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度

作者: Ally育儿咨询师 | 来源:发表于2017-03-31 03:41 被阅读171次

                                                                                (一)

    “今天去围观一个大咖访谈录了,真希望自己有机会进一个牛掰的媒体啊。”刘晓果边走着边胡乱地拉着余安的胳膊,摇头晃脑发表着自己对毕业后的愿景——安,你呢?你的理想是什么啊,从来没听你提过。

    “我~~”,余安顿了一下,笑了笑,恬静又认真的回答道:“我想快点结婚,我希望一毕业就有人娶我,这样妈妈会很开心。”

    刘晓果听了果然嘻嘻哈哈大笑起来,拽着余安在校园的林荫道上乱跑乱串,嘻嘻笑道:

    ——余安,你真没出息!男人是最不能当做梦想的,你不知道吗!看看我爸妈就知道了,一辈子为鸡毛蒜皮的事吵架,还经常要殃及无辜,比如我!简直可怕!我可不想过这种日子。

    安,除了这个,还有什么想实现的?

    余安突然站定,抬头看向远方,夕阳的余辉,正慷慨铺满校园的每一个角落,那么绚烂,那么悲悯,似在用自己全部的温暖,去拥抱每一个孤寂的人。

    渐渐黯淡的余辉,此刻竟将余安的眼照得闪闪发亮,微微射出谜一样的光芒。此刻的余安,好似穿上水晶鞋而惊艳了整个舞会的灰姑娘,自然是令王子也不能幸免其美!

    而此刻,这变了身的灰姑娘,也已毫不费力地将路过的林生,一下子掳获。林生被这期待到悲戚的眼神,被如血残阳照耀得熠熠生辉的余安,惊艳到了。

    他呆住。

    忍不住停下来看她,停下来听她。

    而她只是沉静地点点头,隔一会儿又轻轻的摇摇头,那低低的声音竟坚定如斯——不,果,你不懂!你不会懂。

    那一刻,林生的心,不知怎么的,一下子被狠狠击中。

    三年来,朋友总说他是情场浪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从没有一个女孩子如他的意,动他的心。

    而眼前这个女孩,是如此不同。她自带光芒却又茫然不知,而唯此才最是动人。

    他要得到她!

    林生当下已下定决心。

    他站定,遥遥望向那一袭远去的淡紫长裙,裙摆舞动似一株深山中独自摇曳的丁香。

                                                                                       (二)

    “余安,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与上次见到余安才隔了一周,林生竟已拿着一束玫瑰,将大二的余安直接堵在教室门口。

    “答应他吧!答应他吧!”教室里的同学们一阵起哄。

    俊男美女,王子与灰姑娘,多么绝配的组合。他们不负责任地推波助澜。

    如果晓果在,她一定会帮余安挡住这诱惑,让她好好想清楚。

    但晓果今天去上家教了!

    在这么重要的时刻,余安有些孤立无援。

    心里的不安与甜蜜,惊惧与期待在做不对等的对抗,她根本无法独自抗拒这样美好的时刻。

    怎么办啊!

    也许,林生就是特意打听在晓果不在的时间里,来拿下必定不知所措的余安。

    一周的时间,关于余安和刘晓果的性格和行程,林生早已打听的一清二楚。

    眼前的余安果然羞涩的低下了头。

    她看向林生,嗯,长得跟母亲给自己看的那张照片真像啊。余安的心动了动,忍不住想点头,好像有人在推动她答应下来似的。

    林生志在必得,看着眼前的余安,他知道,他会与以前一样,顺利俘获。

    然而,她终于只是下意识地紧紧咬住下嘴唇,然后,慌乱地转身逃开了教室。

    “傻鸟,快追上去啊!”教室里一阵哄笑。

    林生愣了一下,有些尴尬的看那抹溜得兔子一般快的白色身影,略一想,便真的追了上去。

    “余安!你等等!”林生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大喊。

    但那身影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林生急了:“喂,余安,别跑了,你的书都跑掉啦。”

    白色的身影听了果然停下脚步,回头看。

    趁着这个机会,林生狂奔过去,站定在余安面前。

    余安有些好笑的看着正站在自己面前,弯下腰喘着大气的林生微微笑道,“我的书呢?”

    林生双手递上花,嘻嘻笑着说:“呐!你的书在这里面,打开看看!”

    说着,林生瞪大了他那双好看的眼睛,无赖道:“没骗你,是我写给你的——情书!你跑太快,我追不上,差点跑掉了。”

    其实哪有什么情书,就是花上放了一张小贺卡,上面龙飞凤舞画着几个字:

    余安,我喜欢你很久了,做我女朋友吧。——By 林生

    七天,就算很久了。这是林生的世界观吧。

    余安听得哭笑不得,只好勉勉强强将花接了过来,看了一眼小贺卡,回他道:“但我也只是接受你的花,不是接受你的书哦。”

    林生高兴点点头,“没事没事,接受花就够了。那……我们就算是交个朋友咯?”

    余安看着林生的脸,略一迟疑,答应道:“好,只是交个朋友。”

    “晚上你去哪?”

