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女列传（二）
班昭
扶风人曹世叔的妻子，她是曹世叔同郡人班彪的女儿，名叫班昭，字惠班，又名班姬，自幼博学高才。曹世叔早年去世，在世时有节操遵守法度。班昭的哥哥班固著述《汉书》，其中的八表和《天文志》没有写完就去世了，汉和帝诏令班昭到东观藏书阁中继续写完。
汉和帝多次征召班昭入宫，让皇后和各贵人向班昭学习，宫中尊称班昭为“曹大家（音gū，姑）”。每当朝廷中有贡献异物时，汉和帝都诏令班昭写成赋颂。邓太后临朝听政后，经常向班昭询问政事。因为班昭非常辛勤，邓太后特别加封班昭的儿子曹成为关内侯，曹成官至齐国国相。这时《汉书》刚刚问世，大多数人都不能通晓，同郡人马融伏在皇宫阁下，跟随班昭读书。邓太后又诏令马融的哥哥马续继班昭之后完成《汉书》的撰写工作。
永初年间，邓太后的哥哥、大将军邓骘因为母亲去世，上书请求退休回家，邓太后想不准许，就询问班昭。班昭借机上书说：
“启奏皇太后陛下：陛下躬行大美盛德，隆兴唐、虞大政，打开四门招纳贤士，采纳狂夫进言，搜集樵夫建议，妾我班昭有幸得以愚朽之身，经历开明盛世，怎么敢不披露肝胆，效微薄能力呢！妾听说过谦让之风，是世上最大的德行，所以典籍记载中赞美，神灵降福。当年的伯夷、叔齐离开卦国，天下人叹服其品德高尚；周太伯为躲避继位离开邠地，孔子称赞其具备三让之礼，这是光照大德，扬名于后世的。《论语》中说：‘能以礼让来治理国家，从政又有什么可难的！’从这里来看，推崇谦让之风，其影响非常深远。陛下的四位舅舅秉持忠诚，率先谦退，但陛下认为边境仍未安定，想要拒绝不答应；如果舅舅以后有了丝毫闪失，恐怕推让的名声就不会再能得到。妾担心，舅舅的谦让之名会因此而被埋没，所以才敢冒死罪表达自己的愚昧想法。妾深知自己的建议不值得采纳，只是为表达虫蚁一样的赤诚之心。”
邓太后听从其建议，答应邓骘等人的要求，于是邓骘等人各自返回府第奔丧。
班昭写成《女诫》七篇，都是关于如何作为贤内助的。其辞中说道：
“鄙人非常愚昧，生性又不聪敏，蒙受先君恩宠，依赖母亲作为老师教诲，在十四岁时嫁到曹氏家中，现在已经四十多岁了。平时战战兢兢，担心做事自取其辱，徒增父母的羞辱，为整个家族带来不利拖累。妾虽然夙夜辛苦，却从来不敢说出，从今以后才获解脱。鄙人生性顽劣，教导子女无方，经常担心儿子曹谷有负圣朝。现在朝廷圣恩叠加，赐予儿子金印、紫绶，这确实是鄙人未敢企盼的。我儿子已经能自谋生计，前途有望，鄙人也无需再为此担忧。只不过仍然担心，女儿已经到了出嫁年龄，如果没有母亲及时教导，让女儿懂得妇人之礼，一旦踏入夫家，做下失礼之事，不容于人，将会使家族蒙羞。我现在疾病缠身，生命无常，心中经常挂念此事，不胜惆怅。在此期间，我写成《女诫》七章，希望女儿们都抄写一遍，或许会有所补益，希望女儿们借此修身，日后以此自勉！”
《女诫》
“要把卑弱列为第一。古代生下女儿的第三天，要让女儿趴在床下，让女儿玩弄纺锤，斋戒后敬告祖宗。放在床下，是表明其卑弱，处于主人下位；玩弄纺锤是表明其要熟悉家务，勤于劳作；斋告祖宗是表明其要在出嫁后的主家主持祭祀。这三者大概是女人必须遵循的常道，是礼法对女子的明训。女子要谦让恭敬，先人后己，有善事不要争抢，有恶事不能推辞，忍辱负重，经常心怀畏惧，这就是所谓的‘卑弱下人’；平时晚睡早起，不要夙兴夜寐，要勤劳持家，对家中的事务，不能拈轻怕重。所完成的家务，一定要有始有终，诸事要亲力亲为，这就是所谓的‘执勤’；女人要正色做人，注重品貌操守，服侍丈夫时要清静自律，切勿嬉戏打闹，开一些无谓的玩笑。在祭祀时，酒食要洁净，以供奉祖宗享用，这叫作‘负责祭祀’。这三点做到了，女人的贤淑就不能不为外人所知，受到凌辱甚至被休弃的事情，也从未听说过。如果这三点都做得不好，导致坏的名声在外，距离蒙受羞辱，甚至被休弃，也就为时不远了！”
