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妈将新熬的羹汤送到七太太房中,七太太正在镜前梳妆,稍后,她用过羹汤,哺足小儿,便要抱着他去宴客厅酬见宾客,并依吉时请老爷赐名。不过一年时间,托宁之子已长成硕犬,它成日耍玩在七太太房中,七太太也不避讳它,只拿它当一名幼儿。
王妈跨进门口时,托宁之子本在新儿摇篮边玩耍,见有生人来,它立时横眉竖目,警惕地跑过去,将王妈堵在门口。王妈惊惧不已,立在门口不敢动弹,硕犬围着她满面嗅闻,王妈浑身颤抖,羹汤星星点点地溅洒出来。
七太太自受孕以来,饮食皆是严释侯亲理,昨日严老太太病重,严释侯告假一天回去看望老母,张德光临时调遣王妈过来伺候七太太的饮食。
见王妈僵立不动,七太太笑道:“勿怕,它只是调皮。”说时走到门口,牵起小托宁一只耳朵,把它拉回摇篮边,未想刚一转身,它又蹿出来,不依不饶地堵住王妈,七太太无奈,只得对王妈道:“你进来吧,勿理它!”
王妈战战兢兢地绕过它,步至桌前,将食瓯放在桌中间,新儿本在摇篮里咿呀,此时突然哭闹起来,七太太凑到旁边哄他:“好了,娘要吃完东西才有奶喂你。”说罢坐到桌边,与王妈笑一笑,端起羹汤,正在入食时,小托宁突然蹿上桌来,将她手中的羹碗撞翻,七太太惊呼,羹碗摔落,汤食流了一地,她看向仍伏在桌中虎视王妈的小托宁,斥道:“你怎么这么调皮?”
小托宁未理她,只凶猛地朝王妈吠叫,躯体膨胀、虎目圆瞪,似随时要扑上去把王妈撕碎,那王妈哪见过这等架式,早吓得魂不附体,大叫着奔出房外,一路呼喝着逃离,小托宁跳下桌去,紧追不舍。
七太太见此,不觉生疑,看向地面流淌的食物,思索片刻,取出银针,针身触到食物,立时变黑,七太太大惊失色……
墙间洪钟隆重地敲响十一声,宾客等候一上午,始终未见曹燮妻儿,不觉窃议。适才曹燮匆匆离去,许久未归,原定上午十点十分的新儿酬见仪式,亦不知要延到何时。
正纷议间,厅中忽然鼓乐齐鸣,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曹燮与七太太齐齐从红毯走来,宾客顿时掌声四起,七太太怀抱新儿,微笑着与众人示意,但见她端庄雅致、芙蓉之姿,众人注视她,又是一阵纷议。按北地习俗,此时七太太应将新生儿送于宾客抱一抱,以期众人的祝福,但她并未将新儿送出,只紧紧地抱在怀中,倚着曹燮,亦行亦立。
夫妇二人环走在厅中,曹燮与众人酬祚,七太太只抱着新儿一路微笑,巡走一圈,曹燮宣布开宴,七太太即抱着新儿离去,众宾客既未看到新儿面孔,亦未听曹燮给新儿赐名,不明就里便被鱼贯而入的家佣请入席间用膳。
入晚,满堂宾客尽皆散去,曹府恢复宁静。
曹燮于偏厅中独候季春,窗外寂寂,竟无月色,他看向庭中因风摇晃的密林,心不能静。今日近在咫尺的危险,他竟毫无觉察,若非小托宁识觉,他此时恐妻离子丧,想到此,他不觉脊背生凉,还有多少险恶隐在暗处无法窥知?
“张德光!”他想起这个人,牙关紧咬。张德光原是川中一军阀的旧部,曹燮入川作战时投诚曹燮,曹燮赏识他多智知恩,不拘一格提用他,未想他私藏祸心,与二太太勾结,诟害七太太母子。
“老爷!”正沉思间,季春进来。
“怎么样?”
