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温情

下课铃声响了，老师宣布下课，我们集体起立，“老师再见！”老师摆摆手，快步离开了。我坐下来，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一连上了四节课，昨夜又打了打游戏，战绩也不行，觉也没睡好，现在眼睛酸痛酸痛的，好不容易有个没延长的课间十分钟，一定要休息休息。

“喂！死胖子！肥猪？都tm这么肥了还睡？”一个令我厌恶的声音传入我耳中，还有其他人在旁边应和着，“就是就是”“跟猪一样”“干嘛和猪较劲”旁边笑声四起，我没有理会，继续闭目养神，我已经记不清这是他张同学第几次在我旁边挑事了，自从我转到这个班之后，就碰见过很多个和他一样“热心”的同学，每当下课以后就常常来“问候”身坐后排没有同桌的我，大概是我又高又胖的身材长得太刺眼了？我不知道。原来那个班级也有不少这样的人，但后来我保持沉默，表示友善，不做反驳，低调处事，过的还算“融洽”，忽然换了个地方就像是换回了原先的世界。他继续说话，我仍然保持沉默，“这猪哑巴了，你怎么不……了”他装出猪叫声，又引来众人哄笑，我又忍了下来，把头偏到另一边，没想到他又变本加厉，话语也越来越粗鲁，“咋了？你这头死猪还不爱听咋的？跟你说话都是给你面子，一身肥油，臭死了。”说完还用力踢了一下我的桌子，我想他是想踢我的腿，恰好被桌子拦住了，他压着声音叫了一声，变得更加气急败坏，扔掉了我暴露在臂弯之外的笔袋。我当时有一点想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他丢出去。可是我曾经没有这样的勇气，现在恐怕也没有，因此我忍住了。我抬起头看见他们一共七个人，旁边的人都在看着，有的沉默不语，有的满带笑意，我不是很在意。

我看见我的笔袋就在往前第三个桌子那里，我起身过去捡，他揪住我的衣服，我也没有怒火中烧，可还只是停了下来，看着他，没有一丝表情，我没有双拳紧握，长期这样的生活告诉我，冲动不会有任何效果，反而会让事情变得更加严重。他朝周围看了看，面带坏笑的看着我说：“咋啦？会说话了？我还以为你是个SB呢？刚才还纳闷，一个SB考试考那么高，抄的吧？”对于这个张某我了解不多，只知道他是班级一霸，考试成绩极差，我并不会因为成绩歧视别人，我的成绩也一般，但他现在的行为确实让我感到厌恶。我挣开了他的手，走过去捡起笔袋，打算继续坐下。是的，我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我以前大部分情况下也都是这么应对的。他突然抽开板凳，幸好我反应快，没完全坐下去，用手撑住了才没摔倒。我看到他笑得很开心，我当时有一点想一拳打碎他的牙，我可以做到，但我不能那么做，我不想惹麻烦，我心想。

我也确实没有那么做，我以前这么做过，结果不太好，有一次让父母赔了钱，还有一次在路上被下了黑手，说实话，我也有点害怕，我其实很不想闯祸，怕连累到父母。但是这样忍受，我当时心情不由自主的就变的很不好。我伸手去拿板凳，这时候打铃了，该上课了，当时我还庆幸的是他没有纠缠，放下了板凳。他却趁我不注意时，拿起我的笔袋砸了我的脸。当时我脸上有一阵剧痛，眼睛流着泪，一时半会儿睁不开，只听到了很多笑声，很多，有男有女，也有他张某的，他大声喊着：“你真是你妈个软蛋，丢nm的仙人哟，咋不敢还手啊你，猪头！你妈白养你了。”当时在那一刻，我毫无征兆的就爆发了，我猜大概是积压的太久，突然所有的情绪在那天找到了突破口，他骂我妈的言语则成为了导火索，父亲常年在外，母亲辛辛苦苦照顾着我，无论是谁，都没有资格骂她。

我循着声音冲过去找他，旁边的人都在喊着“哇塞”“肥猪变野猪咬人了”“骚的很啊”……伴随而来的是拳打脚踢，我的眼睛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路过的谁打我也没去看，眼里只有那个张同学，他则在前面跑着，我喘着粗气跟着他，脑海里满是仇恨，没有镜子照一下我当时的表情，我猜一定很吓人，周围的女生都躲了起来。

