无声的溃烂

                             

无声的溃烂

文/从前慢

叶向晚走了，走的是那么的彻底，头也不回的踏进明媚的阳光里，甚至连一张告别的纸条都没有留下。

郊区在夜晚更显得神秘，远离市区的喧嚣与烟火，远离嘈杂的汽笛声，但也失去了一些该有的热闹。

十字路口的红绿灯无声无息不断闪烁着，偶尔呼啸而过车辆像划过寂寥夜空的流星，优雅流畅的线条游走在城市边缘，深入弥漫孤单清冷的夜里。

叶向晚拉开帘子推开窗，皎洁的月光在地上铺上一层银灰，晚风夹杂着一缕缕野花野草的芬芳气息和微小尘埃向她扑面而来。烟草燃烧刺激而苦涩的味道充斥着本就不宽敞的房间，忽明忽暗的红点在黑夜里起起伏伏像心中的情绪。

周末的夜晚并没有让这个城市有一丝喘息的机会，那些穿行归来的车辆从灯火通明的玻璃大厦群里走出，驶入灰暗的居民区，驶入郊区无边的黑夜里。

江帆坐在电脑前已经几个钟头了，亮着的显示屏上是江帆与同事商讨方案的聊天窗口，他从未回头看过叶向晚一眼。

叶向晚开始进食，可能感受到孤独那份不可抗拒的力量，即便是午夜也要吃下一些东西来试图填满内心的那份空。而江帆一直在工作，仿佛他们之间的活动都不存在，除非她突然冲过去扣下他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他才会抬起头埋怨并且严厉的批评她然后继续打开电脑工作。

生活是一场无声的溃烂，令人厌恶。

叶向晚把那些跟她一起孤单的食物照下来发在社交网络上，那些形形色色的软件对她来说不过是一种记录的方式，自言自语，与人际关系毫无太大的关系。

一个人宵夜一个人发呆一个人在房间里写被催稿的稿子，虽然是两个人的生活，可叶向晚觉得这和一个人的生活有什么区别。

大多数来到大城市打拼的人都以为这里有足够的条件来支撑他们的梦想，可又有多少人不是把那份诗和远方只是钉在卫生间的门上，每天洗漱时看一眼甚至一眼都不看。许许多多人的挣扎，疲惫，放弃，破灭，或是在利益驱使与灯红酒绿中丧失了自己。

那些看起来衣冠革履的成功人士，或许心中的感情二字已荡然无存，剩下的是一副麻木冷漠躯壳生活在弥漫腐烂气息的世界里。

像廖一梅说的那样，你总会爱上那些带给你痛苦的人，他肯定会带给你痛苦的，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他没有改变，但是他以前带来的那些欢乐，只因为感受的不同，轻易就变成了痛苦。

当初叶向晚放弃那份称不上优越但是足以滋润生活的工作陪江帆来到这。在一座小城镇里放弃一份养活家人的工作是多么轰动的一件事情，三姑六姨都来劝说，可又有什么用呢。

心里早就有了一个方向，就等合适的机会。她靠在江帆坚实的胸膛，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踏实可靠。义无反顾的跟随江帆来到一座充满未知的城市，她从家里走时什么也没带也没留下，带走的只是与江帆初次见面时他送她的那张CD，窦唯与王菲的Don't break my heart。

刚刚到这个城市时，即使不那么富裕，江帆也会带叶向晚去宜家，他告诉叶向晚要和她在这里建立一个家，拥有很多很多的幸福。

因为囊中羞涩他们在宜家只买了一对情侣杯，宜家是她心里美好的愿望，她经常会来宜家看看，她多么希望和江帆共同打理起一个像样的家。那些暖暖的爱意在房间里荡漾开来，飘往窗外，飘往故乡。

因为答应过她，所以江帆每天起的很早去上班加班到深夜才会归来。而她就在家里没日没夜的上网和写作。

于是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她多了一件重要的事情:等待。她甚至惊恐的发现自己对江帆产生的依赖。她以前是个独立，不需要任何人的女孩，我行我素。拥有一颗刀枪不入的心。

江帆会在难得的休息日里带叶向晚出去，两人在宽阔的街道上吃着特色小吃，在林荫道上互相追逐，整个天地充满了他们的欢声笑语。或者会在出租房里蜷缩在彼此的怀里互相依偎着，一万匹脱缰的野马在脑海里奔腾。

日常的工作是一种无情的消耗与隔离，也只有在休息的时候他们才会真正的在一起，叶向晚伏在他的怀里，感受他的气息与体温。这样她才会感到温暖和有所依靠是牢靠的抓得住的东西。

而黎明总会如期所至，他被工作弄的非常疲倦，总是很快睡着。清晨被闹钟叫走又重新融入人海里，匆匆忙忙。叶向晚趴在不大的窗口上，看着江帆走进充满薄雾而熹微的晨光里，她心疼，于是眼眶总会不经意一瞬间的就湿红了。

