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月山的女子》第二章

《巫月山的女子》第二章

晦暗的天空带着黑云沉沉向人压来，雷声在耳边轰炸，似有几十架战斗机盘旋在上空向地面开火。村边，半大的小孩步伐踉跄地追逐着老妇，口里极尽哀求之辞：“奶奶，阿箴求你了，不要杀豆豆好不好！”

那老妇虽是白发苍苍，面相上却是一副精神矍铄的样子，且走起路来健步如飞。一言以蔽之，你在她身上根本就找不到半点孱弱老人的影子。

被小孩尖利的嗓音喊的不耐烦了，她恶狠狠的一扭脖子转过头来，扯起嗓子大骂道：“畜牲小子，你跟过干什么，我老婆子今天杀定这只臭狗了！既然在我这，你就得听我的话，别和你那破鞋娘一样一天尽惹我生气！”

老太婆的叫骂，正好是在一阵电闪雷鸣中进行的。电光穿入，她布满皱纹的脸狰狞着，扭曲着，像极了民间鬼故事中那个昼伏夜出，专吃小孩的猫脸老太。

小孩眼睛通红，他攥紧了幼小的拳头，用更大的声音叫道：“我妈才不是破鞋，你才是世界上最恶毒的老巫婆！老巫婆，你不要打我的狗！你这几天打我也就够了，为什么还要对我的豆豆下毒手！”

那老太婆听了这话更气了，她二话不说，大步上前揪出在棚子下避雨的狗，使劲了全身的力气，狠狠一棍子敲在狗头上。狗疼得哀叫起来，四处窜着躲避她的击打。但这老太婆极灵活，她迈着步子矫健的左追又堵，将无处可逃的狗堵在棚中又打了几棍。

追上来的小孩见她如此行径，朝天悲愤的嚎叫一声，扑上去一口咬在老太婆的干瘦的手臂上。这一口虽然力道很大，但他毕竟只是个孩子。一番扭打后，果不其然得被老太婆几脚踹翻在地，再无力气爬起。

雷过后，雨终于来了。天上，不知是谁拧开一个巨大的水龙头，大雨像不要钱似的，哗啦啦的直直往下掉。晕过去前，小孩最后看了一眼满身是血，可怜呜咽着的狗。那一幕，他几十年都没能忘却。

“不要杀我的狗！”白愚箴大叫一声从床上坐起来，神色极其紧张。一旁被叫声惊醒的女友小渔连忙抱住了在奔溃边缘的白愚箴，她紧紧搂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轻声细语的安抚道：“怎么了宝贝？发生了什么事？你梦到可怕的事情了吗？”

白愚箴回抱住小渔，将头埋在爱人柔顺黑亮的发中呜咽。过了一会儿，他渐渐平静了下来。又是那个可怕的梦，那个他做了几十年的噩梦。在遇到小渔以前，他经常做那个梦。但后来他自己强大了起来，能独当一面，且有了小渔陪伴的时候，他就再没有做过那个梦了。如今，却又做了。大概是因为……他又遇到了那个噩梦一般的女人吧。

事实上，梦不是梦，而是赤裸裸的残酷现实。从小，白愚箴的奶奶就和别人的奶奶不一样，她是个典型的两面人。她不慈祥，不温柔，更不会给他讲故事，陪他一起玩。她只会当着他的面肆无忌惮地咒骂妈妈，顺便在爸爸面前装出一副好婆婆好奶奶的样子。其实呢，等爸爸一走，她就会露出她本有的呲牙咧嘴的野兽形态，想尽办法折磨侮辱白愚箴和他的妈妈。

白愚箴直到现在也解释不了，天底下为什么会有这样恶毒的老婆子。在白愚箴的眼里，这个恶老婆根本不能称之为奶奶，她简直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老巫婆，一条见人就咬不分是非的老疯狗。

经历了重重的折磨，他们母子终于摆脱了那条嗷嗷叫的老疯狗和那个不配为人父为人夫的男人，过上了还算平静的生活。以后，虽然那个男人时不时就来骚扰妈妈，但那个老巫婆，他却再没有见过了。

那天，他在警局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再次见到了她。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她不但没被岁月的力量变得衰老残缺，反而精神更胜以前了。惊讶之下，他不禁在内心感慨着这个世界，还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啊。

得知那个男人消失的消息，白愚箴多少还是有些担心的。虽然那个男人基本没给过他什么父爱，但在血缘上，他永远无法否认他是他的父亲，而他是他的儿子。不配为父为母的人，这个社会上多的是，总有人在劝告那些受伤的孩子：“不去想他们的事就好了，不要管他们，任他们自生自灭。这种人不配得到你的赡养和关爱。断绝一切关系吧，就当你不再是他们的孩子，他们不再是你的父母。”

但，这个世界上的各种联系，无论是简单的也好，复杂的也罢，都是那么难以割断，难以被轻易忘却。也许，表面的联系割断了，心里的联系却总也在。在成年后，在日渐强大起来能独当一面后，白愚箴渐渐忘却了那些家庭带给他的青春的伤痛。但他知道，他并没有真正的将它们忘却，只是一直将它们深深地埋在心底，再不提起而已。

人永远也无法忘记至亲对自己的伤害，即使他再强大，再成熟，也永远忘却不了那种伤痛。他会很想不在乎，彻底忘却这方面的事情，但那多半是做不到的。他知道，有一个幼小，孱弱，满身伤痕的小男孩一直躲在他的内心深处，从未长大。他，就是白愚箴的软肋，是唯一能伤害他的东西。

老太婆来报案时，白愚箴本可以当个甩手掌柜，不去办、也不去理这件事。他可以交给其他人去办，让那个所谓的父亲自生自灭。毕竟，这不关他的事，那个男人做父亲做丈夫做到这种令人厌恶的地步，他白愚箴也本不该有任何道德上的愧疚了。

接下这个案子，一方面是出自他心底那点和父亲聊胜于无的亲缘，更重要的是，他在之前无意间撞破了母亲的一个秘密。当时，他并没有很在意，之后也确实没有发生什么。但现在看来，父亲的失踪也许和母亲有着什么关系。他一定要找出真相，把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