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加简书七大主题征文活动,主题,魔幻现实主义
名噪一时的刑警队副队长腾劲柏,在星期六的午夜12点死于西风堡一家著名酒店的枯叶床上。警察赶到时,这家名为迷失森林的酒店仍在开门迎客,场面一如酒店经理赵凤池后来在警察局做笔录回忆时所说:“所有人都没有听到枪声,因为他们正心无旁骛地沉浸在最原始的快乐当中。”陈霄宇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一位只用无花果叶挡住隐秘部位的丰满女人在走廊里认出他来,她迈着轻捷的猫步,眼神如正在森林中狩猎的母豹向他步步紧逼。但碍于这次行动并非微服私访,而是为他的好友收尸,陈霄宇面对女人竟然不为所动。女人意欲继续纠缠,直到随行的一位便衣向她出示了人民警察证,她才像看到自己的死亡诏书一样脸色苍白,退了下去。陈霄宇凭借记忆,在走廊尽头右拐,穿着衣服像淌过沼泽一样淌过了昔日流连忘返的浮梦泉,在满是镜墙的镜之回廊他站住脚,随行的人浑身湿答答,满身狼狈紧随其后,仿佛真的在森林中迷失了方向。但陈霄宇又一次凭借对死亡气息的过度敏感,在馥郁的花香中捕捉到了一丝断续的腐臭。毫无疑问,这臭味是从死者嘴里发出来的。陈霄宇将这看成是腾劲柏对他迷途的最后指引,坚定不移地朝回廊最隐蔽的地方走去。腐臭的气味指引他们来到一个死胡同。随行人员惊讶于气味的确在此彷徨,但却无门可入,唯独陈霄宇面色凝重,心中的哀悼之意胜过即将见到死尸的恐惧之情,缓缓推开了一整面镜墙,墙缝中流泻出常春藤叶混合罗勒的醉人香气,让陈霄宇确认他要找的人就在这里。
他们并不是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尸体,而是在这间密室徘徊了很久之后。他们首先看到一根约有百年寿命的紫藤从屋顶垂下,另一头连接着一张巨大的芭蕉叶床,芭蕉叶叶色枯萎,但坚韧有余,尽管室内无风,枯叶床仍在落日色灯光的笼罩下如秋千般自顾摇荡。在腾劲柏的妻子要求查明真凶之前,陈霄宇都固执己见的认为这种摇荡来自枪声对空气的强烈震荡,而不是她人所为。一名随行便衣先看到了他。腾劲柏身穿黑色针织睡袍,不偏不倚地躺在枯叶床的正中央。他双目圆睁,两手交叠紧护心房,一本尚未拆封的黑皮书疑似从他的手中滑落,掉在一旁,厚重的书脊上写着:最后的狂欢。在尸体的另一边,放着一把国产9mm警用左轮枪,枪口对准腾劲柏的太阳穴,间距不到5厘米。陈霄宇绕床走了一圈,仔细检查腾劲柏的头部,没有发现任何受伤的痕迹。他打开左轮枪的枪膛,发现弹巢内的子弹只剩下四发,尽管另外两发子弹的去向不明使他预感不妙,尽管他还没有在腾劲柏身上寻到致命伤的所在,但屋内醉人的香气迷惑了他,他立即对身边的同伴说:“腾劲柏是死于自己的配枪之下,开枪的人就是他自己。”他命令一个独眼随从去找酒店管理人,这个独眼者当时正俯身研究那本黑色厚书背面上的两个弹洞。不一会儿,酒店管理人赵凤池来到密室,他看到警察时不慌不忙,从死者屋内的箱子里取出一把利斧,三两下就斩断了悬吊枯叶床的藤蔓,然后他对警察说:“你们必须把他带走,我也可以跟你们走。”十五分钟后,腾劲柏被芭蕉叶层层包裹,在众目睽睽之下抬出了迷失森林的大门。
经过一个晚上的辛苦奔波,陈霄宇回到警厅已是早晨八点,抽过一根香烟之后,他趴在桌上小睡,以为接下来的结案报告养精蓄锐。短暂的睡梦中,那个母豹般的女人再一次朝他走来,手里握着的国产9mm警用左轮枪直指他的胸口,枪口灼热,烫的陈霄宇心房一紧,登时从睡梦中惊醒。醒来的陈霄宇直奔停尸间,在曾是副队长办公室的门口撞倒了正站在梯子上换指示牌的一名警员,警员听到他对自己嘟囔了一句“原来是胸口。”两个小时后,他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那是在第一次结案报告会上,陈霄宇双手沾血,向腾劲柏的妻子余遥燕和一众警务人员展示他刚从死者胸膛里取出来的子弹,并罗列各种人证物证,证明腾劲柏确系自杀无疑。他传讯酒店管理人赵凤池,赵凤池声称最后一次见到腾劲柏是在酒店的浮梦泉,当时他正背靠石柱昏昏欲睡。“他让我帮他拿一件黑色睡袍。”