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有口水喝多好啊!”我一屁股坐地上,倦起腿一手扶着身傍的树皮,一手撑着地靠着树身幻想。
高大粗壮的榆树伸出浓密的枝叶遮住灼热的阳光,下午的大阳依旧如通红的碳火烤的树叶也散发着热气。吸进肚里的空气燥热的令人心烦。坐在人工种植的林带里,一块比较平整有脚撑般大的石块被踢到树下,垫在潮湿的黑土地与屁股之间。石头上的水汽湿润裤子,清凉的触觉减轻了我干渴饥饿的感受。
我抬起头,一条青石子铺的马路与林带并行蔓延在眼前。顺着马路向东再行走几百米转向南穿过树林就到家了,可这短短的路程却难到我,实在是没劲了。两条沉重的腿压的我迈不开脚,头也迷糊觉的天在旋转,满脑子想的是水和食物。一路晃悠、摇摆的走到这里,最终挺不住停下蹒跚的脚步。
我伸出舌头,添着嘴唇朝家的方向瞭望,盼望有家人路过看见我,马路上稀落的人怱来怱往,没有人注意我这个小人儿。
昨晚下了大雨,清晨,太阳孤单地从东面的大山钻出。天空没有一丝云,刚露出头的太阳立刻把空气点燃,大地漫起袅袅的水汽。
炽热的阳光铺满整个山川,刹那间大山里弥漫起闷热的气味。这段时间山中菌子在潮湿又酷热的环境下正疯狂的生长,几个时辰后一簇一簇的白点镶在碧绿的山坡和草丛中。
这种天气正是拾蘑菇的好时光,白白嫰嫩、大大小小的蘑菇最好辩认。如果到了中午时分,在炎炎的太阳照射下蘑菇表皮开始发乌不再新鲜。剩至蚂蚁和白色的小虫会钻进蘑菇内啃食,这样的蘑菇即使能食用味道也不鲜美。
晨光中,早起的村民手里拎着柳条筐三三两两地涌向山里。我和邻居家跟我一般大的“狗娃子”也加入进山的人群中。
“狗娃”比我大一岁,我们一同玩耍又一起上学,一会打闹中翻脸,一会游戏中合好,总之谁也离不开谁。无论做好事还是干坏事我们都会叫上对方,一同英雄又一起牺牲。
这次进山拾蘑菇是他大清早敲了三下窗,听道消息的我毫不犹豫地三口两口地扒完早饭,背上空书包蹿出院门。家里大人上班的上班,干活的干活,没人发现我的行踪,便顺立的踏上一段难忘的路程。那年我读小学二年级,啥也不懂的小屁孩,在没有大人的叮瞩下经历了一次人生的考验。
进入山里,人们四散而去,向东走的、向西走的还有一直向南去的。剩下的人中有我的同班另一个男孩和他两个姐姐,还有五六个比我大许多的人。其中唯一的大人我非常熟悉,就是狗娃他妈,几个半大的人和我们三个小屁孩跟在狗娃妈的后面。她朝哪个方向走,人群随着她挪动,渐渐的大家以她为中心向行走。
在狗娃妈的带领下人群向南穿过一片麦地。麦地很大,走了很长时间才到了尽头,一路上人们有说有笑,打打闹闹。因为是同一个村的人,虽然有年龄上的差别但彼此都认识,所以无据无术兴奋异常。有人喊叫听大山的回声,有人奔跑蹿来蹦去,女孩子文静些,聚在一堆你拽着我胳膊,我拉着你的手,一会发出咯咯的笑声,一会又凑成圈神神秘秘的小声嘀嘀诂诂。
我和狗娃跑在前面远离人群,故意与别人保持距离,只要有谁离我们近立马跑向更远处。出了麦地就是长满茂密胡草的山坡,幽深的草叶上挂着晶莹的水珠,在阳光的照射下泛出闪闪的亮光。这样的环境最适蘑菇的生长。我二人迅速冲上去,他向左面搜索,我朝右边寻找。后面的人也上来了,大伙散开各自搜寻。
“嘿,找到了”我惊喜的向四周扫了一眼,和身扑进半人高的草丛中,用身体广遮住別人的视线。“哈哈,三个,是阿维蘑菇?唉!太小了”我窃喜又有点遗憾的自语道。我拔出三个巴掌大的圆球,塞进书包里。
“赵小乐,你捡着蘑菇了,姐,快来这里有蘑菇。”身后突地响起说话声,我哆嗦了一下,吓了一跳。听声音我知道是另一个叫钢蛋的同学。这家伙在班里老实的很,老师稍微语气严厉点说话,他的眼泪叭叭地顺着脸漟,低着头一声不知眨叭着眯眯眼,满脸委屈相。平常跟他玩一整就哭,心还挺狠呢!冷不丁会挠你一下,给你留个记号。我吃过亏所以不喜欢他就给他起个外号叫“尿蛋子”,谁让他眼泪多嘛!