冬天的雾霾很大，叶向晚期待下一场酣畅淋漓大雨，清洗整个天地，她是有多久没见过湛蓝澄澈的天空与温暖和煦的阳光了。

她想象着那些坐在CBD里的人们，是不是就像活在云端上缥缈，然后端着一杯咖啡俯瞰下面的人流车流，好似一切都掌握在他们手中。

其实雾霾都一直存在，活在人们心上，或者说就是人们本身。

有些事情在声色犬马中不动声色的改变。

江帆为了给叶向晚一个有模有样的家工作很是努力，好在他的努力没有太多被白费，得到老板的赏识他开始升职加薪，一步一步的努力得到该有的结果。

可叶向晚心里越来越感到那股压抑与烦闷，她感到周围的一切都笼上一层灰白。他们彼此纠缠与埋怨，除了各自的忙碌与平淡，剩下的不过是越来越多的冷淡和漠视。

叶向晚再也无法感受到当初的小确幸，江帆出差回来时再也没有准备那些虽简单却精心的礼物，甚至是拥抱也没有，两人都早已忘记上次出去游山玩水是什么时候。

他们仍然生活着，他们知道彼此纠缠的最后总是会和解，争吵总会在夜晚趋于平静，因此更加肆无忌惮。休息时彼此仍会互相依靠藉以感受熟悉的体温与呼吸，只不过再也无法面对面相拥而眠。

江帆明白那些看起来不算是事的事情早已在两人的心上刻下沟沟壑壑的纹路。而叶向晚在某个平淡的深夜里侧卧而眠时，心跳早已漏了一拍从一侧滑出身体了。

他们再也无法一起对着电脑看剧吃零食喝汽水，无法在对方生病时给予贴心照顾，甚至连一句早安晚安都无法说出口，说不出口也不奇怪，江帆没日没夜的工作，每天早上被闹钟叫走的时候，叶向晚还在被子里睡着。可她是真的睡着了吗，江帆不知道每次叶向晚听到出门的声音时心里都会颤一下，或许他知道吧，答案对两人都太遥远了，也许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

那一年叶向晚所痴迷的，大概是江帆的那份努力和认真，这份感情和玫瑰没关系，和浪漫也没有关系。

要问叶向晚后不后悔遇到江帆，就算你问她无数次，她也会毫不犹豫坚定的告诉你不后悔。

只不过那个穿白衬衫戴黑色金属圆框眼镜的干净少年早已经不复存在。而那张CD在这个现代化的社会也很久没被放出声来，窦唯和王菲也早已离婚。一切看起来都那么自然，没有冲突，好似上天的旨意。

叶向晚选择一个看起来明媚的早晨，那块湛蓝的幕布在她心里一直是一块梦影。她去了好久没去的宜家看了一圈那些精致漂亮的家具，她曾是有多想为那个家里添置上这些啊，可一直都被琐事给搁浅下来。

熟悉的林荫道，熟悉的棉花糖，只不过这时候只有她一个人来熟悉这些曾经熟悉的东西，街道上没有欢声笑语，没有追逐打闹，那些东西都已经沉在叶向晚的心里。

例行出差的江帆因工作的提早完成而得以提前结束出差。打开门，房间里静得可怕，微小的尘埃被这一惊扰在空气里肆无忌惮的飘浮。一眼看过去所有的物品都在该在的位置上，营造出有人从未离去的假象。水杯里还有水，可他不敢喝，打开冰箱扑面而来的是各种混杂的霉味，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残留着几支干燥泛黄的烟头，他突然意识到这房间里是多么的静，静的可怕。

这一切都证明叶向晚早已经离开，并且很久，就给江帆的是突然的不平衡的生活的断裂，江帆感到无措。

其实他明白叶向晚离开的早晚的事，是必然的，无法挽回，可他没想到这一切来的太快太突然。

江帆觉得等他的工作变得好起来，生活就会慢慢步入正轨，到时候就可以有底气有能力去向叶向晚求婚，实现曾许诺给她一个家的誓言。他的生活被工作压榨了太多的精力，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浪漫，那些看起来名正言顺的细水长流平平淡淡早已经被冷漠与争吵歪曲了本来该有的样子。

房间里的寂静如同悬置亘横的冰块，一瞬间破裂。晶莹零落满地，闪闪地反射着寒光。直至她真的离开，直至他一个人面对这个室内静止的时间和深远的寂静，他才想起，那个女孩子放弃很多和他在一起，就仅仅是因为她爱他。可是她走了，带走了深深的失望。

那些过往的画面在江帆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他知道自责已经没有用了，他像个孩子一般失声痛哭起来。江帆红着眼望向床头那一栏书本，那张CD不出意料的不在原来的位置。

那是她唯一带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