赵凤池回忆说:“在西风堡,没有一个人会穿黑色睡袍,因为这是死亡的象征。”“但酒店本着以顾客为上帝的服务宗旨,还是为腾劲柏找来了舒适的黑色睡袍。”陈霄宇接话并让赵凤池退下,然后把目光转向余遥燕,这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正为自己成了新晋的寡妇悲伤落泪。她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余遥燕,你丈夫是否有洁癖病?”她回答是。“余遥燕,你丈夫死亡前夜是否与你有过争吵?”她回答是。陈霄宇的脸上最后一次出现了那种蛮横自负的笑容,他对众人说道:“由此可见,腾劲柏是与妻子争吵后一时想不开才寻了短见。据我了解,他这人很重仪式,他洗澡换上黑色睡袍,是因为他已经有了赴死的决心。他有洁癖病,死后怕血液到处流淌弄脏衣服,所以他才用最后一丝力气为自己敷上了止血药。当时在场的人应该记得,我们发现他时,他双手正护着心房。”
当所有人都要被陈霄宇天衣无缝的推理说服的时候,余遥燕腾的一声从椅子上弹起,她双唇颤抖,带着哭腔,轻蔑地质问陈霄宇:“那还有一发子弹在哪?”这个足以推翻案情的致命疏漏被陈霄宇解释成是因为腾劲柏面对死亡时内心发生了动摇,导致他一发未中又开一发,用了两枪才结果了自己的性命。余遥燕被他的回答彻底激怒,因为这无疑是对她死去的丈夫的极大侮辱。在西风堡,连刚会走路的孩子都知道,腾劲柏是如何赚来他的赫赫盛名的。1987年4月26日那起骇人听闻的绑架案,人们至今都不愿想起。歹徒一连杀死了四名无辜群众,当地警方全力出动,腾劲柏那时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普通警员。在地势不利于架设狙击枪的危急情况下,腾劲柏以身犯险,冷静自持,以疾风迅雷的速度夺过身旁一位老警察的左轮枪,在50米开外就瞄准了歹徒的眉心,据当时被挟持的人质后来描述,他亲眼看见子弹拐了个弯绕过自己,随后就感觉勒紧的脖子被松开了,紧接着就听见歹徒在他的身后轰然倒下的声音。腾劲柏自此以神枪手的名声大噪西风堡,那把国产9mm左轮枪也一直陪伴左右。没有人相信他会失准,更何况是瞄准自己的心脏。余遥燕冷冷地看着陈霄宇,竭力抑制住自己的哭腔开口道:“陈霄宇,谁都知道迷失森林是个被你们暗地里保护的妓院。我敢肯定,枪杀我丈夫的是个女人。如果你找不到真凶,我会亲自为你换上和我丈夫一样的黑色睡袍。”陈霄宇听完倒吸一口冷气,欲再辩解,余遥燕已经摔门出去了。
两天后,时逢红花节,审讯室里来了一位30岁出头的女人。陈霄宇是根据报案电话顺藤摸瓜才找到眼前这个女人的。腾劲柏死的那天晚上,他因公务缠身忙到很晚,办公室的钟表刚敲过12点,他准备离开警厅回家休息,突然听到报警电话响起,电话里一个女人用近乎听不见的低沉声音对他说:“腾劲柏在迷失森林,人已经死了。”现在,这个女人当着陈霄宇的面,用同样低沉的声音坦白报案的人就是她,她是躺在家里的沙发上亲眼看到腾劲柏被自己心爱的左轮枪打死的。“虽然镜头里没有脸,但拿枪的是个女人,因为我看到她的指甲修长,还涂了红色指甲油。”报案的女人继续说“那天我还没说完,电话线就断了。我想告诉你,他被人杀了。我看到了整个过程。”陈霄宇眉头紧皱,连日的寝食难安使他口唇干裂,精神涣散,他听着这个蓬头散发的女人胡言乱语却无力反驳,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她:“你怎么知道死者是腾劲柏?”女人瞪了她一眼,晃了晃挂在胸前的手机说:“镜头里的脸就是他呀。再说,谁不认识他那把子弹会拐弯的左轮枪?”陈霄宇被这个女人口中数次提到的镜头搞得头昏脑胀,在他运用黑皮书中的提示找到那个涂着红色指甲油的女人之前,他都不会真的明白镜头是个什么东西。他现在听这个女人胡说八道,是因为实在没有其他办法。案发现场被他自己毁掉,找不出任何线索。昨天他返回那间密室,那里吊起了新的芭蕉叶床,赵凤池特意跑来对他说:“这里已重新修整,并在每一寸墙壁上都涂了石灰岩,那个死人腾劲柏的冤魂绝不敢在此徘徊。”所以尽管眼前这个女人提供的线索让人难以置信,他还是心情沉重地问她:“他是怎么被自己的枪打死的?”
