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吃类，就饿死
“地里没啥子收成，这粮食没着落，这一大家子吃个啥？”小花他爹愁的慌，这上上下下八口人，吃啥，咋咋活？以种地为生的老百姓，最怕就是颗粒无收的庄稼地，没啥吃，就得活活饿死。好在家里还有几个闺女，能帮衬着去邻家做做手工活，出门能管顿饭，不至于再分家里的口粮。
“他爹咱得想想法，眼见类盾里的粮越个些少了。”花她娘也心焦。
“要不把棚里的牛卖了吧！”当家类咬咬牙。
“那可不成！”她娘还是些不舍类这出力的畜牲。
“唉……没法了，就差偷跟抢了！”如果能那么容易，岂不是都出去做土匪，可惜着呢，挨家挨户都没啥可偷的，就剩下能领走扛走的泼孩儿们了，有谁乐意，本就饿着肚子，谁还再要坠路子的呢？
说到偷，这当爹类也不怕被人家抓正着了，这李家原有个规矩，但凡抓住小偷小摸，都得剁了手。他想着剁手才不怕，不过是少了个爪子，总比饿死了强！
赶上这个月类十五，是上集赶会的天，这集啊，不在大街上，在一处院子里，有拿牲口换粮食类，也能拿点布衣换些干菜类，这李家原向来没人见过钱，也不知道哪是个啥东西。这院子不算太大，磨游一圈，就到大门口了。东西也没偷着，倒是见了见稀奇，今儿有外来类大户人家来这李家原，还来闹集，倒是新鲜。那穿着那厚皮毛褂子，定是暖和极了，瞅瞅自个身上那烂一块补一块类棉袄，心也凉了半截。
“啥时候，也能跟人家一个样，好歹有双暖和类靴也是好类！”他爹也只能想想，看看自个一家老小，都张着嘴靠他养活类。
这小花家，过去是在当地卖馍类，得罪了上面类人，让人砸了馍摊子，自此混不出来了样子，地里见的粮食不够这老老少少吃类，更是有饿死的下场。
他怕死，他见过饿死类，林子里都是饿死了被狼狗拉走类人，少了胳膊，没了腿，单单留个干巴巴地头在河跟上扔着，看着他，拉他上路，去那阴间讨饭去。他从来不往林子里凉快，都说他没有财主命，倒是有心里病，一身烂衣裳，连狗都看不上，还能吃他不成。不管人家怎么说，反正他就是饿死也得躺自家屋里，埋也得到自个地里去，不能在荒草胡阔的地方流荡。
花她爹兜里啥也没有，滴溜着头，边走边踢着脚底下类土，回了家。
“爹，有吃类没？”
“啥都没有，边玩去，恁爹烦着类！”
“爹，恁咋了？”小花是个懂事的孩子，家里排老四，上面三个姐姐，下面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勤快又贴心，着实能宽当爹类心。
“没啥事，妮！”
“爹烦，盾里没吃类了，是不？”
“唉……恁爹没出息。”
“让俺去外边要饭去，给俺爹要着吃！”
“那不中，都能吃上个饭，恁爹不信自个弄不着吃类，恁晌午还得去李大妈家织布，别耽误了。”
小花都有个活干，可这当爹类，也是白瞎了。他放不下那面子，那主贵类面子，他有过钱，吃过白面馍，穿过大衫子，讲过好，那都是以前类事了，有谁还记类呢？人呢？不怕吃苦，就怕富有，富了就有面儿了，有面儿就怕丢人了，跟饿死一样要人命！讨饭丢人！他是不会去的，大抵也是让一个“富”字吃准了命。不出门，谁知道挨没挨饿！
他就赖在家里，不过是饿上个几顿，也不见得会死，他饿着没啥事，家里类老少不能亏嘴。但是粮食可不讲这个人情，没了就是没了，也不会一夜变出一盾粮来。
“恁得出去找个活，看看有谁找短工，也去挣点粮回来。”干一天活，也能挣口饭，吃不完，装回来，起码也能分出来给家里人吃，比饿死强。