那又怎么样？

终于，他被绊倒了，正爬起来的时候，我一只手揪住了他的头发，另一只手原本打算给他脑袋几下，让他以后都会清醒的记住我是谁。短暂权衡了一下，还是决定打击他的肚子，我一共打了三拳，我记得很清楚，手也不是很重，放手时他也没有瘫倒在地，反而开始还击我，最重的一下毫不避讳的打中了我的下体，我可能描述不出来我的痛，时间长了也忘了，我只记得我当时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提在空中，复仇的焰火在我内心燃烧，任由他挣扎，我用另一只手使劲拧着他大腿上的肉，直到举到他的座位上才放下来，距离不远，但仍可以感受到他无法呼吸，我还不解气，又给了他五六个巴掌，力道无穷得知，只知道他鼻血飞溅，脸上泛着迷糊。然后我就听到老师在地板上咚咚作响的高跟鞋渐渐近了。我忽然又理性起来，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事，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可并没有避免这一些被老师发现，当她走进来时，好几个同学上去在老师边上大声控诉我刚才的行为，然后更多的同学都在喊着处罚我。

老师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张同学，让人赶紧把他送到医务室，剩下的这节课似乎变成了法庭和陪审团，对于我的行为众说风云，大概就分为两类，多数人说我跟张同学吵了两句，然后我就动手了；少数人保持沉默，有一个人，何同学，我的前桌，站起来说张同学寻衅滋事，然后我们爆发了冲突，我没有说话，也没有辩解，我刚才做的也许是过头了，但我并不感到…后悔，倒是对我这位何同学充满了感激和好奇，我跟他没有太多交集，就像陌生人，我跟很多人都像陌生人，他却伸手帮助了我。

后来我被叫到办公室，面对了很多老师的质问，略过那些多余的问话，有一个老师问：“你为什么下那么的重手？”我毫无隐瞒，“他骂我妈。”

后来我被罚写了2000字检讨，我妈也被叫到学校，经过一系列的商议，最后小事化了，我向张同学道歉时，没有很诚恳，都没打算看他一眼。后来我被我妈领回家，先跪了两个小时，后来问了我很多问题，也包括上面的那个，我也是那样回答。她怔了怔，抱住了我。

很多年后，父亲不在了，我进城工作。一次，我妈为了父亲生前的事跟乡里邻居发生矛盾，接到老乡电话的我推掉了工作乘出租车回了乡下，我大概听周围的人七嘴八舌的说了来龙去脉，知道了当时我妈语言激动，先出的手，挠伤了那位邻居，那人也不甘示弱，全家出动，动手打了我妈。那人问我索要一千块钱医药费，我数了数钱包，扔给了他5000，然后拿起手边的粪铲向他“最后致歉”，那天，我一个差不多打翻了他们一家人，自己也流了不少血，还断了几根肋骨。事后我又赔了一些钱，同样拒绝道歉，也同样不后悔，没人可以打我妈，她为这个家庭付出的太多，还没到晚年就积下一身子病，晚上疼的睡不着觉，我多次让她到城里跟我一起住，她不肯，生怕麻烦我。每次我和妈通电话喉咙就堵的慌，眼睛干涩涩的，总觉得对不起她老人家。所以那天非常生气，更不打算讲什么道理。

还有他侮辱我爸的那些事是我后来才听说的。就我所见，我爸前半辈子都在这穷乡僻壤做村干部，拿着微薄的工资，干着各种各样的工作，可以说是问心无愧。后来因为一起贪污案，他被牵连进去，坐了一年，就外出打工了。拿没拿不干净的钱我不知道，我当时还不大，我只觉得我们家的生活一直过得比较拮据，父亲也很老实，乡亲们都说他没什么坏心眼。所以这件事情我也没多问，后来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他出车祸去世的时候，我才高二，回家就看到母亲卷缩在角落哭泣的模样，一看到我就抱着我说：“你爸没了，你爸没了……”一遍又一遍，刻在我的脑海。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想起了很多关于我爸事情，躺在床上给我讲以前在部队的故事，那个年代那些人、事和部队一顶一的伙食；老战友送来的零食面包都留给我非说自己不爱吃；手把手教我写毛笔字时胡子扎着我的脸的感觉；从乡下打到大鱼总是乐呵呵的带到城里来做了菜，吃的时候却不怎么动筷，“我都一把老骨头了，小孩吃了长身体”……眼角湿了很久很久，一早起来枕头湿了一半。没办法，生活还要继续。后来搬家时找到一张几张照片，有爸年轻时候在部队的黑白照片，也有妈的彩色照片……最显眼的莫过于爸妈的结婚照，那个时候他们多么年轻啊，俊男少女，在那个没有ps的年代就是那样耀眼，再想想他们现在的模样，皱纹越来越明显，白发越来越多，记忆力也有些许衰退……岁月和生活真是把杀猪刀，那次看的时候差点哭了出来。

