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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将这三首诗细读分析之后,纷至沓来的新问题要比我们解决的疑问还要多。我们徘徊在独一之诗之外,我们甚至还没有找到可以供我们徘徊的曲径。
不过,如果我们能够停下脚步,仔细聆听,我们可以通过这三首诗听到一个词:"同一"。何为"同一"?同一,并非无差价的雷同,而是出于同源,又从殊途回归同源。在早熟的希腊先民那里,他们提出了"万物是一"的概念。这里,"一"不同于东方道家说主张的起点性质的"一生万物"理论。古希腊人说言说的"一",是指"一"包含世间万物,世间万物构成"一";同时,时间万物之中的任何个体都是整体,整体可以是世间万物之中的任何个体。同一的另一个性质是:任何个体的消亡,让其他个体不再成其所曾是,让整个整体不再成其所曾是。
在Emily Dickinson的第一首诗之中,灵魂与肉身达成同一,即其所谓的"王者";圣与神达成同一;西西里,蜜蜂,玫瑰达成同一。
达成同一?在这三首诗之中,这一系列意象是如何达成同一的,是一种生硬的相加的总和?王者,就是作为上层建筑的灵魂和作为物质基础的肉体的相加?神圣就是圣境与诸神的简单杂糅?西西里之为西西里,是岛屿与玫瑰蜜蜂的混搭?
显然不是!
灵魂之所以称为灵魂,是因为肉体的存在,无肉体则无此灵魂;肉体之所以是肉体,是因为灵魂的存在,若无此灵魂,则无此肉体。若无圣境,则无诸神;而无诸神,则不存在圣境。若果没有蜜蜂,则不存在玫瑰;或没有玫瑰,也不存在蜜蜂。
这里,我们可以看出Emily Dickinson对世界整体运行方式的一种把握。世界运行的本质方式就是有所分裂的统一,也就是锁闭和突破这两股力量在争执之中所达成的暂时却又永久性的和谐。
灵魂,是一种轻逸寻求突破的力量,而肉体是一种沉浊意欲锁闭的力量。肉体和灵魂不断争执,却有彼此相依,因此达成和谐。而这一和谐,是人之所以为人的原因。灵魂,并不是上帝在灌输进肉体的,肉体也不是上帝给灵魂的泥偶。在灵魂产生的那一刻,肉体出现了,在肉体出现的那一刻,灵魂产生了!
因此,无论柏拉图和基督教所宣扬的灵肉之说,还是笛卡尔,克尔凯郭尔,胡塞尔,萨特等人的解释,都不足以说明人之为人,我之为我。
圣境,是一种意欲锁闭的力量,而诸神则时刻妄图逸出。两者在一种最高决断的争执之中,势力达到平衡,趋于和谐。和谐,不是消极的互不往来,而是朝向同源的比肩极速狂奔。这一并驾齐驱的和谐,达成神之为神的原因。
同样,西西里锁闭着玫瑰的芬芳和振翅的蜜蜂,而后两者逃逸却永无法逃逸的力量却让荒岛繁花似锦,成全西西里的美丽。这一首诗所描画的尘世之为尘世的原因。
那么,我们可以怎么总结Emily Dickinson所言说的世界?世界,不是万物的简单累加。万物不是世界可有可无的零件。有此物在,则有彼物在,则必有世界在。
万物早已在,我们只是没有发现。世界不是在一系列偶然之中盲目运动,而是在演历它本身既有的可能性!因此,我们说,"世界是超越的"!
我们目前仿佛从Emily Dickinson的诗歌聆听到些许什么,但这远远不够,我们需要小心翼翼地呵护这不盈一握的思绪。"呵护"却不意味着将其封固,而是需要我们将思绪抛掷,让其壮大!
不妨再迈开一步:Emily Dickinson这三首诗都言说"同一",那么,这三首诗本身是否构成"同一"。
我们说,这三首诗是通往Emily Dickinson的"独一之诗"的必由之路,而如果这三首诗构成"同一",那么,我们可否认为它就是Emily Dickinson的"独一之诗"?
若如斯,那么,道路岂不就是目的?
究竟这三首诗构成"同一"吗?我们可否说,人,神,尘世之间的关系,一如西西里,蜜蜂,玫瑰?我们可否说,人之于神,是锁闭的力量;神之于人,是突破的力量?或者,尘世之于人是锁闭的力量,人之于尘世是突破的力量?我们可否说,若无人,则无尘世,则无神?或者若无尘事,则无人神,若无神,则无人和尘世?
可否?可也!
然则,若人,神,尘世三者构成"同一",那么此"同一"是什么?就是存在。存在是什么?存在不是人,神,尘世,或者尘世之中任何存在着,存在恰恰是承载一切存在者的地带。在这个地带之中,人之所以为人,因为诸神在,尘世在。其他亦然!存在,作为承荷一切存在者的地带,它在开启出人的时候,也开启了尘世和诸神。其他亦然!
Emily Dickinson的这三首诗,构成"同一",又是她的"独一之诗"。她的"独一之诗"就是"存在"。独一之诗,是每个诗人都在写,却永远不见诸笔墨者,独一之诗,就是沉默。存在,承荷万物,无处不在,却寂然无声,存在也是沉默。
沉默是什么?是对一切不置可否?非也!沉默,是最为沉重的决断力量,断然判定万物万理,而有兼容并蓄。
"美的定义就是无所定义!"定义,就是去描画,去廓清一切的冲动,而这种冲动恰恰为美所不容。美是沉默,是对大道所蕴含的无比丰富可能性的欣赏与呵护。就如存在承荷万物却不彰显,美洞穿一切赞叹一切却从不嘈杂。
存在就是美!这不意味着,我们在重弹"存在即合理"的陈腐滥调,而是在说,存在和美一样,都是对无限丰富可能性的保存和滋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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