“尿蛋子,你过来干嘛,叫唤啥?去去去一边玩去,哎?那边有你的同类,快走。”我做出吓人的动作,对他挥挥拳头。我可不想有个假娘们跟着,象班里一些女生一样爱传话。
“你咋还不走,跟我干嘛?”见他犹犹豫豫盯着我的包,我大怒,把包移向身后瞅了一眼远处,收回伸出的腿脚。“你等着,到了学校再收拾你。”我加重语气威胁,估计他倚仗两个大我许多岁的姐姐,不惧我。
“我告诉我姐,你骂人”尿蛋子伸着脖子挺着胸扬扬得意地眯着小眼说道。
“去呀,告去呀?你信不信,老子砸死你”我从草丛里捡起两块大石朝这小子旁边的草窠猛然砸去。“嘭、嘭”两声巨响,石子四处飞溅,飞出的石片击打在他衣裤上。看见石头裂成几掰的情景,我顿时惶恐,怎么这么巧砸在草从里隐藏的石头上,万别蹦伤了他那可麻烦喽。我忐忑地朝周围膘了几眼,大伙都在低头扒开草丛向远处四散走去,没人留意我俩。
我故作镇静显出狰狞的表情压低声音说道,“看见没有,这石头硬不硬大不大?一下就碎。”“別嚷嚷,明白不,行,你在这呆着吧!”我有点心虚,便先下手为强持续施加压力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劝说他离开的话语中携带威胁的语气。我边说边观察他的全身,没有发破皮和流血的迹相。“好”我心里暗喜,这小子一点事没有。在凶恶的脸色与石头的吓唬中退却了,白着脸愣了一阵转身跑了。
“吁…这个跟屁虫”我呼出心中的一股恼气,暗中问候他几百遍。
由于眈误了时间,我远远落在狗娃的后面。我拔脚追去,草丛里的水份足,很快打湿了下身,湿透了的棉布裤子贴在腿上粘乎乎、水绩绩极不舒适。脚上的条绒布鞋也吸满水,五个脚趾一走动就发出“咕叽…咕叽”的怪声。
我捂着包里三个阿维菇,防止从晃动的书包中甩出。这种蘑菇是当地人最喜欢吃的美味,鲜美,多肉,但是数量极少。捡拾最多的是一种叫“白伞头”,的蘑菇,外形象雨伞,上面戴个帽底下有个把,没有阿维菇好吃,但数量多。人们普遍捡的就是这种菌子,即改变了伙食又增加了营养。
村里家家户户的男主人都有工作,就连妇女大部分也上班,所以只有礼拜天才有闲暇时间。更何况必需昨夜是下雨的天气,符合的日子更加稀少。而今天恰好是休息日,昨天礼拜六老天又下在半夜打个喷嚏,天公作美遂了人愿。于是在这个夏季,这个晴空万里的早晨,人们纷纷涌进大山寻找美味。
“哈哈,前面有一片草地,好象有…嗯?一个白点?”我眨了眨眼踮起脚仔细望去,白色的大石头?哎呀!一瞬间大脑里闪出一个画面。嗖的一声我迅速象马儿一样展开两脚甩开膀子向前奔跑。石头,去它地吧!这片草地哪有大白石,除了蘑菇还是蘑菇,再犹豫下去可就没戏了。哪个地方左面有十来步的距离,狗娃子蹲在草中低头也不知道再瞎划拉什么,他只要站起身子就能看见。我风驰电掣般蹿到白点旁,没错就是你了,好家伙有锅盖那么大,怪不得老远就被我瞧见。嘿!天上掉馅饼正好砸住…
