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陈列传（二）
陈宠
陈宠（？～106年），字昭公，沛国洨县人。他的曾祖父叫做陈咸，在汉成帝、汉哀帝时期因通晓法律担任尚书。汉平帝时期，王莽辅佐朝政，对汉朝制度进行大量改革，陈咸心中很不同意。到王莽因吕宽事件诛杀不依附自己的何武、鲍宣等人后，陈咸叹息道：“《周易》中说：‘君子见看到看到问题的苗头要马上行动，不要等事情发生再临时抱佛脚’，我现在应当辞职了！”他马上请求退休回家。
王莽篡位后，征召陈咸加封为掌寇大夫，陈咸称身体有病不肯答应。这时，陈咸的三个儿子陈参、陈丰和陈钦都在官位，陈咸让他们全部辞职，父子一起返回家乡，闭门不出入，仍然使用汉朝腊日祭祖。有人问其中原因，陈咸回答说：“我的先人怎么会知道王氏的腊祭呢？”
王莽又征召陈咸，陈咸称自己病重。陈咸收敛家中的律令书文，全部藏到夹壁墙中。陈咸生性仁厚宽恕，他经常告诫自己的子孙说：“按照法律办事，应当从轻判决，即使有百金的利益，也不能改判重刑。”
建武初年，陈钦的儿子陈躬担任廷尉左监，早年去世。
陈躬生下陈宠，陈宠通晓熟悉家学，年少时担任州郡官吏，被征辟到司徒鲍昱府中任职。这时，三府掾属全都把心思放在结交拓展人脉上，把不用心做事作为时尚。陈宠经常对这种风气非议，独自勤勉政务，多次向鲍昱当面陈述应做的事情。鲍昱认为其很有能力，转任他为辞曹，掌管天下案件审理。
陈宠在审讯做到公平判决，无不让众人心服口服。这时司徒府的辞曹要审理一件案子，时间最长的达到几十年，线索错综复杂，难以把握轻重，不良官吏往往因此办成错案。陈宠替鲍昱撰写成《辞讼比》七卷，按照案侀条分缕析，都有相似的案件判决附在后面。鲍昱奏报给朝廷，随后各公府都奉守作为法律。
陈宠三次升迁，在汉章帝初年担任尚书。这时，仍然延续永平年间的做法，官吏们施政都崇尚严苛，尚书处理判决案件大多倾向于重判。陈宠因为汉章帝刚刚继位，应当改变前世的严苛做法。他借机上书说：
“臣听说先王施政，宁可超越常规奖赏，也不滥施刑罚，所以唐尧在典著中说‘过失犯罪应当轻判’，周公写成训诫说‘切勿在判决案件时出现失误’，伯夷在制定法律时也认为‘谨慎重视五刑，以成就三德’。从以上来看，圣贤施行大政，把如何施行刑罚列为首位。前者断狱太过严明，这是用来威慑惩罚奸恶的，奸恶既然扫平，就必须改施以宽和之政。陛下继位后，崇尚用仁厚治国，多次诏令群臣要弘扬仁政，但有关部门在执法行事时，还没有完全领会奉行圣意，典刑用法仍然崇尚严苛。断案者急于结束案件审理，犯人因此遭到严刑拷打。执法官员纠缠诋毁欺瞒，妄自引用法律。有些人甚至假公济私，滥施淫威。为政者治国理政，就像弹奏琴瑟，大弦如果绷得太紧，小弦就会绷断。因此，子贡对臧孙严刑峻法的做法深恶痛绝，推崇郑乔的仁政。《诗经》中说：‘不刚不柔，施政要轻重适度。’陛下圣恩浩荡，惠及天下，应该提倡先王的仁政，去掉烦苛的刑法，减少滥施酷刑的弊端，让仁政惠及众生，让圣德施与万民，以顺应上天好德之心。”
汉章帝采纳陈宠的谏言，每当遇到复杂案件时力求仁恕。再后来，汉章帝诏令有关部门，在审讯时不准使用残酷刑具，撤销一切招致民怨的禁令，允许犯法者判刑后申诉，详细列出五十条具体法令，朝廷把这些法令编辑成册。之后，朝廷鼓励百姓以良俗规范行为，百姓享受太平，祥瑞嘉兆多次显现。
根据汉朝制度，经常在三冬月末执行死刑案件，汉章帝把时间改在冬天初十月。85年，发生大旱，长水校尉贾宗等人上书，认为处决死刑犯不在三冬月末，所以阴气微弱，阳气发泄，招致了灾旱发生，其原因正是来源于此。汉章帝把他们的说法交给公卿大臣商议。陈宠奏报说：
“冬至时节，阳气已经开始萌发，所以十一月有兰花、射干、芸香、荔枝开花。《时令》中说：‘各种生物萌发，需要安定身体。’上天以冬至为正月，周朝作为一年之春。十二月阳气上升，野鸡产卵，母鸡孵化，所以殷商作为立春。到了一月阳气已到，天地交合，万物全都涌出，蛰伏的虫子开始震动，人神把一月作为正月，夏朝作为立春。三微成著，贯穿三统。周朝以上天以开元，殷朝以地祇为开元，夏朝以人神为开元。如果在这三个月行刑，那么殷朝和周朝就会在岁首都面临流血，不符合当时人们的心意，更不符合天意。《月令》中说：‘在孟冬这个月份中，要赶紧处决死刑犯，不要长期拘押。’这明确告诉我们，处决死刑犯都是在立冬之时。其中还说道：‘在仲冬这个月份，身体需要安宁，做事需要清静。’如果此时发动威怒，不能叫做安宁；如果在这个月施行大刑，不能叫做清静。商议者们都说：‘旱灾之所以发生，其过失在于更改了法律。’臣认为殷商和周朝判决案件不选择在一年岁首，借机普施教化，达到天下太平，没有什么灾害发生。自从元和年之后，都是选择在三冬末月处决犯人，但水旱灾异经常为患。从这里来看，灾异自有其对应的事情，不是因为更改了法律。秦朝施行暴虐之政，一年四季都要行刑，圣汉刚开始建立时，改革为简易行事。萧何草拟法律，在每年秋季的最后一个月处决案犯，这都是回避立春这个月份，而不是考虑到天地正月和两朝的立春时间，实际上违背义理。陛下坚持中庸之道，采取折中时间，改革百年过失，建立永远的功勋，对上敬奉继承传统，对下顺应三微恩惠，考察《春秋》中的大义，符合《月令》中的意思，这是圣功美业，不应当无端自疑。”