    “我一般和果果去图书馆自习。”

    “太巧了,我也喜欢去图书馆自习,晚上我帮你占位置吧!七点,我们图书馆见!”林生说完这句话,也不等余安的回复,便一溜烟跑掉了。

    余安看着那背影,不知怎么的,心里有种莫名的喜悦。

    她缓缓低下头,看着娇艳欲滴的粉色玫瑰,慢慢的把脸埋进花中,深深吸了一口气……唔,这花,有股淡淡的清香,真好。

    不过,这人真是奇怪,哪有第一次见面就要人当他女朋友的。晚上还要一起自习……

    但——

    什么?晚上要一起去图书馆自习?那果果怎么办?啊!不对,什么果果怎么办,我又没有答应跟他自习!哎,我在想什么啊~

    余安正自混乱的边胡思乱想着,边往女生宿舍走去。

    平时走惯了的路,今天似乎变得格外悠长。

    余安舍不得一下子走完,一会儿左边串串,一会儿右边晃晃,好好一条直路被她走成S型。

    她不自觉的哼着欢快的歌,迂回地往前走着。低下头看见地上自己的影子,居然那么轻盈可爱!可爱的影子上,片片落叶也青黄相接得那么恰到好处!整条林荫道似乎突然变得莫名的清幽雅致,让人忍不住想要为这美好的校园,深深叹一口气!

    真好啊!

    余安真的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左手环抱着花束,轻轻抬起右手,半遮着眼睛看向天空——

    哇!

    原来被云层半遮住的阳光会那么轻柔!

    原来透过树荫洒下的阳光会那么璀璨!

    原来被微风吹动的树梢是那么可爱!

    余安就好像是第一次经过这条路一样,今天的一切都显得那么陌生,又那么美好……

    即使一个人走,也不孤单。

    “让让!让让……让一下……哎哟!”

    正自胡思乱想着,一辆自行车突然从余安右前方急速冲出,接着“便哐”当一声,狠狠撞在树杆上了。

    余安吃惊的盯着眼前摔得四仰八叉的自行车以及自行车上的人,随即惊得连续后退了好几步,然后便是一声尖叫:“啊——你!你!你没事吧,你……流了好多血!”

    扶着被撞得血肉模糊的右手,受伤的人踉踉跄跄站了起来,单脚跳着,边痛得嗷嗷乱叫,边龇牙咧嘴的大声对着余安嚷嚷道:

    “对!我流血了,哎哟……你这人!我在后面那么大声喊你让一下让一下,你干嘛不避让,害我撞树上!能不能麻烦你……嘶……帮我扶起自行车!”

    余安愣了一下,轻轻嗯了一声,赶忙把手中的花小心翼翼放到路旁,小跑过去扶起自行车。

    然后,不安地对着乱跳乱叫的人小心翼翼问道:“对不起啊同学,我真的没有听见你在后面喊。那你怎么样了?我送你去校医室吧。”

    那同学抬眼看着走过来的余安,突然两眼放光,惊喜地大喊道:“余安姐!是你?居然是你!”

    余安有些迷惑的看着眼前人,摸不着头脑地想——我认识他吗?

    可惜,余安想不起来。

    见余安一脸茫然,没有吭声,那同学急了。抱着血浆包似的胳膊,踉跄着靠近余安,急切道:“你不记得我了?我是陈晨的弟弟陈曦啊!你们高考后有来我家玩过记得吗!”陈曦着急的解释,试图唤起余安遥远的记忆——“那时候你摔了一跤,我还跑去给你买了邦廸你不记得了吗?”

    “哦!对,高考后我去过陈晨家。额……你是陈晨的弟弟啊?“——余安终于一脸疑惑的回应道,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同班同学陈晨,但陈曦…?

    “你想起来了!对,就是我!陈曦!!!我后来说要送你回家,你还一直说不用不用,你自己有骑自行车过来的。“陈曦兴奋极了,几乎忘记自己此刻正伤痕累累,单腿站立。

    “额,对,我想起来了。那么,陈曦,别说了,你流了好多血,我送你去医务室包扎吧。“余安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她的记忆的确有些模糊,不过,好像陈晨家是有那么一个小屁孩,那天不知怎么的一直缠着自己。

    虽然那天不小心摔了一跤,但并没有多大伤口,那小孩却非要给自己贴上创可贴;两家离得也并没有多远的路,那小孩却非要送自己回家。

    原来是他?竟然长这么高了。

    “嗯,好,可是余安,我手也动不了,脚也动不了了,你帮我推着自行车走吧。”陈曦的娃娃脸上顿时诞着孩子撒娇般的巧笑,对余安可怜兮兮说道。

    刚才还喊余安姐,现在已经改口喊余安了。

    不过余安没有发现,只是点点头,默默地推起自行车,带着一瘸一拐的陈曦慢慢向校医室走去。

    她忘记带走那束花。

                                                                                  (三)

    医务室里,陈曦正对着给他包扎的医生龇牙咧嘴,一边不忘转头对余安笑,他怕一转头余安又不见了。

    “同学,你别乱动,刚好伤在胳膊肘和膝盖上了,包扎后就不能碰水,也不能用力,这只胳膊和腿都要少动弹。”医生皱着眉头警告不老实的陈曦。

    “嘿嘿嘿,知道了。那我接下来只能用左手吃饭了。”陈曦嬉皮笑脸的对着余安道。

    “医生,他很严重吗?会不会有后遗症啊?”余安紧张的询问,她有些愧疚。全怪自己走路胡思乱想,如果陈曦没有选择去撞树,那撞到的肯定是自己,陈曦的伤她是有责任的,这一点余安心里明白。

    “后遗症倒是不会,但是最近这一个月肯定是不能大动作了,别去人多的地方,碰到伤口二次裂开容易引发炎症,到时候就比较麻烦了。”医生交代余安,胳膊和膝盖都包扎好了,慢慢扶他回去休息吧,接下来两周每天傍晚都要带他过来换药。