“要把夫妇之道列为第二。夫妇之道参配阴阳，通达神明，符合天地大义，更是人伦的大节。所以《礼记 》中强调男女婚配，《诗经》中描述《关睢》大义。从这些来看，不能不加以重视。丈夫如果不贤良，就无法驾驭妇人；妇人如果不贤良，就无法侍奉丈夫。丈夫无法驾驭妇人，威仪就会废弛缺失；妇人如果不能侍奉丈夫，义理就会堕落殆尽。这两个方面的道理，相辅相通。观察现在的君子行事就能知道，如果对妻子不能驾驭，丈夫的威仪就会无法整肃，因此，对儿子这方面的教导要非常重视。从经书训诫来看，在家中以丈夫为主，妻子如果不能服侍丈夫，礼义仍然还不够完备。只懂得教导男孩，却忘记教导女儿，这样的家教，不是仍旧有所缺失吗？《礼记》中说，孩子八岁时读书学习，十五岁时完成小学教育，怎能没有这方面的教育呢！”
“要把独自敬慎列为第三。阴阳属性不同，男女有别。阳以刚强为大德，阴以柔弱为特征，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所以乡间俗话说：“生男要如狼，担心其太过柔弱；生女要如鼠，担心其强悍如虎。”所以女人修身最大莫过于礼敬，戒除强悍莫过于顺从，所以才说敬顺之道是妇人遵守的大礼。礼敬并非其他，在于持之以恒；顺从并非其他，在于宽容忍让。能够持之以恒，就能知足常乐；能够宽容忍让，就能恭顺接受。夫妇之间和谐融洽，就能终生不离不弃。在家中共同生活，难免会有言语冲突，生活中也有矛盾纠纷，难免说话会有些过分。说话过分，就会骄纵恣肆；骄纵恣肆，妻子侮慢丈夫的事情，就会自然而然产生。这些问题，都是由于妻子不知满足引起。家务事会有曲直；夫妻讲话会有是非。理直则不能不争，事曲则不能不讼。争讼之际，就会有激愤之时。这些都是不能宽容忍让的结果。妻子侮慢丈夫，却不懂得克制，就会有谴责呵斥之声相随；激愤的情绪难以平息，接下来就会有彼此打斗发生。作为夫妇，应该以义为先，和睦亲爱；夫妇之恩，应该以和好为贵，如果以争斗相待，还有什么义理可言呢？谴责呵斥之声不绝于耳，还有什么恩义可谈呢？恩义俱废，夫妇之间就应该分手了。”
“要把践行妇道列为第四。女人要有四种品行，一叫做妇德，二叫做妇言，三叫做妇容，四叫做妇功。说到妇德，不必才学超凡绝伦；说到妇言，不必逞口舌利辞；说到妇容，不必颜色美丽；说到妇功，不必工巧超过常人。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这就是所谓的‘妇德’；说话前先思考三分，择话而说，不能随口恶语伤人，看准时机说话，才不会令人生厌，这就是所谓的‘妇言’；在家中勤于盥洗，清扫尘垢，服饰整洁，按时沐浴，身体洁净，这就是所谓的‘妇容’。专心纺织，不开无谓的玩笑，整理酒食，用于招待宾客，这就是所谓的‘妇功’。这四项是女子应该具备的大德，作为主妇不可或缺。努力去做其实很容易，只在于是否留心用意罢了。古人说：‘仁义很远吗？我想行仁义，仁义就到了。’说得正是这个意思。”
