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花

作者: 河南赵长春 | 来源:发表于2017-10-11 10:02 被阅读0次

    七十古来稀,那是老话。现在,八十也不算啥。刘天有,九十二了,还硬朗着。他说,吃好喝好,我得好好活着。

    有人不耐烦刘天有的活法。谁?杨富金。

    杨富金,“杨家班”的班头。“杨家班”,吹拉弹唱,推出的一条龙红白事服务,十里八乡更是有名;特别是歌舞表演,夜半后有声有色。有人说好,有人暗骂:挣钱不怕坏良心。

    也有人明骂。谁?刘天有。他拄着拐杖,上了“杨家班”的舞台,撵下了正在脱衣表演的几个女人……对于杨富金,刘天有骂完,还撂下一句话:“你不是我的徒弟!别喊我老师!”

    杨富金却不恼,“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永远是我的老师。”接着,他又来了一句:“我还得给您办大事呢!”

    大事,就是后事。刘天有一听就急了,“别瞎操心。我还想活到一百二哩!”说着,一步一步,倔倔地走了。

    当天晚上,关小梅就又去了刘天有家。她知道刘天有睡得早,就进了厨房,放下一提奶、一提水果,就和刘天有的大儿媳妇说长短。三两句话后,就又说了以前说过的话:“老姐,天有伯的大事一定交给我们办。人过八十,就是喜丧。何况,大伯九十多了。我知道,这个家,你最当家!”

    刘天有的大儿媳妇一脸的讪笑,“老妹子,你可别难为我。老头三儿两女,孙男娣女一大群……放心,我到时候给你们杨家班帮腔。给你大哥好好说说。”

    听了这番许诺,关小梅握了她的手,“老姐,你也放心。到时候,我们给你家打个大折……还有,少不了给你意思意思……现在都兴这,没有啥不好意思。” 关小梅摆摆手,悄悄地走了。刘天有的大儿媳妇就轻轻地把那两提东西掂回了里屋,再走出来,站在院子里听了听,看看村口的方向。

    村口,杨富金坐在驾驶室,听完关小梅的汇报,就轻捏了关小梅的手,“走,去王庄。那里还有两家。一个八十多了。一个六十多了,就是有病,癌症晚期,等死……”

    关小梅拨了他的手,“老板,咱这样,好像盼着人家办大事……这样赚钱,我总有点害怕。”

    “怕啥?生意不都这样?再说,都有一死,叫谁办不是个办?” 杨富金启动了车,“你好好干,哥不会亏待你。比如点歌打赏,比如哭丧……”见关小梅头扭向了窗外,杨富金没有敢再说下去,他可不敢得罪这棵摇钱树。关小梅一上场,跳,哭,唱,脱,一招比一招厉害。丧家点她的歌,一支一百元。还有观看演出的亲友们,也点,比着表达“孝心”……那都是钱哪!

    窗外有风。关小梅的眼睛有点湿润,妈走时,自己也没有哭得那么伤心。当年在剧团,是台柱子。剧团散了,就来了“杨家班”,又混成了台柱子,只是人们不看正儿八经的戏,爱看劲歌热舞,一层层地脱,直到不挂一丝……关小梅想哭出来,心里骂了一句。骂人。骂钱。骂这不好的风气。骂杨富金。

    正想着,车子进了王庄,关小梅打起了精神,看了看车后座的几件礼品,摸了摸口袋里的名片。杨富金交待着,“这一回,一定要砸实!特别是那家癌症的。‘一条龙’下来,我们赚个万儿八千不成问题。”

    关小梅点点头……

    刘天有的大事办了。

    刘天有的大事没有交给“杨家班”,也没有交给其他班子。

    刘天有的大事是刘天有的二儿子主持办的。

    刘天有的二儿子在外打拼多年。他反驳了嫂子让“杨家班”一条龙服务的“热热闹闹,排排场场。”他说,“咱爹活着时,咱弟兄姐妹都很孝顺。他的大事,咱简办,没有啥,咱不亏心。这本身也是他说过的。要是也在咱大门口搭台子跳光屁股舞,正对着爹的眼,你不嫌丢人,我嫌丢人!咱家的小孩子们也在台下坐着守灵,一抬眼,就是这些东西,不好!”

    就这样,刘天有被火化,再入棺,送往老坟地。起土,不算高,儿女们各送一个花圈。

    那天上午,杨富金坐在山坡上,远远地看着。他想起当年爹去世,是刘天有招呼入土的。东家一个锣。南村一个鼓。刘天有的唢呐。邻居们挖墓,抬棺。事后,大家吃了一顿大烩菜,一人一条白毛巾。然后,刘天有收了家贫的他为徒,教他吹唢呐,唱戏。就在这山坡上,师傅教他“百鸟朝凤”“抬花轿”“喜庆丰收年”……杨富金仿佛看见,师傅在说,要演出好曲子。好曲子暖人,叫人有精神头,活着有劲头。

    过午了,人们都散了。杨富金走到坟前,跪下,磕头。再抬眼,日头毒辣辣的,晃眼。

    突然,走到山脚下的人们听到了的吹响,悲壮,柔约。

    “一枝花”!关小梅揉揉眼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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