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鱼海棠
1
中午时分，长安城的城门附近，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群众，众人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墙上的布告处，刚张贴的皇榜，似乎还带着墨香味。
一个满脸褶子的老汉，裤腿上还沾着泥，也忍不住过来凑热闹。但他目不识丁，就算认识字，也挤不到前边去，他朝一位书生模样的人打听道：“敢问公子，这张告文里都写了啥子哩？”
书生清了清嗓子，说道：“皇榜上写的是，皇上打算在城内甄选适婚女子为妃，凡年满十五岁，且身家清白，样貌出众，才艺过人者，均可参加。”
有人接口道：“老汉，你家闺女若是入宫为妃，你就能成为国丈大人，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 刚说完，大家便轰然大笑了起来。
“这敢情好，敢情好！”老汉也不恼，而是小心地护着手里的一盒桂花糕，走出了人群。这可是他闺女爱吃的糕点。
皇榜一出，城中一片哗然。待字闺中的女子们，皆跃跃欲试，关在闺房里苦练才艺，希望有朝一日可以一鸣惊人，飞上枝头当凤凰。
百姓茶楼是一家老字号的茶楼，也是长安城里最热闹的地方。长安城里饮茶者众，从皇亲贵族、达官贵人到市井小民，都有饮茶习惯。
市井百姓在茶楼会友聊天，无拘无束；推车挑担者喘气歇脚；商人在茶馆隔着袖子互掰手指头，几碗清茶，或许能成就一笔生意。因此顾客盈门，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在一个雅间里，几个文人悠然品茶，吃着瓜子点心，或附庸风雅，或高谈阔论。皇上选妃，仍是他们津津乐道的谈资。
“当今皇上与皇后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皇上勤政爱民，常常在御书房批改奏折到深夜，有时直接就在御书房休息。”
“我可听说，皇上天赋异禀，一夜能御女数名，宫女苦不堪言，有个宫女为此还投井自尽。此次选妃，还是皇后出的主意，目的就是扩充后宫。”
“此言差矣！哪个皇帝不是后宫佳丽三千，皇上却很专情，后宫只有皇后一人，其实，他心中已有钟情的女子，此次选妃，正是为了寻觅那女子。”
此后，各种流言便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长安城的每个角落。甚至有好事者添油加醋，把皇上说成了夜里能幻化为三头六臂的妖怪，已经报名选妃的女子，皆吓得花容失色，方寸大乱。
有的女子干脆自毁容颜，以免将来羊入虎口；胆大妄为者，干脆选择和情郎私奔，更有甚者，索性悬梁自尽。一时间，弄得人心惶惶。
2
夜明珠是当朝丞相之女，国色天香，惊才艳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夜明珠的名字，毫无悬念地出现在了选妃的名单中。
夜幕降临，天空黑漆漆的，唯独丞相府中灯火通明。从闺房中传来陶瓷破碎的声音，接着传来女子的啜泣之声：“娘，我不要嫁给皇上！我不想死！呜呜呜......”
此人便是夜府的千金夜明珠，长得柳眉桃腮，肤如凝脂，有倾城之貌。她正伏在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膝盖上，肩膀耸动着，痛哭不已。
妇人抚着明珠的肩，哽咽地说道:“老爷，你可得想想法子，珠儿她可不能有事啊！”
“糊涂！名单已经上交，不去那可是要杀头的！都是你，把她给宠坏了！” 一个身穿朝服的老者气得吹胡子瞪眼，正背着手，烦躁地度着步子。
皇上原是先帝最不得宠的皇子，居然翻身做了皇帝，可见他杀伐果断，是个狠角色，大家对他知之甚少，不可不防。
皇帝目前正是用人之际，如果明珠入宫为妃，自己的地位也能稳妥不少。他担心的是坊间的流言，虽不可全信，也不能不信。她可是自己的心头肉，若有不测，自己活着还有何意义？
忽然，他眼睛一亮，击掌道：“不过，也不是没有法子.....”
他对贵妇人耳语一番，还在哭泣的两人，听到老者的话，立即停止了啜泣之声。
是时候使出自己的杀手锏了，虽然有些冒险，但不试下怎么知道，万一成功了呢?
