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只似风前絮,欢也零星,悲也零星,都作连江点点萍。
——题记
雨,细细密密的雨夹裹着风斜斜落下。“啪嗒”!“啪嗒”!打在屋檐上,打在树叶上,打在地面上,也打在玉兰的雨伞上。半夜时分的大街一个行人也没有,是空寂清冷的。
玉兰像一根木头桩子一样站在十字路口一棵法桐树下,不知道站了多久。昏黄的路灯透过细密的雨幕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的,愈发显得单薄、瘦弱、孤冷。
玉兰茫然地望向红绿灯下的十字路口,他能回来吗?十年了,整整十年。每到雨夜,她都会来到这里等他,但迟迟不见他归来。何时是归期?会有归期吗?
夏夜的雨,本是凉爽怡人的。玉兰却觉得寒气逼人。每滴落一滴雨,都像从自己心脏滴落下一滴血,身体降到了冰点,冷得打颤。原来,冷暖最深刻的感受,不是肌肤,而是心情。
小江还算是自己的老公吗?已走整整十个年头了,杳无音信。他会去哪里呢?还好吗?
一笑泯恩仇,喜结连理枝
想当年,命运之手在这个十字路口将他们推到一起。仿佛是昨天的事,然,一晃二十年了。
那时的玉兰刚参加工作不久,还是扎着两个小辫的花季少女。同事们一阵风地流行起买摩托车,玉兰也跟风买了辆小踏板。
那天就是在这个十字路口,上班早高峰,车水马龙。第一次骑摩托车的玉兰有点手忙脚乱。事偏凑巧,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突然跑过来,玉兰赶紧转方向,刹车。惯性带着摩托车斜斜地冲向路沿石,撞倒步行的小江,导致他小腿骨折。
玉兰慌了神,战战兢兢地站在路边,呆若木鸡。这该怎么办呢?没想到小江忍着剧痛微笑着说,“没事!没事!你为了躲开那个孩子,不是故意的,看得出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还好!还好!幸亏没撞着那个孩子。”
小江不但没有责备为难,而且安慰玉兰。玉兰没想到会遇到这么通情达理的好人。从慌乱中回过神,赶紧送他去医院。
小江是个苦命的人,幼时丧母,后妈不待见。中学毕业后招工进厂,凭着自己一双勤劳的手,有了些许积蓄。自己是工人,深知打工不易,住院的花销没让玉兰掏一分钱。
玉兰过意不去,天天去看小江。年龄相仿的两个人很聊得来。活泼欢快、热情温柔、善解人意的玉兰像一股暖风,扫除了小江积聚多年不幸家庭的心底阴霾,渐渐地心儿向着阳光开放。都是独自在外打拼的两个年轻人惺惺相惜,日久生情,喜结连理。
幸福不是刻意地寻找,而是难得的不期而遇。在这场不期而遇的缘分里,他们用尽全力“心心复心心,结爱务在深”。他们携手走过了几度萌芽的春、绿荫的夏、丰收的秋、冰洁的冬。相互约定:死生锲约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春去春又回,花开花又落,幸福的日子总是走得太匆匆,一晃女儿六岁了。
这一年,小江认识了一位生意伙伴,决意辞职做生意。他生性善良实在,一直在车间工作,跟外界打交道少。玉兰怎么想都心有疑虑,好言劝阻。
小江根本听不进去劝告,执意下海,很固执地反问,工厂那么点死工资,什么时候能有车有房过上宽裕的日子?心意是好的,玉兰只得同意先干干试试,不行赶紧收手。
哪会料到生意场的险恶?小江不懂生意经又遇人不爽,折腾大半年,血本无归,还欠下巨债。临近年关,要债的人一拨又一拨,两个人愁眉苦脸,毫无办法。
一日,小江说,“我出去待几天,看看有没有什么门路。”玉兰看着小江疲惫、操劳、歉意的脸,心疼地点头同意,老憋在家里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出去走走也好,兴许能碰到转折的好机遇。
小江走后,开始每天发信息报平安,然而,没过多久便杳无音信。
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多少闷
小江走后的这十年,对玉兰来说是痛苦的煎熬。玉兰曾想尽办法找他,但一无所获。玉兰除了本职工作,还要打几分零工,一分钱一分钱地积攒偿还债务。
债主们看着玉兰一个女人家领着孩子过日子,不要命地干活还债,着实不易。催了几次,见玉兰确实拿不出钱来,便不再催了,宽限什么时候有钱再还。人心都是肉长的。玉兰承诺,所有人的欠债都会一分不少得还上。人们称赞玉兰是个好女人,真是一株皎皎白玉兰。
每次干活累得爬不起来的时候,玉兰会安慰自己,“也许离开的那个人是为了更好地回来吧!”然后,咬咬牙,告诉自己,千万别趴下,一定要坚强地活着,等还上债就轻松了,他也会回来的。
下雨的夜晚是最难熬的。雨点敲在屋檐上,也敲在心头。这样的夜晚都是失眠夜,玉兰一闭上眼,小江的身影便跃入眼前。思念、痛苦、疲惫、无奈充斥着心胸。玉兰只好等女儿睡着了,打把伞去他们初遇的十字路口,望穿秋水,痴痴地等,期盼着惊喜出现,再相逢。
我把一生的许多路程中裁下最美的一段,送进你的生命里。你怎么会忘记我们一起走过的鸟语花香?我也把这段路程镶嵌在记忆的最深处。我是拥有它的,就像拥有你。你何时归故里,与我共续新篇章?
人这一生爱过,痛过,都是经过。错过,失落,都有收获。一辈子如此短暂,怎么可以一直在遗憾和悔恨中辗转不前?
玉兰常常这样想。
也许,人生是一首后知后觉的诗。玉兰好多时候是后悔的,后悔那天放他走的。
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多少闷。渐行渐远渐无书,水阔鱼沉何处问?
白落梅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道暗伤,这个伤口不轻易对人显露,而自己也不敢轻易碰触。总希望掩藏在最深的角落,让岁月的青苔覆盖,不见阳光,不经雨露,以为这样,有一天伤口会随着时光淡去。也许真的如此,时间是世上最好的良药,它可以治愈你的伤口,让曾经刻骨的爱恋也变得模糊不清。”
一路走来,我们跌跌撞撞,经历过暴风雨的肆虐,也闻过春暖花开的芬芳,有过明媚的回忆、温暖的感动、怦然的心动,也有过锥心的痛疼、无奈的后悔、不堪的伤口。但,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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