    “好的,谢谢医生。”余安低下头轻轻说道。

    “陈曦,你能自己走吗?”余安转过头,看向正从椅子上挪下来的陈曦。

    “能。”陈曦说。

    “不能!”医生喊。

    两个人的回答几乎异口同声。

    余安一时有些尴尬,不好意思的对医生说道:“那我扶着他走。”

    走过去扶住陈曦,拿上药慢慢走出校医室。

    “对不起啊,陈曦,我要不要给陈晨打电话?”余安抬头问高高瘦瘦的陈曦。今天夕阳的余晖有些炫目,余安抬头的瞬间眼睛眯得几乎看不清陈曦的脸。

    “不用。不过,余安,你得对我负责!”陈曦假装严肃的看着余安说。

    “啊?好,那我能做什么?我赔你医药费和营养费吧。”余安认真的看向陈曦。

    “噗~~赔什么医药费营养费,我的意思是说,在我拆线以前,你都要陪我吃饭,晚上陪我去上自习课。要知道,我是个大一新生,同学都才刚认识,不好意思长时间要人帮忙,而我现在不方便排队打饭,也没有办法去图书馆占位了,当然要你帮忙。”陈曦笑嘻嘻对着余安提出要求。

    余安歪着头想了想,点头答应道:“我应该帮你的。我可以每天打包饭菜送去你宿舍,这样你就不用去食堂挤了。图书馆,你近期就不要去了吧,不是我不帮你占位置,只是你受伤了,在宿舍呆着会比较安全。”

    “我不去图书馆也行,那我们一起找个不太挤的大教室自习。”陈曦固执的站着不走。

    “要不,我还是给陈晨打电话吧。”余安无奈反抗道。

    “余安姐……你给谁打电话也不合适啊,我在学校,又不在老家,打电话除了让家人担心,还能有什么用吗?”陈曦说着低下头,将那张黝黑而健康的脸突然的贴近余安跟前,清亮的黑眼珠里印着余安呆住的面容。

    因为靠得太近,陈曦身上青春少年特有的气息一下子将余安笼罩住了,不知怎么的她感觉自己的世界一下子静了下来。余安反应过来,连连往后退了两步,轻喝道:“你干嘛!”

    “我……只是在跟你求情……”陈曦若无其事的回答道,说完便转过头去。

    余安惊得怦怦乱跳的心,这才安定下来。

    “那……好吧。”重又扶着陈曦向男生宿舍楼走去。

    一推开陈曦的宿舍,203宿舍的男生们就被眼前狼狈的陈曦,以及更加狼狈的余安吓了一跳。接着,很快反应过来。

    苏齐一脸坏笑地看着陈曦的胳膊,无耻的放在比自己矮一个头的余安肩膀上,说是放,其实根本就是拥着的姿态,而整个人就差没挂到余安身上去,于是忍不住对着二人高亢的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

    其他两个舍友一时也都跟着起哄起来,三个人半拱着一瘸一拐走进来的陈曦以及他身边的余安,七嘴八舌的问起伤势以及事情发生的经过,就只不去帮忙解放余安的重负。

    余安一走,203宿舍里就炸开了锅。

    陈曦则得意洋洋的向舍友们宣布,余安就是自己用青春和鲜血换来的,——未来的女友,谁都不许对她动歪脑筋。

                                                                                                  (四)

    余安疲惫的回了宿舍。

    一进门,就看见刘晓果已经回来了,正自己一个人站在衣柜前整理包包。

    “果,你终于回来了!”余安高兴地扑了过去,抱住刘晓果。

    “你干嘛啦!今天看见我这么开心,有情况啊?”刘晓果一脸嫌弃的抱住余安,然后又疑惑地推开她问道。

    余安神神秘秘的拉着刘晓果到自己的书桌前,又拉了一把椅子在她面前坐下,这才期期艾艾的把今天发生的事情都说了。

    听得刘晓果眼睛瞪得老大。

    “什么?林生在追你?你说的是生物系那个花花公子林生吗?”刘晓果不可置信。

    “是吗,原来他是花花公子……我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一个人诶……可他看起来,不太像……好吧,也有可能就是他。”余安有些不确定,她蓦地想起他追她时的慧黠,想起他一脸笃定的看着她,想起他的无赖一样的神情,对,也许就是他。

    “不是说送你花了,花在哪?”刘晓果忍不住好奇心。

    “啊!花……我好像把它落在路边了。”余安懊恼的想了起来,还有那本“书”!

    “蛤!?”刘晓果一幅完败的表情,这也能落在路旁?

    “安,你在搞什么啊?”

    “呼~~果,陪我去打饭送饭,我路上继续跟你讲我搞什么了。反正今天就是无比神奇的一天!”余安想到陈曦,以及接下来的一个月就感到无比头大。

    打饭?今天这么积极?刘晓果一脸惊奇的跟着余安出了宿舍。

    两个人说着结伴去了食堂。

    虽然还不到六点,傍晚的食堂窗口已经排起了长龙。

    青春的岁月里,不知道为什么,人们总是觉得心里空空,腹里空空。男孩女孩们永远急着用各种方式,要迅速将自己的人生填满。

    “喂喂,看,快看晓语,那个就是余安。”一个马尾辫兴奋的努着嘴,拉扯着排在自己前面那个短头发女生的胳膊,悄声说道。

    短头发女生即刻转过头来,一双黑珍珠似的俏目死死盯着两个从食堂大门走进来的身影。

    “什么一见钟情?不就是见色起意!”刘晓果狠狠的切了一声,鄙夷道。

    “对,如果遇到的是你这样的人,那我宁愿当流浪猫,虽然没有归宿但他妈至少自由。”

    你在哪,我的目光就在哪!