女人开始了自己的回忆,在一旁做笔录的警察满头大汗,因为不知道女人说的哪句话可以作为有效的呈堂证词,最后只得一字不落的全部记下。直到在终审的法庭上,陈霄宇才剔出并为坐在高堂之上的法官朗读了这份证词的重要部分:“他并不知道自己死之将至,面对镜头的特写他还招手示意。然后他似乎做好了准备,把一本很厚的黑皮书挡在了自己的胸前,他倒下的同时我听到了枪声,之后还有那个开枪女人的笑声。”陈霄宇朗读这份材料时,略去了女人对迷失森林深恶痛绝的控诉。当时在审讯室,也不知道怎么开始的,女人的讲述变成了无休止的抱怨,因为他的丈夫就是在那里迷失了回家的方向。陈霄宇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从她提到黑皮书开始,他就相信了她的话。他电话命令一个下属带人搜查迷失森林,务必找到那个涂红色指甲的女人。但是报案的女人劝他不要枉费心机。她伸出自己涂着红色指甲的双手,在空中捏了一个兰花指,陈霄宇耳朵嗡嗡作响,只听见她说:“今天是红花节,西风堡上所有女人都涂了红指甲。”
陈霄宇命人赶紧把这个不详的女人带走,他再也不想看见她。他一筹莫展,不得不求助当时和他一同前往案发现场的几个随从。那本给他指引的黑皮书就是从那个独眼那儿拿来的。独眼者痴迷魔法与城堡,他好心提醒陈霄宇,千万不要拆开它,否则永远都结不了案。他从不纳谏,难得这次竟然听话,盯着书封上的几个大字看了几天几夜也没想过打开它。在书的背面,有两个弹洞错开排列,其中一个弹洞周围沾有黑色血迹,而在正面,只有一个弹洞,这让崩溃边缘的陈霄宇百思不得其解。一天,他试图想要梦到那个母豹一样的女人,以求从她那里得到提示。同他一起查案的几个人见他整天睡觉,对案情不闻不问,都怀疑他已经放弃了。当陈霄宇换过二十三种睡姿之后,终于见到了那个梦寐以求的女人,她说她知道书中的秘密,这就要来告诉他。但是陈霄宇没能亲口听到,因为他被一个女公务员的尖叫声吵醒了。
在第二次结案表彰大会上,这个女公务员为获得了杰出贡献奖章在奖台上激动流泪,面对震耳如雷的掌声,她不加粉饰的说明了她是如何发现那颗不知去向的子弹的。她说她本来进去是给办公室里的君子兰浇水,出于好奇才打开了桌上放着的《最后的狂欢》。她只随手一翻,一颗滚烫的子弹就掉到了桌子上,“我没想到书里有子弹。”她笑着说。当时她吓的失声尖叫,把陈霄宇从真相边缘喊了回来。醒来的陈霄宇第一眼先看见了自己苦苦寻找而无所得的子弹,激动的一下子忘记了独眼随从的忠告。他把书摆在桌子中央,仍然保持着女公务员翻开的那一页。这本书的内容,陈霄宇根本无心阅读,单单是书的厚度就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然而对翻开的那一页他却倒背如流,因为他始终坚信找到凶手的方法就藏在里面。
一个星期后,人们从陈霄宇容光焕发的脸上确信他已经找到破解谜题的方法。他召集众人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在会议上他声情并茂地为所有人背诵了那段断章取义的内容,“就像小偷知道自己是小偷。”陈霄宇背完了最后一句话。他一边命人买来14本一模一样的《最后的狂欢》,一边让人拿着案发现场带回的那本书去量身打造14块尽可能厚的钢板,然后独自一人连夜在每本书的最后一页夹上钢板,保证从外面看和买来时别无二致。为了以防万一,他还特地找来穿透力极低的国产7.62mm微声自动手枪,一切安排妥当,他打电话给酒店管理人赵凤池。赵凤池领着14个花枝招展的女人都来到警察局,陈霄宇第一时间看到了她们。这14个女人染着一样的红色指甲,为了不有伤风化,穿着一样保守的深棕色衣服,即便这样,还是无法掩盖她们各自浪荡的野心。陈霄宇向赵凤池确认这些人就是腾劲柏惨死当日所有出师的妓女并且保证无一漏网后,忧心忡忡地走进了审讯室。
