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生我那天下了很大的雪,虽然是个女孩,但是奶奶非常喜欢。到第二年春天,奶奶抱我出门,邻居的大婶大娘说我这女孩儿怎么长得黑乎乎的,奶奶听了心里不爽,自家宝贝孙女怎么容得别人说一点儿不好,便说:“我这孙女本是白白的,被月亮晒黑了。”从此,每每有人来看望这小毛头的时候,奶奶便马上说:“这孩子被月亮晒黑了。”也不知这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村老太太哪来的的灵感创意,拥有了一个被月亮晒黑的小孙女。
那一年,村子里新添了10口人,只有两个女孩儿。我这个被月亮晒黑的女孩子就和男孩子一起厮混长大了。
我的额头上有两个疤 ,一个是在村子的厅堂里疯跑,撞到了比我大的孩子。我的身高刚到他的嘴,他的牙正好咬进了我的额头,流了血。也不回家告诉大人,那时的我们凡看到流血的小伤,就马上到门后的门栓上用手指刮点污垢敷上,就止血了。然后接着玩,大人也没空来理会你。另一个疤是在田野里留下的。村子里每户人家都养了猪,那时没有猪饲料,猪食是家里的残羹剩饭和田野里割来的猪草。大人们总有干不完的活,割猪草就是孩子们的事了。放学后,我们几个小伙伴拿了篮子镰刀去找猪草。在一大片的紫云英田里,我们开始玩游戏,在篮子的柄上放一块石头,然后大伙儿到远处,用镰刀投掷,看谁能把石头投中落下,大家割到的草就给归谁。因为自己在来回的跑来跑去,我被飞来的镰刀砸中了,又破了相。母亲总说是不是被月亮晒黑了变了性子,这女孩子怎么一点也不文静。不是在外面留了疤,好好地在家也会自己在门槛上用钩刀砍到了手指,还把流血的手藏在背后不让她看见。在学校老师管着总会省心了。
在学校里我是跳橡皮筋高手,各种口诀说得顺顺溜溜,每种花式都是跳到最高级别。老师知道我是跳皮筋最起劲的女孩。可是,祸事来了。一日,大伙儿正跳得欢畅,一不留神,我的脚被踩了。老天,踩中右脚大脚趾,而且踩得非常巧,居然把整个脚趾甲掀掉了。“流血了,流血了……”老师急冲冲赶来,赶紧拖了自行车把我载到镇上的小诊所包扎好。回来的路上说我也不是玩得这么疯的,以后不准跳皮筋了。脚指甲很快就长好了,不准跳皮筋,总是还会有很多好玩的。一日午休,我带着小伙伴从厕所的边门出了校园,往学校边上的小山坡跑去。这是个小茶园,我们可以在一行行的茶叶丛里玩耍。可是,你追我赶的,我踩到了埋在泥里的兔子夹,脚被夹住了。那个铁制的、有着锯齿的兔子夹被我一踩就很灵活地咬住了我的脚。我只能在同伴的搀扶下单腿跳着下了山。老师又被叫来了,找了工具掰开兔子夹,幸亏鞋子厚,没有伤到脚。他感慨怎么会这么皮呢?我们赶紧躲开了。
不管家里学校,流血事件总是这样不断的,不是被菜刀切到了手,就是被树枝插进了脚趾缝,可是奶奶总是逢人夸我:“我家小囡可聪明了,什么都要自己试一试,人是被月亮晒黑了点,女大十八变,大了就漂亮了。”奶奶并不心疼我的小伤,她认为小孩子就是这样跌跌撞撞磕磕碰碰长大的。直到那一次。我和几个男孩在邻居家的水泥平顶玩,平顶上晒了很多黄豆,我玩得起劲踩到黄豆,脚底打滑,从一楼摔了下来。整个头上都是血,奶奶慌了神,父母又在田地里,隔壁大娘赶紧抱了我跟奶奶一起把我送到镇上医院。在我昏迷的时候,我的奶奶整夜都在祷告:月亮娘娘,保佑我家小囡平安呀,月亮娘娘,保佑我家小囡平安呀……
从此,这个被月亮晒黑的女孩平安地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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