    当刘晓果回来,知晓这一切时,早已无法改变陷入爱之泥潭的两个人。晓果眼见余安越陷越深,她知道,除了祝福,自己这个姐妹已做不了其他。虽然心下不安,对于林生这样的男生,晓果有自己的判断,但余安也有自己的坚决。再反对,朋友都做不下去了。

    晓果看着这两个人,时好时坏地谈着不着调的恋爱,一晃三年过去了。

    分分合合,风风火火,余安跟林生已经在一起三年了。

    时间推进一切。

    他们一个早已进了社会的熔炉,一个还在校园里做梦,如此不同的世界,唯有爱情是共同的语言,唯有婚姻是爱情的解药。

    妈妈在临终前要见林生一面,她说,余安,你怎么这么快就恋爱了?你看好了这个男人么?你看好了他吗?你看好了,就一定要让他娶你啊!

    林生来看余安妈妈时,几乎已经到了她与人世诀别的最后一刻。

    余妈妈看着林生,眼神突然亮了起来,然后又黯淡了下去。她隐隐有些知道,余安为什么这么快选择林生。

    “林生,林生,你是认真的喜欢我家小安吗?”余妈妈抓着林生的手期待的问道,她无法忽略心中的不安。

    “当然喜欢,余妈妈,我一毕业就娶她!您同意吗?”林生斩钉截铁地说,我会对她好的,就像现在一样。

    余妈妈听罢叹了口气,林生,他毕业真的就会娶女儿么?

    虽然心下存疑,但毕竟在当下还是放心不少,自己欠余安太多,但事到如今已然顾不上了。只得将信将疑把女儿托付给林生。当下就逼着余安即刻点头答应了,快得好似林生下一刻就会反悔似的。

    余安知道,自己只有迅速的进入婚姻,才能够抵消这么多年,身边人对自己生活的闲言碎语。

    进入婚姻,是妈妈期待了那么那么多年的一种身份啊。林生,居然要送她这样一份厚礼,她怎么舍得拒绝!即便一切都那么简陋,她也要嫁他。

    3

    岁月堂堂,不负任何人。

    这个周末,已是余安和林生在一起的10周年纪念日了。

    十年飞快,时光不老。而明天就是那个日子了,好期待啊。

    余安缩在被窝里,抬头看了一眼正在聚精会神刷手机的林生,悄悄地想,林生,他会记得他的承诺吗?

    两个人刚在一起的时候,林生说了,因为婚礼简陋,他将会在婚后特殊的日子里补偿她,会给她一个超大的惊喜——那个日子就是十周年,就是——明天啦。

    余安带着期盼的微笑,略略不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早就醒过来的余安,照旧起来做了爱心早餐,雀跃的,耐心地,等着林生醒来。

    然而已经十点了,林生还是没有起床,完全没有准备什么惊喜的样子。余安有些小小的失望,她不相信林生会不记得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她想,也许,惊喜是留在晚上的呢?

    到了十一点时,林生终于起来了。他跟往常一样,自然地享用妻子为他准备的早餐,并不与余安搭话,只是边吃饭边刷着手机,他想看看有没有人约球赛。啊,最喜欢周末了,只有周末,才有时间看NBA篮球赛!只有周末,才可以约着去打球。

    他看了一眼妻子,觉得她今天怪怪的,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总之,看到她这个样子,林生就不想搭理她。

    哼,女人,婚后是不能太惯着的,结婚那跟恋爱时是不同的,恋爱时不得已必须鞍前马后,婚后就要反过来了!男人,要懂得控制女人,别让她得寸进尺,这是父亲言传身教的理念,林生深谙此道。

    林生打开电视,直接按到央视5套,果然,NBA球赛正在进行中。

    余安默默的收拾餐桌,她突然有些不敢期待今天。也许,进入婚姻生活后的女人,就不应该追求浪漫;从前的承诺也不应该认真,否则男人会不耐烦,而女人会个个伤心。

    直到晚上,林生打了篮球回来,径直进去冲澡,也没有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

    期待了一天的余安有些急了,她在浴室门口堵住他,缠着问道:林生,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林生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回答道:什么日子——你来大姨妈的日子?你发工资的日子?哪个国家领导人的生日?

    “我们的十周年纪念日,林生,你当时说的,结婚太草率,你会弥补我,你说先不过纪念日,因为要留着在第一个十周年纪念日那天好好来过!你说你到时会给我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余安委委屈屈地看着林生说道,说的时候,又有些小心翼翼。

    “呃!你当真啦?这种话你也信。”林生恬不知耻地回答,顺势环住余安的肩膀,半强迫半哄着往房间走,低声在余安耳畔说道,走,我送你一个临时的惊喜!

    一边说着一边将余安摁在床上,强行夫妻之礼。

    余安挣扎着反抗,她不愿意就这样被糊弄过去。可是,如果林生不兑现诺言,她又能怎么样呢?这个男人,余安郁闷的想,自己当初怎么会信他!哦,是的,当时,全是为了那一纸婚书啊。

    林生正玩得欢呢,余安不知怎么的,肚子突然疼了起来,她痛苦地使劲推开男人道,我肚子痛,突然一阵猛痛,你先让开,我受不了了!

    在上了高速后的林生,哪里还停得下来?一个劲地冲刺到自己的终结,才放开已经痛到发抖的余安。

    看着余安的样子,林生有些愧疚,怎么?自己竟然这么粗暴么?