“要把专心正色列为第五。《礼记》中说，丈夫有再娶的大义，妇人没有再嫁的道理，所以说丈夫是家中的天。天当然不能逃离，丈夫岂能分离！行事违背神灵的意思，上天就会惩罚；礼义有所亏欠，丈夫就会受到轻薄。所以《女宪》中说：‘得意于一人，这是一辈子的事情；失意于一人，这也是一辈子的事情。’从这些话来看，妇人不能不对丈夫倾心相待。以心换心，为求得丈夫真心，绝不是用所谓的献媚讨好，来换取丈夫的真心，必须专心正色，才能换得真情。在礼义方面，要洁身自好，耳无邪听，目无邪视，出门不能打扮妖冶，在家不能蓬头垢面，不能和同伴长久聚会，不能凭门阀贵贱看轻外人，这就是所谓的‘专心正色’。如果举止轻浮，喜欢风言风语评论他人，在家中不顾形象，蓬头垢面，出门时忸怩作态，说一些不该说的话，关注一些不该关注的事情，这就是不能专心正色啊！”
“要把屈从列为第六。强调爱人专心正色，就要尽力做好每一件事情。对于丈夫的父母，怎能漠然视之呢？世上有因恩而抛弃者，也有因义而抛弃者。丈夫说爱妻子，公婆却非常讨厌，这就是因义而遭到抛弃。与公婆的关系，怎样才能做好呢？最好的方法，就是学会顺从。婆婆说不是这样，是那样，就只能听从；婆婆挑剔，说这不对，就只能顺命。不能违逆婆婆，以恶言恶语相向，非要争个是非曲直不可，这就不是顺从了。《女宪》中说：‘妇人应答，就像山谷回音，这样做媳妇，没有不被人称赞的。’”
“要把和睦叔妹列为第七。妇人得意于丈夫，是因为公婆喜爱儿媳；当然也有小叔、小姑的赞誉。从这里来看，儿媳在婆家受到的毁誉，其中一项来自于小叔和小姑。对小叔和小姑的毁誉，绝对不能掉以轻心。很多婆媳间出现的问题，就是因为不重视和小叔、小姑的关系，与小叔、小姑搞好关系，其实非常重要！人非圣人，孰能无过。颜渊贵在能知错能改，孔子称赞颜渊不犯第二次过失，更何况是妇人呢！尽管有贤淑女子的品行，也非常贤慧聪明，但自认为做到了这方面了吗？一个家庭和睦相处，毁谤就不会发生。无论内外，一旦矛盾重重，就会恶名远扬，这是必然的道理。《周易》中说：‘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芬芳如兰。’嫂子与小姑的关系，要做到相互体谅，相互尊重，虽然不是嫡亲，却也义理相通。如果用贤淑谦和相待，严守义理，就能够情投义和；用恩义相待，遇到困难就会相互帮助。美德、义行彰显，瑕疵小过就很容易被掩饰，公婆爱怜，丈夫赞美，在邻里间的声誉就会传扬开来，父母也会脸上有光。愚蠢无知的人，只以嫂子为尊，托名自大，小姑也只能以娇宠、蛮横、无理回敬。家中充满争执，哪里还有什么和睦可言呢！恩义荡然无存，哪里还有美誉可谈呢！美誉荡然无存，即使是小过，也会被张扬出去。婆婆生气，丈夫恼怒，毁誉之声传遍内外，各种耻辱就会纷至沓来，既为父母带来耻辱，也增加丈夫的烦恼。所以说，谨奉修养是爱护名誉的大事，能不对其重视吗？要求小叔、小姑诚心相待，莫过于谦逊、温顺。谦逊是大德之本，温顺是妇人品行。掌握这两点，家庭就很容易和睦。《诗经》中说：‘在他处没有恶行，在此处没有烦恼。’说的正是这个意思。”
马融感觉班昭说得非常有道理，让自己的妻子、女儿学习。
班昭的小姑子曹丰生也很才华，为人贤惠，写成文章和班昭辩论，其文辞很有可观之处。
班昭在七十多岁时去世，皇太后穿素服为其致哀，派使者监护丧事。班昭著述的赋、颂、铭、诔、问、注、哀辞、书、论、上疏、遗令等等，共计十六篇。他的儿媳妇丁氏编撰整理结集，还写成了文章《大家赞》。
母老虎
黄其军
作于2023年7月21日（古历癸卯年六月初四）
文中照片来源于网络，对作者的辛勤劳动表示衷心的感谢!
黄其军
作于2023年7月20日（古历癸卯年六月初三）
文中照片来源于网络，对作者的辛勤劳动表示衷心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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