“俺不去，俺就想着那集上来了个穿毛大褂类人，是不是能给俺点吃类！”
“那是啥人物，是咱能高攀类啊！”
“听说在这里住下了。”
“这穷沟沟类地，能住上啥富人啊！”
“说不准能跟咱沾上点。”
“赶紧睡吧，天天个瞎想，不如找个活干！”
说着两口子翻身都睡去了。这小花听得清清楚，她是个有心类，想着是不是能跟爹出去一趟，找那毛大褂讨些吃类给爹娘，也算她报报爹娘类恩情。
情义难断，永不相见
没过天又是逢集类日子，李大妈家不用帮忙，小花闹着跟爹要集上去。
“这可不是小娃去类地方，有牲口踢住恁类！”爹还算清醒，起码还能为小花着想些。
“俺当着心！”
“不中，不中，咋都不能让恁去！”
“让俺去吧，看看能出去找个活干，这手工活干完了，又饿肚子了要。”
“家里还有点粮，在家窝着，别出去了。路远，跑断腿了。”他也心疼这闺女，这懂事类闺女。
这孩也是个不依不饶的，非要跟着，这当爹类也拿她没个法。
到了大院子，人真多，可惜着当爹类拿手掏不出一样东西来换，但凡有点可出手类，也不至于饿着肚子，还捞着个干巴巴流嘴水类孩。
与其说他是来溜集类，不如说他是来找那毛大褂类人。
“咋不见人啊！”他寻摸着人群里，也不见个影。
“哎呦喂，大户人家类来了啊！”念叨谁，谁来，也是个巧，准碰个好运气！
这毛大褂，还是那身衣服，不过人更精神了些，也是花她爹自己满眼里都是人家，自是看着顺眼妥当。
这毛大褂确实个大户人家，人走在前面，后面还跟着拎东西类，不知道他是拿啥换类，大兜子，小提框里，上面盖着长毛单子，鼓鼓囊囊，看着气派，有东西就是不一样，走路都是大步子，那是他能比的，纵使个子高，腿长也比不过人家，富态就是最好的步子，走哪里都迈得开，何况这李家原，横竖都能被人买了去。谁要啊！穷地方，自是要脏了人家大毛褂。
他远远的瞅见，有点怯生，穿着寒酸样，也是丢了脸的。
“爹，恁是不是要找他？”
“寻他做甚？俺这样类，能攀上人家不？”
“俺帮恁喊！”这小花也是带个厚皮劲，钻人群里，勾着身子，溜到那人旁边。
这样远远地看着，“花啊，有出息，有能耐啊！不像俺，一个孬种样，连个话都不言语。白白吃过好面馍，算是白搭了！”
“俺爹找恁！”
“哪来了狗崽子！”那毛大褂旁边的人叫嚣起来。这小花没有长辫子，短短类头发刚盖着耳朵，活脱脱一副男娃样。
“俺是小闺女，不是狗崽子！”
“哎呦，嘴巴是敢讲！”那人笑着开口了，笑起来，眼角有些皱纹，估摸着四十岁上下。
“俺爹在远远类站着！”
“那不是钢蛋吗？”
“穷货！整日里没个正混，让一家娃子养活他，死了都亏南北坑！”
“人家可是白面馍大当家类！”
“那都是老陈粪类事，谁还没吃过几口白面馍！”
“找俺啥事情？”这一听就不是本地人的口音，不过听起来真真入心，不知道是身上的毛大褂入心，还是那人温和的样子入心。
“爹，过来啊！”都瞅着钢蛋，他都是闲宣了，不敢向前围边。这都是过往抬着头看他类人啊！而今没了好面膜，也少了一口硬气，怕这人群，又不吃了你，怕啥呢？常言道，有钱就是有胆，这果真没了好日子，便是不神气。其实这胆啊！面啊！气啊！都是自个的事，跟别人何关？不过是自以为是，装腔作势罢了，定是要把空空的面子，挂起来，活该了受罪。
眼见这钢蛋不往前挪一步，这毛大褂倒是和气，人群也跟着他向前移动。
“有啥事？”
“没啥！没啥！”
“都散了，这兄弟有话要跟俺说说，都别围着了。”那人算是精明，开了口，人也该干啥干啥去。
“俺没啥事，就是看着恁气派，寻摸着能跟恁找个活干不？”