血浓于水。

后来我跟班里同学的关系进一步恶化，很多人都疏远了我，没什么大不了的，习惯了。张同学也不再找我，大概是欺软怕硬，见多了。但令我高兴的，我和何同学关系好了起来。我们体型相仿，同样是班级边缘人，同样是单身俱乐部终极会员，他曾经也受过不少人的叼难，我们都有共同体会。我们都曾经孤身一人，现在我们都有伴了。我们放学经常走在一起，以前都是同路而行，却没有发现彼此是同学。我们经常一起谈论事物，发表意见，从来没有发现过这样和自己志趣相投的人，同样热爱着军事，政治，历史，国际新闻大事件，都是我们一起讨论的热题，当然有时也讨论讨论游戏，大谈特谈未来的理想。哈哈哈哈哈，我们还都有那么一点时而现实时而又幻想主义。人们常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那我们的相似度应该很高了吧。在慢慢的深入了解相处之后，一种情感就慢慢诞生了，兄弟，我们这样互相称呼，当然是在心里。

命运似乎也有点偏袒我们，好像我们是小情侣似的，一起做了八年同学，从小学一直到高中毕业，大学也去了同一个城市，时常也能见面。虽然都有自己的圈子了，但我们的情感并没有越来越淡，反而更加浓烈。

在大学那些日子，我们一起制定计划，一起在图书馆学习，一起讨论，一起减肥，然后，一起泡学姐学妹。大二那年我追到了女神，他也是出了不少力，提供了不少帮助，也给了祝福。大三那年，他遇到了自己的挚爱，他无数次跟我提到那个女孩有多美好，我都明白，我给他打助攻，当僚机，我们以前就经常这么干。后来那个女孩终于被感动了，在寂落无人的街道，电影院的对面，一捧鲜花和真诚的告白，他们就在一起了，我也真诚的祝福他们。顺便一提，他手上的鲜花是我排队买的，本来应该他自己带，结果出门太激动忘了带，抽不开身，就只好给我打电话了。哈哈哈哈哈，永远都改不掉他马虎的毛病。

大学工作的时候，我们都在温饱线挣扎，四处寻找工作，我对理想抱有一些希望，随后便四处投稿我的作品，但却四处碰壁，最后不得不转为安心工作，很少再动笔了，但却忘不了那份感情，那些日日夜夜孤独的时刻，提笔为自己找一份温暖，寻一丝慰藉，他也像是我的兄弟一般。不得不提的是，在那些无功而返的挣扎中，我的何兄弟给我很多安慰和帮助，尽管他过得也不是很好，他也尽心尽力。我们在夜晚一起喝过很多酒，大肆吐槽这生活的艰苦，曾经父母所经历的那份难，现在也终于落到我们肩头。生活总要继续啊，酒醒了，还要面对现实。有一次我妈病了，为了不影响我在外地的生活，没有告诉我。当时他回了家乡，不知从哪里得到这个消息，到医院照顾了我妈好几天，还垫了医药费，他在我面前没提过。直到我妈给我打电话时才告诉我，我的兄弟，我明白，兄弟之间的相互照应不必宣之于口。就像爸以前说过，“我们几个老战友在一起，没什么不能说，干什么都很真诚。就比如说，来到家里从不作假，吃没吃饭都如实回答，吃了就好，没吃就立马做。”我们也是这样吧。

出来找工作的第二年也是同样的难，我们一起合租房子，白天一边工作一边找寻更好的机会。那天他回来满脸的难过和气愤，骂了几句他的主管，问了问才知道他们起了争执。我觉得不止如此，于是搭着他肩膀请他到路边小摊去吃夜宵。一边喝着酒一边吃着菜，过了一会儿，他用手挡住眼睛，告诉我他女朋友和他分手了，顺手便拿起酒瓶喝了起来。那晚我们说了很多，现在的破生活和以前的快乐时光。我提到了高中时候我们和别人打架的事，他说到了我大学追过的女孩，然后我们一起怀念了一遍那些值得怀念的事物……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回家后醉了一晚。这最后一杯酒啊，敬那些逝去的日子和留住的不住的人吧。

第二天起来又走向现在的生活，没办法，我们就是要这样不停留一直走下去。突然想起李宗盛的《越过山丘》，唉，初听不知曲中意，如今已是曲中人。

我生命中的如此多的时光都匆匆离去，亲情和友情都一直伴随着我，在这冰冷刺骨的钢筋混凝土建筑与绵延不断的街道所筑起的世界中温暖着我的心，填充着伤疤，让我可以不断向前走下去。你们就是这人间温情，不灭的人间温情啊，一路走来，万分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