    啊,对哦,她是肚子疼,不是我的缘故。悻悻然翻身躺下,随口问道:有那么痛吗?家里不知还有没有止疼药,找一找吧。

    隔一会儿见余安没有吭声,原来是哭了。竟是疼哭的么?小女人,真是!

    林生终于有些着急,坐了起来,对余安说:要不,你去楼下诊所看一下,开个止痛药吧!

    余安的眼泪停不下来。林生,你这种人,也是个医生?

    林生只好去找了止痛药以及一杯水过来,给余安吃了,便安心翻身睡去。

    余安知道,她的大惊喜,绝对不会来了。这样的日子,与自己所期待的婚姻生活,真的,差距太大了。

    这样的周末,还不如工作呢!好歹工作,给钱啊,有工作的人才有尊严。余安突然期盼起下周一快点来。

    4

    一走进公司,程雯就对着余安使眼色,暗示她老板很不爽,要小心。

    其实不用程雯使眼色,余安已经感受到了上司那臭着的脸色,给整个办公室带来的低气压。

    刚刚走到自己的位置,才要坐下,上司王理就一个电话过来,把余安叫到办公室去了。

    “小余,你手头那个客户怎么回事!款项到现在还没到,你平时都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他们已经把这次的品牌发布会交给品阁传媒执行了!”王理那张肥嘟嘟的脸在余安面前唾沫横飞——你必须把这个客户给我重新维护起来,把单抢回来!另外,今天瓦岚服饰的发布会你给我全程盯着,别出任何差错!否则立刻滚铺盖走人!

    余安点点头,恭敬的声音道:“王总,您放心,我今天晚上一定去酒店宴会厅盯全场,保证万无一失,那……我明天上午可以请半天假吗?”

    “请什么假!最近大家都忙得团团转,你还好意思请假!不准!”王理一脸欠揍的表情看向余安。

    余安低声求情道:王总,我公婆明天上午从老家过来,他们都第一次来城里,没有人去火车站接,他们连火车站都走不出。

    王理抬眼饶有兴趣地盯着余安,看她局促无奈的样子,她就特别爽。

    谁让她老是一幅善良好欺负的样子!好像全天下只有她一人是傻白甜,别人全是黑心肝。公司里那些男人明明知道她结婚了,还总是围着她转悠,看了就烦!

    结婚的人就应该有结婚妇女样嘛,干嘛成天一幅不谙世事的脸?招蜂引蝶!

    盯了一个晚上的场,余安感觉自己累得整张脸都跨了下来,简直要掉到地板上去。她疲惫的走出酒店的大门,看了看时间表——老天,居然从昨晚熬到了上午十点十五分了,早餐又没空吃了,还有十五分公婆就要到了,她得立刻开车去接驾。

    幸好有一辆小破车,余安十分庆幸自己当时为了方便跑业务,买了这辆坐骑。要是听了林生的话过几年再买全新的车,那自己得少跑多少业务啊!就算是现在,有个车去接人也方便多了。

    林生说他上午走不开,没有办法接父母,必须余安去接。

    余安其实心里不情愿,可她不想跟林生吵架,她吵不赢的。

    委委屈屈去了火车站,路上忍不住想起之前公司聚会,自己胃不好,喝了一点点酒就难受得不行,打电话让林生来接她,林生却不在乎地说,你自己打车回家就是了,干嘛非得接!矫情。

    车开到半路的时候,余安的肚子突然又抽痛起来。她想,应该是自己没有吃早餐的缘故,从昨晚熬到早上,一口水都没空喝,不痛才怪。

    她强忍着痛,接了公婆回家,全程鞍前马后,殷勤无比。虽然肚子痛死,却依然保持着自己的好儿媳的气度,一力将行李左右手并用、半拖半扯扛回家。

    到家后,七手八脚准备了午餐给公婆,自己草草吃了几口,又往公司赶,唯恐被上司发现自己偷偷溜出来。

    然而肚子更痛了。

    她打电话给林生,说了接回他父母的事情已办妥,然而现在自己肚子很痛,想去医院看一下。林生却说,肚子疼算不了什么事,别来医院了,直接在门口诊所买止痛药吃一下就好了,省时间也省钱。随即又问余安,有没有给自己的父母准备好午饭,都准备了什么菜,房间有没有准备好等等一堆的问题。

    余安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但她想,可以理解,毕竟是父母,关心是对的,关心说明林生还是很懂得为别人着想的人呀!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觉得哪里都没有不对,是自己不对,自己太爱计较,要求太多,想太多了。

    她果然在门口的小诊所买了盒止痛药,就着车上的矿泉水吃了下去,没多久,疼痛便止住了。林生是对的,这实在不算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呀。

    满血复活的余安急急忙忙回了公司,她想保住自己的满勤奖。

    谁知一回去,就被上司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原来她刚一出门,就有多嘴的同事跟王理打了小报告。果然这个时间点才露面的余安,被抓了个正着。

    哎,余安觉得自己最近真的是倒了血霉了。做什么事情都不太顺利,心情差到极点。

    总算熬到下班,余安一个电话过去呼唤果果,果果每一次都没有叫她失望。除非真的有事儿,否则基本随叫随到。

    人生若没有一个这样的闺蜜存在,该有多么的寂寞啊!

    “果,这里,这里。”远远的,就看见一个妖娆的女人在东张西望,余安开心的招手喊。

    晓果摇曳多姿的过来,一屁股坐在余安对面:“我的妞,你又怎么啦?”

    “想你了呗!”余安笑眯眯道,没事不可以找你啦,请你喝奶茶好不好!