书信奏报呈上后，汉章帝采纳，于是不再更改。
陈宠做事缜密，经常说人臣要保持大义，必须时刻保持谨慎。陈宠自从在皇宫从事枢密机要工作后，就谢绝遣返了自己的门人，拒绝和知心朋友交往，只是一心扑在公事上，朝廷对他也非常器重。
窦皇后的弟弟、侍中窦宪推荐了真定县令张林为尚书，汉章帝询问陈宠。陈宠回答说：“张林虽然很有才能，但他平时贪污腐化”，窦宪因此非常憎恨陈宠。张林还是被起用，最后也因贪污罪被免职。汉章帝去世后，窦宪等人秉持大权，经常想报复陈宠。他们报告窦太后，让他主持汉章帝的丧事，想要借机陷害他。黄门侍郎鲍德平时非常敬重陈宠，他劝说窦宪的弟弟、夏阳侯窦瑰说：“陈宠侍奉先帝多年，深受先帝信任，所以才能长久留在尚书台中，对其赏赐不同于其他人。现在他不能因忠诚蒙受赏赐，却因为细小的过失受到惩罚。这样会伤害辅政大臣宽容仁恕的大德。”窦瑰也非常赞赏陈宠，认为这话说得很对，所以推荐陈宠出京担任泰山太守。
陈宠后转任为广汉太守。西州的豪强兼并土地，官吏大多奸滑贪腐，百姓上诉的每天达到上百件。陈宠到任后，提拔重用良吏王涣、镡显等人作为自己的心腹，上诉数量每天都在减少，郡中清静肃然。先前，洛县城南每当阴雨时，经常有哭声传到郡府中，这事积累了几十年。陈宠听说后，怀疑其中有原因，就派官吏查访。官吏返回报告说：“在天下大乱时，这里有很多死亡者，他们的遗骨都没有下葬，大概这就是其中原因吧？”陈宠悲伤感叹，立即敕令县中全部收敛安葬，从此后哭声断绝。
窦宪担任大将军出征北匈奴，公卿大臣以下和各郡国无不派遣吏子弟奉献财物，但陈宠和中山国相、汝南人张郴、东平国相应顺守正不阿。汉和帝后来听说，提拔陈宠担任大司农，张郴担任太仆，应顺担任左冯翊。
94年，陈宠接替郭躬担任廷尉。他性格仁厚矜持，在担任司法官员后，多次审理疑难案件时，经常亲自撰写奏报，每欠都附上经典中的根据，务必判决宽和仁恕，汉和帝也都听从，所救活的人非常多，过去那种以苛刻的判案风气得以纠正。陈宠又借修机订法律条文，凡超过周代《甫刑》判案标准的，都予以废除。陈宠建议说：
“臣听说过礼经中有法律三百条，威仪三千条，所以《甫刑》中有大辟杀头的二百条，五刑判罪的有三千条。礼仪不能涉及的，则用刑罚去补充，违背礼仪就要用刑罚来惩治，礼法互为表里。现在的律令死刑有六百一十条，耐罪有一千六百九十八条，花钱赎罪以下有两千六百八十一条，超出《甫刑》中的有一千九百八十九条，其中四百一十条属于大辟杀头，一千五百条耐罪，七十九条花钱赎罪。《春秋保乾图》中说：‘帝王每三百年减免一次法律。’汉朝建立以来共计三百零二年，法律条目不断增多，又增加了很多律令。仅法律解释就有三家，其他常说各不相同。应当诏令三公、廷尉评定律令，对照其是否符经义，核定大辟杀头二百条，耐罪、赎罪两千八百条，共计合并为四千三百七十九条，删除其他的全部法令，和礼仪相对应，以便让老百姓容易记住，使法律更加完善，流传于后世无穷。”
陈宠的想法还没来得及施行，诏狱官吏和囚犯结交犯罪，他受到牵连被判处有罪，诏令免除刑罚，封为尚书。后又升任大鸿胪。
陈宠历任两地郡太守、三次公卿，所在都很有政绩，受到当时人们称赞。104年，陈宠接替徐防担任司空。他虽然传承家学法律，也兼通经书，奏报事情温文尔雅，号称为称职宰相。陈宠在位三年后去世，汉和帝任命太常、南阳人尹勤接任司空。
尹勤字叔梁，他非常喜欢读书，早年在僻静处独居，门外长满荆棘，当时的人们看重其志节。后来尹勤因为定策拥戴汉安帝继位，封为福亭侯，食邑五百户。107年，尹勤因为天降雨水伤害庄稼，被诏策免职前往封国。他因病去世，没有子嗣，封国被废除。
陈宠仁恕判案
黄其军
作于2023年1月10日（古历壬寅年十二月十九）
文中照片来源于网络，对作者的辛勤劳动表示衷心的感谢!
近期同类文章链接：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