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叮铃铃”,闹铃一响,王岩下意识的便伸手关上了闹铃。
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坐了起来,眼睛还未睁开,手摸到衣服便套头穿了上去。
哎呀,她下意识的倒吸了一口气,表情也瞬间吃紧,她一下子睁开眼睛,衣服套在头上,正好挡住了整个视线,她着急的解着缠绕在一起的衣服和头发,但好像谁故意和她作对似的,她越着急,越解不开,她玉梅姐玉梅姐的喊了两声,直到没有回应,她才意识到宿舍里只剩她自己,别人都回家过年了。
待她将上衣穿好坐正,看着空荡荡的宿舍,想着孤单的自己,刚打起的精神立马像松懈的皮球,穿着衣服一下子倒在床上。趁着余温,她将被子蒙在头上,紧紧的裹挟着自己,希望能从被窝里寻找一丝温暖。
前几年,国家限制点爆竹,虽然净化了空气,倒是让年味消失不见。自从疫情放开,各处点燃烟花的政策也持续松懈,一过二十,便断断续续的听见工厂外边的鞭炮声,一听鞭炮响,工人们的心瞬间便躁动起来。
能回家过年了,厂里的员工也异常兴奋,刚踩腊月门,就问什么时候放假,还不时换班,相约出去采办年货。王岩每次都主动跟人换班,多上班,多挣钱,她心里特别清楚,热闹是别人的,只有钱才是自己的。
同事总笑话她挣钱不要命,她总是开玩笑糊弄过去,可谁知道,辛酸是一个人的寂寞,在阖家团圆的日子里,谁愿意把自己的苦楚倒出来,换来别人的不感同身受。三十岁的人了,再不会随意揭露自己的伤疤,供别人茶后谈资了。
别人都有家,而自从父亲去世之后,她再也没有家了。
听着远处若隐若现的鞭炮声,王岩对父亲的思念越发浓重,被子裹着的身子蜷缩在一起,抽泣声一搭接一搭的传出被窝。
没有了父亲,还有母亲,可就是因为母亲,把她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给拔掉了。
要说起王岩的母亲,真是千年难逢。
王岩在上学时光就在疑惑,书上都在歌颂母爱多么伟大,可看着整天懒懒散散的母亲,除了生她之外,就喜欢串门打麻将,王岩姐妹几个,衣服总是捡着姐姐的穿,七岁就学会了做饭,放学回家,不是照顾妹妹,就是下地干活,外人常常夸奖王岩懂事孝顺,谁能知道一个孩子心中听到这样的表扬是多么辛酸!
要不是心疼父亲除了干十亩地的农活,业余时间还得盖房子的辛苦,正是孩童玩耍时节,谁愿意过早担起家庭重担?
王岩没有通过学习改变自己的命运,倒是早早便出门打工挣钱了。
二十岁时相亲遇见刘阳,高高瘦瘦的个子,白白净净的脸庞,女孩子的心思一下子跃然纸上。但父亲一直不看好他的为人处世,但抵不住人家家庭条件好,给的彩礼多啊,王岩的母亲硬是看着彩礼的份上把女儿嫁给了那个人。
结婚后的生活一地鸡毛。刘阳热衷于打游戏,常常废寝忘食,没有手艺,出门干活,常常干两天就得在网吧玩上一天一夜,有时候干活根本找不见人,这样换来的结果是过年回家常常是路费都凑不齐,没办法,家里还得给他寄路费过去,并且没人再愿意带他出去。
一地鸡毛的日子往往不是重点,有时候的添油加醋更让人寒心。
怀孕后,婆婆倒是精心伺候过一段时间,可自从生了女儿,婆婆连月子都懒得照顾。刘阳在家,婆婆一副面孔,给他们做饭带孩子;刘阳不在家,婆婆便又一副面孔,对王岩母女爱搭不理,更别说让她看孩子了,一旦走进麻将场,王岩喊妈都没人答应。
作为全职宝妈,自己没办法出去工作,老公又指望不上,在很多需要用钱的时候,王岩常常抱着女儿失声痛哭。
日子久了,就失望透了。
王岩决定了离开,却没有带走女儿,这是她后来十几年都不肯原谅自己的事。好在平时外出工作,过年还有娘家可回。
可她二十八岁时,父亲便得了重病,早早离开了。
在父亲住院的日子里,王岩请假全心照顾。看着被病痛折磨的销售不堪的父亲,王岩心痛不已。
父亲心疼母亲,母亲却并不体谅父亲。在父亲住院的日子里,母亲吃的好睡得香,王岩的姑姑们时不时去看望,买回的东西父亲吃不了两口,剩下的都让母亲吃了,却还一直抱怨父亲拖累了她,有一次竟然因为一句话生气离开医院找不到人了,害的王岩和二姐一直来回寻找,寻找无果,只得悻悻然回去,父亲的病情却加重了一大截。
第二天上午,母亲自己竟然回来了,问她去了哪里,硬是闭口不言。
虽然生病的日子里父亲已经看透了母亲的为人,但在父亲弥留之际,最放心不下的依然是母亲,他拉着母亲的手给她安排后事,即使看着她满不在乎,他依然祈求孩子们能好好照顾她。