    认真端详了一会儿余安,晓果疑惑的说,安,你最近怎么了,脸色真难看!是不是太累了?还是林生又欺负你了?

    服务生端来两杯奶茶,两个人一脸满足稀里哗啦喝了起来,好像彼此人生都十分愉快的样子。

    余安还是忍不住跟闺蜜吐露了不开心的原因。

    谁知道却把晓果惹毛了!

    “安,你不应该继续容忍林生的态度!他不关心你,不爱你!他太自私了!这种男人,不要也罢!趁着你们还没有孩子,赶快离,免得蹉跎青春。”晓果大声对着余安嚷嚷道。

    “你小点声行不行!唯恐别人不知道我倒霉啊!”余安差点被气死,几乎后悔跟这个收不住火爆脾气的女人说了难堪的心事!

    然而,她只有她!不同她说,又要向谁说呢?

    余安暮然想到,如今,自己在这个世上,原来早已一无所有。

    幸好,还有果果相伴。

    两个女人说说笑笑得正愉快,余安电话突然响了,是林生。

    “余安,你是不是人?我爸妈过来,你晚上居然不回家来做晚饭!我回家来都没饭吃!”林生在电话里大声训斥。

    晓果一把抢过电话,对着林生喊:林生,你是死人啊,当初追求余安的时候都是假的吗?现在把我们余安当自带薪资还可陪睡的保姆吗!!!你知不知道余安今天身体不舒服还去伺候你爹妈,你这样伺候过她爹妈还是伺候过她啊?你凭什么这样吼她!

    余安惊慌失措,赶快要抢回手机,生怕闺蜜给自己惹出麻烦事儿来,她不想林生吵架,真的,跟他吵架,太累。

    林生听了晓果的一番话,似乎顿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对着晓果道:“刘晓果,别仗着跟我们熟就多管闲事,我们家的事儿你少掺和!还有!余安,你要不马上回家,就别过了!”

    余安抢回手机,温和的对着林生道,行啦,你别急,我现在就回去。转头对晓果急道,哎呀,你真是的,跟林生说这些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我倒霉!那我先回去了,改天再约你哈。别气了!我都跟他结婚了,还能怎么着啊?又没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让我觉得非跟他离不可,是吧?

    晓果气恼地瞪着不争气的余安,气急败坏,完全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好好好!你都这样说了,我还有什么立场说话。余安同学,以后你有事别找我,找你的林生去!!!”

    说完转头扬长而去!竟真的好一阵子不跟余安联系。

    余安呢,忙于应付工作,又疲于应对公婆,几乎也没有时间跟晓果见面。幸好,一个月很快过去,公婆毕竟放不下老家的那些瓶瓶罐罐,还是决定启程回乡。这可把余安高兴坏了!

    余安殷勤地为他们打包行李,购买回家给亲戚朋友的礼物,再因为态度过于积极,被林生狠了一顿说她未免太轻狂,一点点都不肯好好待他父母,巴不得他们走,居然不开口挽留。

    无论林生如何不高兴,余安终于还是偷偷开心公婆的打道回府,每日要应对他们的生活终于可以结束了。如今,只等着恢复原来的生活节奏就可以啦,余安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是那么的怀念此前那安静整洁的日子。

    只是,林生对自己的态度,日渐冷淡,余安虽有察觉,然也终究不能找出什么原因来。也许,是七年的缘故吧?

    大家都说,婚姻生活,有七年之痒啊。

    5

    这个周一,余安因为连续加班了两个周末,王理终于同意给她补休。正计划着今天要将家里的所有东西拿出去晒太阳,免得长霉,还想要将家里四处打扫干净,买一束花回家插上,让家里带点春天的气息。然而,刚刚打扫完卫生间,余安又被一阵的疼痛击倒。这一次,痛得没有一点空隙,余安有些害怕。

    “林生,我,我肚子很痛,你能不能请假回来陪我去一趟医院?”余安打电话给林生,虚弱的声音传到林生耳朵里,好似遥远的回声,一点都不真切,以至一点都不重要了。

    林生不耐烦对着电话大声道:“余安,你是个成年人,又不是第一次肚子疼,为什么不像之前那样自己去门口买点止痛药吃一下!我忙得要死,你还要我请假回家陪你去医院,请一下假,我这个月的全勤奖就没了知道吗,你能不能成熟一点!”说完,林生气呼呼挂了电话,心里很烦躁,他觉得余安没有从前懂事了。

    余安对着电话里“嘟嘟嘟”的声音,简直欲哭无泪,她这次,是真的疼得站不起来了,否则,她怎么会给林生打电话?那么多年,她又不是不了解他。

    “果果,能不能陪我去一趟市医院?呜呜呜……我肚子痛得受不了了。”一脸苍白的余安捂着肚子蹲在卫生间门口,虚弱地向电话里的闺蜜求救。

    “余安,你别急,我十五分钟内到你家。你到底怎么搞的,把自己折腾得这么惨兮兮的,林生干什么去了!”果果在电话里着急地对着余安不满地嚷嚷,一边慌慌张张去跟经理撒谎,说客户找她有急事,她得立刻出去一趟。说完也不管经理有没有同意,打了一辆的士跑了,那架势,好像真的是客户有十万火急的事找她似的。