我正咧嘴庆幸时,狗娃也赶过来在一旁跺着脚掘起嘴直叹气。我瞥了他一眼,心里明白他的羡慕、忌妒、恨。如果不向他表示一点意思的话,指不定要在人前背后议论我,编排我的不是。他经常用这种方式换取我的大度与同情,这一点跟他老子一模一样。连队里大人几乎不称他老子的名,直接叫“大算盘”,他老子也不生气,只是放在心算计什么时候敲你一锒头,一下就能把吃的亏全讨回,精打细算一点亏也不吃。照着他老子的外号,我给他安个小号叫“小九九”。
为了防这小子起坏心眼,我热情地拍着狗娃肩膀说道“来,见面分一半,谁让我们是好兄弟呢。”蘑菇很大,我的书包装不下,分了一半给狗娃,狗娃欢天喜地找他妈。
看着尖嘴猴腮的狗娃喜滋滋地象猴儿一样蹦跳离去,我提了提裤子把腰带紧了紧又把蘑菇折成几截塞进书包。书包撑的圆咕隆咚背在肩悠来晃去。
剩下的时间,我在山坡上沟里头奔来跑去,一会在坡上冒出,一会又隐没在沟里,采到的蘑菇也送给别人。转眼,日上三竿,炎炎的烈日早已晒干了衣裤,嘴里干渴难耐,腹中咕咕做响。我没了精神失去动力,只好跟在大伙后面慢慢溜达。
我默默看着那些人吃随身带的食物,大口大口地喝着壶里的水,有说有笑的聊着天。狗娃和他妈也离我远远的,好象也在吃东西,我莫名其妙地想“为什么要躲着我呢?我对你们不好嘛?我送给你们那么多蘑菇。”
回家的途中我落在众人的后边,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累了就歇会,肚子疼了就蹲下忍着。终于,所有的人没了踪影,剩下孤零零的我。而身上书包倒成了负担,压得我肩膀疼痛难忍,只好左右倒换来减轻痛苦。一路上,时而头脑昏昏沉沉,时而又清清楚楚,两脚行走发飘,不知下一步会踩在哪个位置。
我机械地迈着脚步,只想着回家,分不清方向的我觉的顺着马路就能找到家。挎着的书包仿佛失去了重量,只是模糊看见一个圆球铛锒在腰上,用手摸摸没有蘑菇柔软的感觉,我能看见它却感受不到它的纯在。真想躺在地上睡一觉啊!心里不停地出现这个念头,可两条腿一点也不听话停不下来。
马路上的我依稀察觉有人跟我说话,但我却什么也听不见,我没有搭理任何人。眼中有亮晶晶的白点闪现,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我使劲瞪着眼想把那些白色的亮点挤出,可这一切是徒劳的,我不会眨眼了。我所有的动作已不受大脑控制,也不明白为什么还要走,我想甩甩头却做不到。
突然脑中冒出一个念头,这个念头象针一样刺痛了我,“我要死了吗?”不可思议的念头在心中象烧红的铁条扎着,捅着。“痛阿!”我用力大吼一声,哦,知道痛了!我伸出右手摸了下左手,有感觉。我停下脚步,看见熟悉的榆树林,这下是我经常玩耍的地方,离家不远了,我心想。
后来,我在林中休息一阵,恢复了知觉才挪移回到家中。捡的蘑菇被母亲撕成片泡在水,当成美味。
在那什么都是公家的时代有谁会浪费食物?一些孩子多的家庭还会吃不饱,常常为了食物而发愁,凡是食物人人都很珍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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