为避免女人们交头接耳,从审讯室出来的人不再返回到原来的房间,而是暂时关在别处。第四个女人进来的时候,陈霄宇认出她就是在梦中给自己指点迷津的人。她照例接受一位警察的指示,从桌上拿起一本《最后的狂欢》放在胸前,退到靠墙而立,陈霄宇举起自动手枪瞄准那里。一旁的警察解释说:“子弹会夹在书里,你不会有任何感觉。”陈霄宇有意放慢速度,观察女人的反应,结果从她脸上连一丝恐惧也没有看到。“不是她。”陈霄宇失落地放下枪,女人立即被带了出去。有两个女人一看到枪就瘫软在地,“这种女人根本不会开枪。”陈霄宇说。还有一个女人,称中枪的刹那自己回到了久违的青春,一再恳求陈霄宇对着她再开一枪。一直到第十三个女人进来,陈霄宇才从萎靡中抖擞精神。他后来在庆功宴上醉酒自述,称自己当时在这个叫康冬的女人身上闻到了血的味道,同在审讯室的警察立刻纠正那是一缕奶香。这个女人肌肤雪白,眉眼动人,在西风堡决找不到第二个像她一样的美女,她比前面的十二个人都要纯洁勇敢,没有一点做贼心虚的样子,她从容地拿起桌上的书挡在自己胸口,选了一个最合适的地方站好,静静等待子弹朝她打来,但是这一连串动作不是在那个警察的指示下完成的。一阵纯粹的沉默过后,在陈霄宇心中已判定她不是凶手正要放她离开的同时,这个女人开口说道:“好吧,我承认是我杀了他。”
由于事出突然,警察只顾控制嫌犯,忘记了将这一重要时刻记录在案,导致最后为康冬量刑的时候,整个西风堡出现了两极分化的巨大分歧。审讯室里的警察始终坚持康冬是在自己暴露马脚后逼不得已才承认了自己的犯罪事实,陈霄宇则认为她是自首,应该从轻发落,因为即使在法庭上,面对铁面无私的法官,她也仍然供认不讳。她不是故意的,她说,她只是为了拍摄一个短暂的创意镜头发布到网上,以此博取眼球和关注。她像展示一项研究成果一样把那本《最后的狂欢》高高举起,她向众人演示说,一次醉酒后,她取出了装饰在密室暗格里的一本黑皮书,用腾劲柏的左轮枪打进书的背面,子弹却没从正面出来,她灵光一闪,当即要求腾劲柏配合她完成一个创意镜头。“他有强迫症,坚持用书的正面迎接子弹。”康冬说。这个女人在法庭上哭的梨花带雨,为没能尽早发现滕劲柏已中弹受伤悔恨不已,她以为他是装的,满心欢喜凑上去吻他,才发现子弹穿透了他的心脏。她赶忙从箱子里找来可以使人兴奋的粉末药剂涂在伤口上,试图让他的心脏重新复苏恢复活力。在离开密室之前,他还充满爱意的摇晃了一下那架悬吊着的枯叶床,她相信这样躺在床上的人便能不受噩梦的袭扰安然入睡。法官问了她有关黑色睡袍的事,康冬说黑色并不是死亡的象征,而是高贵的代言。坐在家属席的余遥燕站起身来对她破口大骂,称一个妓女也懂得高贵。但众人看着站在被告席上的康冬,都被她身上黑色睡袍的魅力吸引了,那是余遥燕对法院提出的唯一要求,为的是向众人宣布她的命运已经注定。但在几天后的终审法庭上,所有人都穿上了黑色睡袍,男人是为康冬这个女人而穿,“如果黑色象征死亡,我们都愿为康冬而死。”一个男人面对极力反对的妻子如此说道。结果那天整个西风堡的人都穿着黑色睡袍,女人为自己的男人而穿,孩子为自己的父母而穿,庭审现场恍若黑云一片,陈霄宇在此高声朗读了那个报案女人的重要证词,力证康冬并非故意杀人,高堂之上的法官大人经过深思熟虑,最终判处康冬无罪并当庭释放,因为她是西风堡有史以来最美丽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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