“都办妥了,张德光明日将暴卒于狱中;二太太失声,晚间遣走;王妈事发后上吞金自杀,其它与张德光合谋者尽皆逐出府中。”
“嗯。”曹燮应一声,沉默片刻,颓声道:“二太太与张德光勾结多久?”
季春不语,摇摇头,“老爷,人都去了,勿再想了。”
曹燮点点头,不再追问,未几,抬头问季春,“你道我身边,还有多少怨恨我之人?”
季春看他,不知如何作答,曹燮转向庭前,喃喃道:“张德光恨我十三年,竟不露痕迹,若无今日之事,我仍深信他,我所痛恨,不是他害人,而是他骗信。”
季春知今日之事对他的打击,不忍他循此深想,遂道:“老爷,天晚了,新儿的名字尚未取,府中上下都在等您呢。”
曹燮不语,仰面深叹,良久,颓然道:“你先去吧,我即刻就来。”
步入大厅时,一众家眷早在厅中等候,曹燮环扫众人一眼,立定于厅前,七太太笑迎上来,将熟睡的新儿递给他,他看着小儿圆滚通红的脸,天真无邪,不觉伏下去,深深亲吻。
“老袁,上纸砚。”他道一声,将孩子送回春芬怀中。
袁厚敬立即铺开卷轴,磨好笔墨,奉至他手中,曹燮立于案前,提笔沉吟一刻,于卷中疾书一行:“唯愿我儿愚且鲁,无灾无乱……”书至此处,他倏尔停下来,凝思许久,重又落笔:“渡终生”。
“唯愿我儿愚且鲁,无灾无乱渡平生”袁厚敬默念一遍,看向七太太怀中熟睡的婴儿,心下暗道:“不妙,此语如此清灯佛影,只怕这孩子日后……”目光不觉转向同案伺立的季春,季春与他四目相对,未及言语,已听曹燮道:“鲁瑜,曹鲁瑜,瑜字借用公瑾之名,可好?”
曹燮环看众人,众人皆不言语,七太太近前一步,反复念着,凝思一刻,道:“我看好,曹鲁瑜!”曹燮看她,会心而笑。转首时,小托宁正端坐厅中,英姿飒爽,不怒自威,曹燮踱至他身前,抚着它,道:“托宁之子,帅狼匹矣!”
“帅狼!”他自念着,站起来,“日后你便与我驰骋沙场,建功立业,承传乃父荣光!”话音未落,七太太怀中婴儿,不知何时醒来,于满厅寂寂中笑起,咿咿呀呀,手舞足蹈,帅狼见状,一身的冷峻威武转瞬全无,扑腾着跑到七太太身边,围着她脚下打转,肥硕的身驱直立起来,跃向她怀中婴儿,七太太忙蹲下来,将咿呀欢舞的婴儿递到它身前,它两只前爪搭着那婴儿,望着他呜呜哼卿,长尾摇得满地生风,众人见状,皆忍俊不禁,纷纷笑起,厅中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宴后,曹燮领北地十万兵将,紧急奔赴南方,驰援南京战事。他人马未到,与国军在南京战场胶着多时的直系军,听闻曹燮到来,不战自溃,国民军即刻收复南京。
此后,曹燮领军征战四方,攻城克地,国军战事一路高昂,捷报频传。曹燮每收复一地,便安抚百姓、整饬秩序、扶持农桑,各地民众感其恩德,每每负箧相迎、夹道以尊,时街头小儿吟唱,开口便是曹将军,连同追随曹将军南征北战的帅狼,亦声名远播,不知何时,曹将军在军中自编自唱的一支私曲,竟悄然流出,广为传唱:
“吾有帅狼,伴之我儿,恶伏夷鄙,岂敢造次 吾有帅狼,随之我军,万千铁骑,岂不惧兮 吾有帅狼,若之我生,海角天涯,岂与尔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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