    两个人一见面,晓果就噼里啪啦对着余安一顿臭骂,又心疼,又生气。

    跟余安闺蜜十年了,从大学室友,到毕业后留在同一个城市,晓果是看着林生如何死皮赖脸追到了余安,又看着他们异常简陋地办了婚礼,草草进入婚姻生活的。对于林生,晓果非常不喜欢,男人长的帅又怎么样,晓果的爸爸坏就坏在帅上,不帅他敢那么不上心,敢那么张狂么!晓果希望得到的是一颗闪闪红心,一切向着自己,爱着自己才最重要,人生很长,别的都是浮云。但是没办法,她无法阻止余安喜欢他。

    三年恋爱,七年婚姻。真的,够长了。

    开着余安的车过来的。下了车,晓果发现,疼得额头上满是冷汗的余安几乎没有力气自己下车。扶着脚步混乱的余安走进医院的大门,晓果已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她不再多想,急急忙忙去挂号,排队时转头看向余安,那个一向青春活泼的女孩,如今只孤零零地靠在等候区,瘦削苍白的样子几乎已淹没在熙熙攘攘的焦急人群中,不可寻觅。刘晓果深深觉得,自己对于婚姻的梦想,到如今,几乎算是全盘死了心。

    两个人出医院时,已是傍晚。

    看着渐渐下沉的夕阳,渐渐冷却的夜晚,以及风尘仆仆,满脸默然赶路的人群,余安的心似嵌了一大颗柠檬,酸得只想掉眼泪。

    “胃部发现恶性肿瘤……尚可维持六个月。”余安盯着通知单上最后那几个粗粝的、狂妄的黑色大字,无措的彷徨涌上心头,只觉万般辛酸的滋味,一股脑在胸腔里铺设开来,挤压得快要爆掉似的。难受。难受啊!

    还有六个月的时间。

    只有六个月的时间。

    余安失魂落魄地靠在晓果身上,慢慢走到停车场,远远地看着已经开了三年的二手QQ,此刻正被周边各色豪车威风凛凛地雄视着,好似无论如何抬不起头,开不出那繁杂的地盘。余安突然觉得自己无法面对这场景,她慢慢蹲了下去,再也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晓果的眼泪亦忍不住滚落下来,她半蹲在余安身边,只默默拥紧了这个无奈的女人,这个自己的人生挚友。

    回到余安家的时候,整个小区早已亮起了灯。

    只是,推开熟悉的那扇门时,余安还是忍不住一阵失望,一种凄凉的感觉弥漫开来。家里灯未开,冷锅冷灶,林生还没有回来。他从来都不肯早一点点回来。

    “安,听我的,你什么都不要多想,立刻去做手术!医生说了,有五成的机会可以痊愈。”晓果给余安倒了一杯热水,在对面坐了下来,认真地急切地盯着闺蜜说道,我积蓄全给你,反正我也没有什么急用的事。

    余安闭上眼,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不够,远远不够,除非卖了这套房子,这件事得跟林生商量一下,听听他的意见。

    晓果气得跳脚。这还有什么好商量的,人命关天呐!

    七手八脚安顿好了余安,晓果确认万无一失了,便千交代万交代有事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她,这才默默离开。

    当时钟终于指向十一点的时候,余安听到了熟悉的开门声。林生,他还是回来了。

    余安靠在沙发上,轻轻道,你回来了!她没有像平时一样,小跑过去帮忙拿手提包。

    林生有些不爽,但他没有说话,只随便的“嗯”了一声算是应了余安,随即将手中的包用力往地上扔得砰的一声巨响,惊得鞋柜上的小金鱼在水缸里哗啦哗啦乱成一团。

    余安微微有些吃惊。她犹豫了,林生今天不高兴,他准是又喝了酒了。那么,今天医院的事情,要马上跟他谈吗?

    不,不管现在是什么时候,也不管他是否喝了酒,医生说的这一件事已是很重大很紧急的事情了,不是吗!

    余安鼓起勇气对着仰着身子,对牢手机屏幕的林生道,林生,我去医院了。

    林生邹了邹眉头,瞟了一眼余安,随意的问道,有没有让诊所多给你开点止痛药?免得下次麻烦!

    余安听了,感觉自己的心似乎往下沉了沉,但她依然坚持道:不,我没有去诊所,我去了市医院!我……

    “市医院?”林生一听几乎跳了起来,打断余安未完的话,便大吼起来——你来我单位干什么!唯恐别人不知道你是我老婆吗!

    “我去找你了吗!我让你帮忙安排医生了吗!我让你帮忙免排队了吗!我是个病人,我难道只该去门口的诊所,就去不得你们那高大上的市医院吗?”余安委屈得不知道哪来的气力,也对着林生大喊起来,我作为你的老婆哪一点让你难堪了!哪一点占你单位的便宜了!因为你在市医院,怕我给你添麻烦,我都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去你医院看病,每次都只是去小区门口的诊所!我都不知道我嫁给你做什么!

    一口气说完,余安再次大哭起来。

    林生瞪着余安,不可置信她居然变成这样一种歇斯底里的模样。心里觉得自己对她的耐心基本用完。他抓起手机,进了书房。嘭地一声,关了书房的门。

    余安听见甩门的声音,心一下子沉到谷底去了。是的,他终究没有问,余安,医生怎么说……余安,你肚子现在还痛吗……

    呆了好一会儿,余安终于抽了两张纸擦干眼泪,走过去敲了敲书房的门,用极其冷漠但坚定的声音道:“林生,我们离婚吧。房子是我们的公共财产,我有权分得一半,明天,我会找律师帮忙处理这件事。”

    林生一听,这个女人,说什么蠢话!离婚,为这么点小事离婚,简直有病!难道,是想用离婚来逼自己就范么?别想!

