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的上司就是当初面试他的那个胖胖的老女人。她打扮风骚举止轻浮。经常把上下两瓣嘴唇涂抹得像是一个吸血鬼,而过于丰硕的身体则稀奇古怪地被一件轻如鹅毛的纱巾勉强覆盖。想必她是买了很多条纱巾,每天轮着穿。有时是红色的。有时是黑色的。而有时则是白色的。老女人说话泼辣彪悍,声音洪亮如鼓。多半时候的情景是这样的:挺着根本挺不起来的胸前两坨大肉,在有意无意的大力扭腰之下总是像两个低垂的水袋左右晃动。看起来真是恶心。
大同发现,明显公司上下都躲着她。而令人悲哀的是,老女人唯一的男下属就是他。另外两个下属,一个是清洁卫生的老头儿。一个是永远胆小如鼠的干煸的小丫头。
上班的第一天,上司叫大同到自己办公室办理入职手续。她亲自鞍前马后安排他的入职事宜。实在是出乎意外的热情。她吩咐大同填写入职表格。在他低头填写档案的时候,将身体紧紧挨着他的后背,教他如何填写。喏,工作经历这一栏就写一行好了。学历是华中科技大学?你真是我的小心肝。我好喜欢这个学校的帅男人。哎呀,你是学体育的啊,猛男啊。我真是没看错你啊!
在这过分亲昵的骚扰之下,大同感到十分拘谨。他终于明白,这份工作之所以给到这个工资并不是由于他的优秀。而是他的外表及对女人具有诱惑力的身姿。他在一出现时就落入了老女人的圈套。他懊恼而后悔。但选择这份工作确实因为珍。
他极力忍受一种被女人控制的屈辱。为此,他只能尽可能地躲避上司的视线。有时为了躲避老女人,他会假借接电话,走出办公室,到一个后院子爬满藤蔓的石阶上抽烟。石阶大约有三十级。从上走到下面。是一条横穿而过的湖水。湖水边有一个木质小屋。屋子里有一张石桌和几个圆圆的石凳。他会一阶一阶地走下去。往日的时光在脚下升起。总是想到珍穿着水绿色的裙子。身影娇小柔弱。他异常异常地想念珍。如果可以,他希望珍为他生下一个孩子。对于当初让珍打掉孩子的行为,时过境迁,他已无法理解这种疯狂。
某个夜晚。下了点雨。加班的空隙,他再次逃到石阶下的小屋子里。火机打起时,他看见一个长发的女人坐在那里。为此他们彼此都惊叫一声。然后,他发现是那个瘦弱不堪的同事阿兰。阿兰长发及腰。这是她身体中最美丽的地方。除此之外,她的眼睛出奇的大。瘦瘦的脸颊衬托得眼睛出奇的大。像是贫瘠荒原中的一个月亮。一个灯光。在火机的光照下,阿兰的眼睛倒映着那片仅有的火舌。他和她尴尬地笑了笑。然后,他坐在阿兰的对面。雨水滴滴答答地打在木屋顶上。在安静的夜晚,像是一颗浑圆的泪珠滴在荷花瓣上的声音。那是情人的思念吧。冰凉的风像是从湖里面扑过来的。很冷。大同看见阿兰在瑟瑟发抖。她的牙齿打颤的声音。听起来特别可爱而又可笑。他第一次笑起来。将身上的西服脱下,轻轻盖在她的身上。她被吓了一跳,几乎直接站起来,西服被一下子撞落到地上。他尴尬地道歉。不好意思。我以为你怕冷。
阿兰在不足够明亮的光线中。眼睛闪烁出一些冰冷的光芒。她有些情绪激动。甚至越发颤抖得厉害。果然是一个很胆小害羞的女孩子啊。他这样想着,为自己的鲁莽而感到抱歉。
我们应该回去。他提议道。这里实在是有些冷。说不定还有鬼呢。他调皮地开着玩笑,想要让这凝滞的气氛稍微缓和。
阿兰一如既往地沉默寡言。他认为她默认了。于是绕过去,弯腰捡起地上的西服。抬起头时,阿兰的眼睛和自己咫尺之遥。他们双目注视。他感到这个女孩的身体里涌起一种力量。他听见她发自心底的呼吸声。像是浩茫草原中的风声。
对不起。她说。她的声音由于激动,仍然有些颤抖。
没关系。他真诚地说。能够认识你很重要。这能够让我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他说这话时是叹息的。
她敏锐地捕捉到这种伤感。从而大大的眼睛扑闪了几下。你不应该留在这里。她冷冷地说。
我也不想。可是,来到这里其实是一种诺言。他低沉地说,抑郁的情绪再次浮现。
你是为了一个女人。她准确地猜透了他的心思。
他狐疑地看了看她。发现他们竟然如此近距离地说话,以致两个人的呼吸声都彼此吹在脸上。凉凉的味道。像夏夜的风。
是的。他说。但是她在那晚上不会再回来了。他有无限的悲哀。像这个荒芜的地方,充满着不被人眷顾的孤独。
她死了。她说。一字一句。准确而冰冷。
他再次朝她冰冷的眼睛看了一眼,莫名地感到一阵狐疑。她就像是窥探他所有故事的神秘者。
是的。他再次承认。有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你如果不想死,你就离开这里。她说。声音里有着伤感。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难道这里会死人?他感到后背一阵凉意袭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却发出一阵咯咯咯的笑声。在这个夜晚显得异常恐怖而神秘。他脸色大变,慌忙后退。他有不祥的预感。这是一个可怕的女人。来自于一个说不清楚的地域的人。原因是他碰到她身上时,竟然浑身发起抖。是一种非常寒冷的感觉。
这是什么地方?她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
一连串的疑问像天空中的冰雹纷纷砸来。鼻青脸肿。他要离开这里。这个荒无人烟乱坟环绕的鬼地方。他蓦然想起来,在通往这里的逼仄的小路两边,被荒草遮挡的后面,是无数的亡者的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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