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知道自己后期注射的狂犬疫苗基本失去了作用,也就是说我随时有得狂犬病的可能。听说狂犬病无药可医,它的潜伏期不定。
我从小就对人最终要死掉这事大惑不解,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什么最终要死呢?长生不老多好,能够永生多妙!我曾经为此事偷偷哭泣,是的,偷偷哭泣!我不会像弟弟那样当众大哭。我有时候是忧郁的,我的性格是悲观的——虽然表面上看不是如此。
我不怪方刚,他也不愿意这样的事发生。但一想起自己随时可能会死掉,就总感觉心有不甘。
但有时候人不得不死掉……
羊肠河又到汛期了,洪水从天边涌来。公路外侧蓄满了水,快与公路持平了,仿佛马上就要溢过来。麦子已经烂在了水里。
村小队组织人员日夜值守,生怕洪水漫过公路,吞掉村子。
村镇之间的道路已经冲毁,镇里的小学已经停课。三叔、小叔和我、海锋、永锋都窝在家里。爷爷告诉所有人不得擅自离开大院,以免发生危险。
赶快生活(五)大院里的一切到现在为止还是平静如常。我躺在炕上,透过窗户看见大叶杨的树叶晒出了油,闪着耀眼的光芒。风一吹,呱啦呱啦,响得刺耳……热风熏得我迷迷糊糊的。就在半睡半醒之间,我听到有人低声叫我:“青锋,青锋……”,那声音仿佛是从地底传来的,我魇住了,好像有千斤重的大石压在身上,我想转过身来却怎么也动弹不得。
“青锋,青锋……”,那声音还在传来,我感觉自己颤了几颤,但依旧不能醒透。
之后,那声音没有再响起……我这一觉一直睡到太阳偏西。
要吃晚饭的时候,大家突然发现永锋不见了。起初大家并没有惊慌,但联想到最近的特殊情况,忽然个个不安起来。我忽然想起那个低低唤我的声音,我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大家赶紧分头寻找。我和父亲朝村西的方向搜寻,身后羊肠河里的洪水还在肆虐地吼叫,我不禁有些心惊胆战。
“咱们去哪里找呢?”父亲茫然地问我。
“去西泡子吧……”我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那里有一个天然形成的大水坑,人们管它叫“泡子”,西泡子有一部分和羊肠河相连,导致河里的鱼虾进入泡子里,有时候在泡子和羊肠河相连的部分能很轻易地捉到鱼虾;这几天发洪水,估计鱼虾为了避难,很多都跑到泡子这边来了。我们为了捉鲢鱼,曾经去过那里好多次。
赶快生活(五)那里本来就有好多淤泥,时间长了会陷进去拔不出腿来。我真的不希望永锋去了那里,但我觉得他应该就在那里。
天已经擦黑,我和父亲在羊肠河和泡子交界地带仔细搜寻。因为部分洪水已经侵入了泡子,所以交界处的淤泥更加稀稠,像黑色的稀粥。
我们沿岸边快速行走着,走过去一遍没有发现什么,父亲打算去别处找。我建议父亲走回头路再仔细看看,父亲答应了。
我们走得很慢,父亲有点儿着急了。突然我看到淤泥上面似乎有一截木桩似的东西,不,是两截。我不敢想象那是什么,指着它不敢说话。父亲认真瞅了瞅,不能断定它是什么。恰巧这时身后有几个人叫喊着过来,是爷爷和二叔!他们手里的电筒发出很亮的光束。在光束的照耀下,我们一齐惊呼——那分明是一双人的胳膊和手!!
我没办法再写下去了,之后的事我也不想写了!我第一次目睹亲人的离世,心里的滋味真是难以名状。那种感觉没有办法形容,如果用永锋偷偷低声唤我时梦魇的感觉来类比,还真有几分相像。我真的很感慨,如果当时我没有被魇住,和永锋一齐去了泡子,我是不是也会命丧黄泉;如果我没有被魇住,是不是就会拦住永锋,他也就不会被淹死……唉,人生真是一个巨大的谜,小小的我第一次有了宿命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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