    “离就离!你别后悔。”林生冷冷的声音从门里传了出来,隐隐嗡嗡,好像不知道哪里来的苍蝇,在余安耳边讨人厌的盘旋着,让人恨不得即刻抓了来狠狠捏死才解气!

    终究还是没有必要说出医院的事情了。余安知道,她的未来旅程,再难,也得独自走完。

    原来坚强不是天生,是生活逼迫你不得不学会的技能。

    6

    此后,余安变得更加沉静,她经常会莫名陷入自己的世界,莫名想起从前。

    “妈妈,同学们都笑话我没有爸爸!我的爸爸呢?”七岁的余安第一天从学校回家,就又缠着妈妈问这个不知道问了多少年的问题。

    每一次,妈妈都温柔地抱住余安说:“爸爸去国外考察了,等他回来了,会给余安买很多漂亮的礼物哦。余安乖乖上学,乖乖睡觉,爸爸很快会回来的。”

    不知怎么的,每一次,余安问完这个问题,妈妈总会若无其事地转身,不经意地掠过刘海,悄悄擦一下眼角。

    于是,余安知道,这是个让妈妈伤心的问题,她七岁以后,便再也没有问过,虽然她还是很想知道爸爸究竟是谁,什么时候回来。

    然而一直等到上了大学,余安也没有等到那个去国外考察的爸爸回来。在这期间,由于自己没有爸爸参加学校的各种活动,很多同学都嘲笑了自己没有爸爸这个天大的、可笑的事情。是哪,没有爸爸,怎么会有自己呢?只有妈妈,那也是不够的嘛!但妈妈说,余安在等待爸爸的过程中,不也好好的成长起来了?

    在去大学的前一天,妈妈把余安拉过来,说道:女儿,你长大了,妈妈现在应该告诉你一些事情。

    余安点点头,等待妈妈的下文。

    妈妈拿出一张黑白照片给余安看,哦,是一个俊秀朗逸的中年男人。

    余安,这是你爸爸。

    只是,妈妈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结婚了。所以,你是爸爸的私生女,但他永不会承认的。

    你别怪他,他只是一个没有话语权的豪门女婿,做不得自己的主。

    虽然他们不承认你,但你需要知道自己的来处。

    现在,妈妈要给你一个人生中顶重要的忠告——就是,以后你无论谈什么样的恋爱,如果最终不结婚而生子,那就是你在给自己的人生背上一个沉重的枷锁。

    小安,妈妈很爱你,也爱你爸爸,但如果有重新选择的机会,我不会让这一切重来。我会选择一个爱我的,能娶我,能给我家的男人。真的,你不会知道,我是多么希望能让你过有爸爸的生活。

    你一定要结婚,小安!不要像妈妈一样,没有婚姻的女人是悲哀的,没有男人的家庭,谁都敢欺凌。答应妈妈,别重蹈覆辙,好吗?

    余安看着那张黑白照片,点点头,认真端详着——真好看啊,这个男人,难怪妈妈愿为他无名分的生育子女,死后还终身怀想。

    如果爸爸能够娶妈妈就好了,那么,她们母女俩这么多年的生活也不至于这么悲惨了。

    妈妈一直说,婚姻是一只超大的保护伞,女人只有在婚姻中,才能恣意成长。余安受过没有父亲的苦楚,所以,是绝不会再成为妈妈那样的女人,同时也不会让自己的孩子,过没有父亲的可怜生活的!

    如果有人真心爱自己,并爱到肯娶自己,那是一定要答应的。当时的余安就是这样天真的想,就是这样,天真的嫁给林生。

    妈妈说了,一纸婚书,才是最美最好的情书。

    7

    婚,终于离成功了。

    房子,也卖掉了。

    果然是一人一半,余安没有多要一分钱。房子,是一起买的,理所当然,余安可以拿走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

    林生没有想到,余安居然能够这么的坚决要离婚,好像这婚姻是她生命中的一段污点,非得快速抹干净不可。

    他不知道,所有的突然离开,其实都是很长的决定。

    他曾以为,他们将共度一生。

    他看着余安从容签下离婚协议时的脸,突然有了强烈的不舍。

    余安,此刻的余安是如此的不同,简直——简直焕发着异样的光芒!而这个女人,曾经是自己的!

    她此前,为什么没有这样美过呢?哦,不是没有,只不过,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到了很久很久以后,林生才辗转知道了余安是因为生病的缘故,才一定要离婚,一定要卖掉房子救命时,突然有了一些些内疚。

    作为一名医生,却让妻子病入膏肓自己竟不曾知晓,更别说及时为她的治疗奔波,这的的确确是不该发生的事。

    他是喜欢过余安的。

    谁想会逼到如今,双双家破人亡。

    他有时会想要不要找回余安,也许有机会重新开始,就像从前刚刚追求她时那样。

    然而他却不知道去哪里找她。

    他们,早已不在同一片蓝天了。

    晓果一直拒绝接林生的电话,并绝不肯提供任何余安的信息给林生。

    但她每隔几周,便会接到不同的地方寄来的明信片,上书:

    安好,勿念。——安

    三年后。

    晓果一大清早便飞去美国,参加一场至关重要的浪漫婚礼。

    婚礼的新娘,正是自己的闺蜜余安。

    啊!她变得漂亮且自信了,容光焕发,一看就是被宠爱着的样子。

    新郎么,也是个医生。只是,这回的医生,亲自救回了自己未来妻子的小命。

    婚礼之中,余安悄悄对晓果说:

    “果,这已是我的下辈子了,这一次,我绝不会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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