3
时间如白驹过隙，花开花谢，转眼间，已过去三年。
长安城步入了隆冬时节，寒风凛冽，大雪纷飞。皇宫里的亭台楼阁，变成了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御花园里平日争奇斗艳的奇花异草都已退场，只有几株老梅树不畏严寒，独领风骚，绽放出艳丽的花朵。
一株低矮的梅树底下，立着一个披着红色的斗篷的女子。从衣服领口翻出一圈白狐毛皮，衬得她被风吹得通红的小脸分外娇艳。
女子绣着金线的藏青色靴子陷在雪里，只露出小半截，略显单薄的娇小身子，被风雪吹得摇摇欲坠。但她仍努力地踮起脚尖，抬手去折那枝开得最艳的梅花。
“明、明妃，终于找到您了！皇上一大早就到了暖心殿，正在候着您呢！”
一个穿着鹅黄色宫装的宫女跌跌撞撞地朝女子走来，靴子踩着厚厚的积雪，发出嘎吱的声音。人还没走近，急促的声音先传了过来。
听到声音，女子刚好将一枝红艳艳的梅枝折下，梅枝上还沾着白色的积雪。她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她扬了扬梅花，冲宫女娇憨地笑道：“莲儿，你看！明珠折到了花了！你说，皇上会不会喜欢明珠摘的花花？”
“阿嚏！” 还没等宫女回答，她就打了一个喷嚏。她揉了一下鼻子，准备朝着宫女走过去。不想被东西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就要倒在雪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那个叫做莲儿的宫女忙跨步上前，扶住了她：“明妃，您没事儿吧？”
“莲儿，我不是说了嘛，我不叫明妃，我叫明珠，你看，梅花！” 她把花举到海棠的胸前，像做了好事向母亲讨赏的孩子，眼神明澈，天真无邪。
“明......咳！小姐，我们走吧，皇上该着急了。” 莲儿一时都不知叫什么好了。
随着两人的离去，雪地上留下一串串深深浅浅的脚印。
没过多久，那些脚印就被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给填平了，一枝被雪压得不堪重负的树枝，发出了一声断裂的脆响，有雪块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地上。
4
与外面的冰天雪地不同，暖心殿内却炉火正旺，温暖如春。殿内，一个身穿黄袍锦衣的俊朗男子，正在悠然品茗，但是目光也有藏不住的焦灼。
他正是当今的皇上，已经上位三年有余，正是大展抱负的时候，眼下时局刚稳，却天灾不断，路有冻死骨，百姓叫苦连天，令他很是头疼。他来，就是寻找那抹让他安心的身影。
给皇上奉茶的太监小六子脸上抽搐着，嘴角有隐忍的笑。皇上刚下朝就往暖心殿赶，只为了早早见到明妃，不料却扑了个空，这能不着急嘛！
好一会儿，他才免强使自己表情保持平静，说道：“皇上，莲儿已经去寻明妃了，这外面天寒地冻的，明妃也没个好去处，没准儿马上就回来了。”
话音刚落，殿外似乎刮起了一阵冷风，一前一后两抹身影直奔殿门而来。
“皇上，你看明珠摘的梅花！” 一道娇软的声音响起，乱了皇上的心神。他也顾不上皇帝的威仪，快步上前，揽住了那个冻得鼻子和脸颊通红的女子。
“阿嚏！” 明珠打了一个喷嚏，往龙袍上蹭了蹭，她带着鼻音说：“皇上，你的怀里最温暖了，明珠好喜欢啊！”
“莲儿，快去命人准备一碗姜汤来。” 皇上吩咐道。他回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小六子已经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奴婢遵命。” 莲儿拜谢了皇上，怀里抱着明珠的斗篷，后退了几步，便转身朝着殿外走去。
李耀抱紧了怀中的人儿，捏了捏她冰冷的小鼻子，“小捣蛋鬼，又去哪里胡闹去了，嗯？”
“皇上，我去摘梅花了，你看，是不是很美？”
明珠这才想才梅花来，她挣扎着离开皇上的大手的束缚，把梅花举到皇上面前，梅花上面还有融化的雪水，显得娇艳欲滴，更显得她肌肤胜雪，人比花娇。
明珠的斗篷在进殿内时，已经被莲儿拿走了。此时她穿的银丝梅花图案浅粉袄，下穿淡粉绉裙，外披一件白狐毛皮裘，白粉相映，手如柔荑，肤如凝脂，不愧是艳冠京都的美人。