父亲带着遗憾离世,母亲在大姐的怂恿下便开始作妖。
俗语说姐妹情深,打着骨头连着筋,王岩是最有权力推翻这句话的主。
就为一点小事,大姐多次将她告上法庭,两个人见面就骂,把自己的祖宗都骂了无数遍,而且大姐为了获得更多的利益,怂恿母亲到老二家把曾经给她的东西都折成钱要回来。
王岩和二姐在父亲的病床前伺候的最久,母亲偏说她们俩最不孝顺,对不起她的养育之恩,还时不时蹦出些新鲜词汇,拿着镰刀斧头等去砍二女儿家的门。
见了王岩,劈头盖脸的打骂,还把锁换了,彻底断了王岩回家的路。
姐妹成仇,母子成仇,他们一家终究因为父亲的离世成了全村人的笑话。
王岩再没有了家。
因为官司,她不得不先寄住在二姐下,虽然不便,但再没有好去处。
她再不愿出门,她焦虑不安,仿若一叶飘零的小舟在大海中寻找不到方向,仿若走在悬崖边一脚踩空,仿若洪水淹到脖子处的窒息与绝望,她害怕,彷徨,不知道从哪里获得想要的安全感。
好在,时间是良好的催化剂,没有了官司的召唤,没有父亲疾病的挂心,她可以好好工作了,由于勤奋努力,挣得工资比之前翻了两倍。
没有了家,自己就建造家。
王岩在离家不远的镇上买了一处房子,这样再不用流落街头,再不用寄人篱下。
可诺大的房子依然是一个人的回声,索性,在失去父亲的这一年她便决定不再回家。
想起过往的一桩桩糟心事,王岩又将被子往身上裹了裹,她想念与她曾相依为命的女儿,想念年纪不大就遗憾离去的父亲,她为女儿难过,为父亲难过,更为自己难过。
叮铃铃,叮铃铃,就在她一搭接一搭的流泪时,手机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王岩记得自己不曾设过这个时间段的闹钟,厂里也不会在节假日给她安排工作,这会是谁呢?
骚扰电话那么多,她懒得搭理。
叮铃铃叮铃铃,手机持续响起,她从被窝里探出手来,在身旁摸索着找到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囡囡,这马上都过年了,我看别人都回来了,你咋一直没回来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王岩一个激灵,她仔细看了看手机屏幕,是大姑没错了,她赶紧清了清嗓子,回应大姑说加班。
大姑听出了王岩嗓音的异样,声音也哽咽起来。
“囡囡啊,大姑想你了,今年咱还回家行么?到大姑家过年,你哥哥姐姐都还念叨你呢,以后这就是你的家,该回家还得回家啊!”
王岩哭泣的点点头,答应等回去了一定去看她,却还是找了个理由拒绝了回家。
她曾想过,两个姑姑都有自己的家庭,子孙满堂,自己凭空插进一脚,不打乱姑姑家的生活么?
虽然在遇见糟心事时姑姑们耐心劝解,给了她不少安慰,但自己这么大了,终究不能依靠别人来寻求安慰了,所以她根本没想到大姑会打这个电话。
叮铃铃叮铃铃,就在她发呆时,微信视频又响了,一看是二姐,她接听后正要拒绝,被外甥外甥女甜甜的的叫声给软化,她答应以后有时间了回家给他们带好吃的,却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回家。
叮铃铃叮铃铃,刚放下电话不久,手机又响了,二姑又打来了电话,“妮子,小姑早就给你的床铺好了,啥时回来啊?”
叮铃铃叮铃铃……
接听了电话,王岩的冰冷的心仿若遇见了夏天的阳光,瞬间融化,她曾因为母亲的决绝着实难受过一阵,她曾以为自己永远没有了家,她曾羡慕同事归家的大包小包的打点,她曾回忆家里燃烧起的烟火气,她曾怀念家乡的美味和一草一木……
她以为,自己永远失去了这一切……
还好,还好,经历了种种,家依然存在。
她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穿衣打扮,收拾行李,她要赶紧买票,赶上最后一班车,她等不及踏上家乡的那条路,等不及品尝家乡熟悉的美味,等不及将那可爱的身影拥揽入怀,等不及……
叮铃铃叮铃铃,手机铃声又响了,王岩平复着自己激动的声音,大声的回应到,“小姨,现在就回家”!
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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