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黄花梁,他们突然想到了曾经扔鞋定方向的事。其中一个同伴调侃李宝才说:“宝才,咱们到底往哪里走,要不要再来一次扔鞋了?”
李宝才说:“以前我们站在岔路口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所以就听天由命。现在,只有去右玉这一条路,是好是坏就得硬着头皮走。”
他们在往杀虎口去的路上,碰上了一个牧羊人,看起来大约有四五十岁,饱经风霜的脸上透射着经年累月在荒漠上奔波的沧桑。当他们几个走到牧羊人眼前时,牧羊人显得呆若木鸡,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李宝才主动搭讪:“大哥,从这里走到杀虎口还有多少路啊?”
牧羊人说:“到底有多少路我也说不清楚,估计要走个三五天应该能到。你们几个人在这个空旷的山野里行走,也不怕被土匪抓了壮丁啊?”
李宝才说:“害怕又能怎么样?我们现在连命都保不住了,还能顾得上土匪。”
“话虽这么说,真要被土匪抓了去,也够你们受的。”大伙听到牧羊人的话,虽然心里有些不安,但还是强做镇静。
牧羊人接着说:“这一带还算好点,荒无人烟,土匪出没的要少些,翻过这道梁,你们可就要小心点了。”
听到这里,几个人又开始犯嘀咕了,走还是不走?李宝才也看出了大伙犹豫不决的心思,说:“一路上,我们都提心吊胆的。要不然这样吧,想去杀虎口的就跟着我继续走,如果不想去的就请自便。”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迟迟定不下来。最后,他们吵来吵去,果真分成了两帮,可惜的是只有一个人愿意跟着李宝才走,其他的人打算到附近的地方讨生活去。
面对这样的结局,李宝才也非常理解,毕竟前面的危险大家都已经很清楚了,真的是到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地步了。不过,对他来说,就是一个人也要去,因为他想尽快找到王兰香和弟弟妹妹们。
牧羊人看着他们最终分成了两帮,各奔东西时,又说了一句话:“人有时候就像我的羊一样,看到狼的时候想往一起挤,怕第一个被狼吃了;看着草的时候,就又冲着往前面跑,爬最后一个吃到草。”
李宝才觉得牧羊人说得很好,其实对于每一个人来说,谁都无法预测今后的生活,也许正因为无知无畏,才敢冒险才看到想要的风景。李宝才离开了那个牧羊人,心里反复琢磨着牧羊人那些朴实而又包含着哲理的话语。去杀虎口方向的确比较危险,但是也有很多人从这一条道上去了内蒙,难不成自己就是最倒霉的那个人?
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心里舒畅了不少,既然选择了这条道,上刀山下火海也要走下去。他一边走,一边给身边的同伴鼓劲加油。一路上,他们也碰到过疾驰而去的大队人马,不管是官府保安队,还是土匪强盗,一见到他们就赶紧找地方躲,实在来不及就趴在附近的草丛里。
快到杀虎口的时候,迎面过来一支队伍,看起来像是逃荒的人,但似乎又夹杂着骑兵,李宝才的第一反映是遇到土匪抓的壮丁。他想立即躲起来,但已经没有退路,还没等他转过身去,一个骑兵冲到了他们眼前,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皮鞭,打得两个人抱头鼠窜,挤进人群中去了。那个兵仍然不依不饶,硬是把他们两个人从队伍里拉了出来,当着壮丁的面,又是一阵拳脚相加,两个人趴在地上嗷嗷嚎叫。
过了一会,另一个兵走过来,揪住李宝才的头发,把他从地上拉起来,问道:“哪里来的?”李宝才唯唯诺诺地说:“晋北的逃荒人。”听到他说是从晋北来的逃荒人,周围的人都露出了怜悯的表情,也许他们也跟他一样,是从山西走出来的逃荒人。
“你们逃什么荒啊?还不如跟我去打仗,保证让你们有饭吃。”那个兵说完,就把他推进了队伍里,他的同伴也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跟着往前走。
李宝才浑身疼痛,但又不敢违抗命令,只好咬着牙坚持着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晚上,他们来到了一个小村庄,只听见此起彼伏的狗叫声,就是不见有人出来。他们被土匪赶进村口的一个露天破羊圈里,一伙人靠着羊圈的墙坐了下来。为了防止他们逃跑,两个兵专门在羊圈周围巡逻。
李宝才已经累了筋疲力尽了,身上被土匪用皮鞭抽出的伤口还渗着血,他没有想过逃跑,因为他确实没有力气跑,一屁股坐下来,就睡着了。半夜里,突然一阵嘈杂的声音把他从睡梦中吵醒,是巡逻的兵在打人,仔细一听,好像是有人翻墙逃脱被土匪抓住了,他不敢多看一眼,只好蹴在墙边听着那个兵对逃犯施暴。
睡了一觉后,李宝才感觉舒服多了,他静静地靠在羊圈墙上,脑子里乱糟糟的,真的不知道下一步会到哪里?难道就此成了土匪的炮灰?
就在他极力思索之时,突然感到地动山摇,破羊圈的前轰隆隆地倒了下来,有人喊叫着:“地震了,地震了……”紧接着,俘虏们拥挤着往外跑,压在下面的人也挣扎着从土坷垃里钻出来。就在一堵墙倒塌的时候,正好把一个巡逻的兵压在了下面,另一个兵吓得急急忙忙地去搬救援,俘虏们就向着四面八方逃跑了。
那时那刻,李宝才也顾不上照管同伴,跑出了破羊圈,一瞬间的功夫,就看不见那群被俘虏的逃荒人。漆黑的夜晚让他一下子陷入了迷茫,他不知道往哪里去,像一只迷失方向的羔羊,站在清冷的寒夜里,呆呆地看着远方的星辰,他多么希望有一颗星辰照亮他前进的方向,带他去寻找别离已久的亲人。
一阵凉风迎面吹过,李宝才猛然间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还在原地徘徊。他很困惑,也很彷徨,在这个一望无际的荒野地里,他想找的人到底在何方?寂静的夜晚里,从远方传来了狼悲哀的嗥叫,他突然有些后怕,孤身一人在黑夜里穿行,说不定就成为野狼的一顿美餐。他犹豫着,纠结着,但似乎越来越坚定地自己的想法,在那个寒冷的黑夜里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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