“嗯，确实很美。” 他没看梅花，而是凝视着面前的可人儿。
空气中浮动着属于梅花和明珠的气息，他深吸了一口气，对她宠溺地微笑。
美则美矣，只可惜，她是个傻子。
5
他的思绪回到了三年前。是他那贤良淑德的皇后，促成了一个轰轰烈烈选妃大典。他虽不主张一生一世一双人，却也没有想过后宫佳丽三千。
从小在宫中长大，他对宫中的斗争极度的反感与厌恶。他的母亲，就成了为宫斗的牺牲品。而他，忍辱偷生，卧薪尝胆，才有了今天的帝位。
再说，他一心想为民做事，朝堂的事情已经让他心力交瘁，哪还有力气来管后宫的争风吃醋，雨露均沾？
那些流言，其实是他命人放出去的。有人吓破了胆，却也有不怕死的，把女儿送来宫中。
选妃大典那日，众女子纷纷施展才艺，环肥燕瘦，争奇斗艳，令人眼花缭乱。从晨曦微露，到夕阳西下，彩霞满天。他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已经睡了好几觉，让皇后尽管去折腾。
从头到尾，他只点了一个人，那人便是丞相的千金，夜明珠。
别的女子都穿着绫罗绸缎，酥胸微露，尽风流之能事，她却穿得严实，脸上还戴着一条粉红的纱巾，那时，正好有风拂过，撩起她面前的纱巾，露出国色天香的一张脸，让他屏住了呼吸。
尤其是女子嘴角的一颗红痣，拔动了他的心弦，记忆似潮水般奔涌而出。
他极力抑制住内心的激动，站了起来，在众人的惊诧声中走向女子，掀开她的面纱，凝视着她明澈的眼眸。最后，牵起了她略显粗糙的小手，缓缓地说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朕的明妃。”
众人皆诧异，夜明珠什么都不用做，只消皇帝看一眼，她就成为了明妃。但是大家却又是服气的，谁让她是夜府的千金，惊才艳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有谁会是她的对手？
奇怪的是，夜承相却未得到重用，反而告老还乡去了，众人惊奇之余，便大赞皇上英明。
6
明珠好不容易被用桂花糕为诱饵，喝了一碗姜汤之后，竟然沉沉地睡着了。
李耀凝视着熟睡中的人儿，自言自语地说：“蛛儿，你还没认出朕来吧。
当年在相府，朕被兄长伏击，身上中了一刀，躲在花园的假山里，若不是你找了草药给朕敷上，止血，朕早就随我母后而去了。
朕中间醒来过一次，记得你嘴角一有颗红痣，但后来又痛昏过去了。待朕再醒来之时，发现你遗落在地上的那条手帕上，绣着一个蛛字。但后来再寻你，竟然杳无音讯。”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条绣着红梅的手帕，贴在脸颊上摩娑着，眼神温柔。
“直到选妃那日，重新见到你，朕便再去命人细查了你的来历。
原来，你原名叫夜明蛛，是丞相的小妾所生。和夜明珠同年同月出生，两人的容貌惊人的相似，区别之处只是你嘴角有一颗红痣。
12岁那年，你因一场意外，变成了傻子，只有12岁的智商。幸而你12岁之前已经精通琴棋书画，进宫后因我护着，竟然没有露出破绽。在别人看来，只是见你天真良善，反而待你宽厚了几分。
巧合的是，令你痴傻的那场意外，竟发生在你救朕的那天，若不是那场意外，朕的兄长，应该便能寻到朕，朕也就没有今天的帝位和荣华富贵。
朕没想到，丞相竟然狠心地把你送给一个农夫去抚养，这次为了他心爱的夜明珠，却把你送回了朕的身边。鱼目混珠，他难道就不怕欺君之罪吗？
只是，朕念在他是爱女心切，只是罢了他的官，说到底，他还是你的亲生父亲。
其实，朕还真是该感谢那些流言，否则，你怎能又回到朕的身边？
对了，朕为了感谢那位农夫老汉把你养得这么好，已经赐给他一个大宅子，还给他配了奴仆和丫鬟，现在，正是他享清福的时候了。”
夜明蛛也许是梦到了好玩的东西，嘴角微翘，露出一抹诱人甜腻的微笑。
李耀低头，吻向她嘴角的红痣，梅花的暗香浮动，炉火正旺，一室旖旎。
（END）
（昨晚一不小心又写到凌晨1点，呜呜呜~~~~喜欢就点个红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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