“哈哈哈……”这人笑得前仰后合的。
钢蛋也跟着笑，唯恐得罪了眼前人。
“知道俺是干什么的？”他说话就是外地人，一副不好惹的语气。
“俺咋能知道。”
“恁是不是家里没粮？”
“是啊！就是出来找吃类！找个活干！”
“那俺帮不到，俺不找干活类！”
“那让俺干啥都中，有个吃类就中！”
“啥都中？”
“是类！”
“这小孩中不中？”
“她小，干不成啥，俺家里上上下下共8口人，都张着嘴，她挣不够一大家人吃类！”
“爹，俺也能干活！”小妮也想分摊爹身上的担子。
“大人说话，小孩儿别吭气！”当爹类怕她耽误正经事。
“看她就管！”
“她？”
“就要她一个！”
“要她干啥活？”
“那别管！够恁一家人吃喝一年！”
“她能干啥？个子没长成，手脚又没劲！”
“就图她个小，她个嫩！”
“啊！那到底寻她做啥活？”
“让她跟俺走，大门口板车上类粮食都归恁！”
“爹，中！”这多划算，一个菜妮子换粮食，稳赚不亏！
这那是去干活啊！这是卖了啊！他哪里舍得啊！这可是他最乖类孩儿！他开始抹眼泪！
“爹，俺来的时候，都看见那粮食了，好几包类，够咱家吃类，来年收成了，就不饿肚子了。”
“那不中妮！俺不舍类啊！”
“爹啊！留俺干啥啊！家里多一个添口粮类，俺跟了他去，咱家又有粮食了，俺肯定不会饿死。”
“咱不要粮食，咱走！”说着这爹就拉着闺女出大院子。
“出了这院子，这事就不成了。这地方待了一阵子了，俺也该走了。”
“爹，俺不能跟恁走！恁听，要是回去了，就没了这天大的好事了。”真是天大的好事啊！在爹眼里也是好事啊！能救了这一家人，还能让妮找个好人家去，再不济也抵过这家吧，没吃没喝，没少干活，活的跟死了没区别，不如个好人家，算是再投胎一回。果然粮食是个好东西，能换命，能换人！
“不管，恁娘知道得疼疯了！”
“爹，俺自个身子自个做主！”是吗？卖了自个，就不定能做自己的主了。
这妮也是个倔脾气，眼看着当爹类不点头，自个跑到院子里的树下面，拽了一把草，跑过来。她没有长头发，跑起来男孩子一样，她把那草顶在了自个头上。
“俺听娘说，头上扎根草就是把自个卖了。俺头发短，就顶头上一把，这事也算成了。”
“成！”那毛褂子男人，眼神里有光！
“花啊！”钢蛋哭出来，院子里的声音足足可以压住那哭声，有笑的，闹的，谁会主意他在哭，一个吃不上白面馍的东西，谁在乎呢？
“爹！恁去拉粮食吧！”
“俺不能走！”
“草算扎了，就是要卖了。”
“恁咋内不懂事？这孩子都懂类理，恁怎么就不通呢？摊上这好闺女也是懂事，难不成恁想着她饿死恁家啊！”
钢蛋没有言语，他知道那人说的对，与其跟着自己饿死，不如寻个好人家过上喧腾的日子。他抹抹眼泪，搂住闺女。
“别耽误事啊！恁俩一起到门口吧，让人家看见也不好。”
“爹，咱走！”
就这样这当爹类把闺女舍了，那人不过是见过两面，做什么类，不知道。家底怎样，更不知道。他怎么就犯浑了呢！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是他也清楚这里头的歪拐。
两人在十字路口分开了，当爹的推着几包粮食回家去，这小闺女就跟人家走了。去哪她不知道，她唯一能知晓就是她这一家人不会饿死了，对于她自己，只要不饿死，也就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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