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别人家里为婆媳关系烦恼，王丹却为姑嫂关系伤透了脑筋。
走进围城六年的王丹，老公顾家、女儿乖巧、婆婆给力，当然跟不幸沾不上边，但她也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心病——小姑子有点潮。
这个潮不是“引领时尚、富有个性、思想超前”的潮，而是“傻、缺心眼、昏了头”的意思，他们老家称这种人为“潮巴”。
02
小姑子小名叫芸芸，初中毕业后念了个职业学院，在乡镇医院做合同制护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拿工作岗位当菜市场，说不去就不去，从不在意影响不好，扣工资扣奖金更不放在心上。
小姑子办事不按套路，眼睛长在头顶上，喜欢怼，总有本事很快把天聊死。她不但在单位人缘差，邻里关系搞得不好，也没有个闺蜜好友，她妈和她哥都承认她潮。
因为王丹娘家条件不如夫家好，学历也不如老公刘强高，结婚后又生了个女儿，所以在小姑子芸芸眼里，这个嫂子嫁到她们家，是攀了高枝的。她想不明白，她哥这么优秀的男人，为什么偏偏对这个其貌不扬的嫂子宠爱有加。
这种性格的人，心里对人藏着不尊重，免不了看不惯气不过，时不时总要流露出点什么来。王丹也不傻，打心眼里不喜欢这小姑子，好在老公是个明白人，这么多年来但凡能担待的都担下来了。
芸芸的老公大海根本管不了她。
大海是芸芸职业学院的同班同学，既是班长也是学生会主席，生的气宇轩昂一表人才。他们刚毕业那会儿男护很抢手，大海作为当年的优秀毕业生理所当然地进了县医院。他俩小狗狗怼架架一样谈了三年恋爱，还没等到谈婚论嫁的年龄，娘家这边有意见了。
那时王丹的公公还健在，得知大海父亲瘫在床已十几年，家中有个妹妹上着学，还有年迈多病的爷爷要赡养，大海参加工作后，他那点儿工资全补贴回家里了，爱女心切的老爷子大手一挥：这个亲戚做不得！
任性的芸芸跟她爸爸较上了劲，有一次父女俩为这事吵起来，情急之下老爷子一巴掌把姑娘扇得鼓膜穿了孔，芸芸跑了，住在单位一年没回家。
期间老爷子被确诊肝癌晚期，天底下哪里有真心为难儿女的爹娘，弥留之际，老爷子拿出全部积蓄，让王丹跟刘强帮芸芸看房买车，算是承认了这门婚事。
经过这一波三折走到一起，大海在芸芸面前彻底落了架，那真是叫他上东他不敢上西，叫他打狗他不敢撵鸡，对父亲心怀愧疚的芸芸在大海面前常以功臣自居，越发有恃无恐起来。
房子和车子给人带来的是实实在在的踏实感和安全感，从此两个年轻人都觉得生活有章可循，悬殊的家庭出身在彼此博弈的过程中，发挥了强而有力的平衡作用。
03
其实，芸芸这种张牙舞爪的性格一天不改变，所有的风平浪静都是表象，深水之下的急湍、暗流、旋涡终有一天要显出它的威力来。
王丹公司要在月底搞个大型的促销活动，作为家电组负责人，她一直忙到晚上九点才下班。当她身心疲惫地推开家门的时候，客厅里灯火通明，芸芸正在哭哭啼啼地大骂白眼狼，婆婆无奈地坐在一旁唉声叹气，四岁的女儿妮妮显然是被吵醒的，坐在奶奶怀里抱着ipad看动画片。
王丹的头“嗡”地一下就大了，这姑奶奶不定又造什么幺蛾子了？老公出差还没回来，谁能收拾得了她的破事儿啊！
见王丹回来，婆婆赶忙把孩子抱进卧室，王丹默默地关上卧室门，看到婆婆霜染的鬓角和凄苦的表情，禁不住心生怜悯。
女儿睡熟了，困极的王丹强打精神出去应酬。芸芸正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地翻大海一家人的旧账，那些枝枝丫丫的细节王丹听过无数次，原来这些陈芝麻烂谷子是被今天晚上的一个电话扯出来的。
芸芸说，晚上吃饭时大海手机响了，他拿起手机喂了一声，就慌忙跑进了卧室。她越想越不对劲，赶过去紧锣密鼓地盘问，在她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下，大海也就全招了。
一年前，大海的妹妹买房子想借点儿钱，因为一向跟芸芸说不来，姑嫂关系紧张，她就直接找去了大海单位。大海当然不敢回家拿钱，找了几个朋友和同事凑足五万给他妹妹解了急。
刚才的电话就是催债的好友打来的，当时大海借了这个人五千。
芸芸没说完王丹就乐了，五千块钱的事闹这么大至于吗？
“你闹也闹了，家里有钱就拿出来还了吧，要不也是让大海为难。”
“车和房都是我家里买的，刚帮他把家里老的送走，又让拉巴小的，没门！”
“你孩子也懂事了，为这种小事吵吵闹闹的，对孩子也不好。”
“我儿子摊上这种窝囊废的爹也是命苦，哪里像咱家妮妮……”
“窝囊废也是你哭着叫着自己选的，也没人逼你!”婆婆也开口了。
“这么揭挑我你还是我亲妈吗？我后悔了好吧，我迟早弄顶绿帽子给他戴！”芸芸急赤白脸地冲她妈喊。
“你这个潮巴，说啥呢……”婆婆的脸白了。
04
“好了好了，钱不够我借给你，先把人家的钱还了……”王丹赶紧打圆场。
“我自己背着壳也带着口粮，哪里哪里比人家差了，还轮不到别人来可怜！呜呜呜……”情绪激动的芸芸口不择言，开始逮谁扎谁。
“你吃老本你不可怜，你倒是自己争口气啊！”王丹压住火儿再劝一句。
“我哪里是不争气，我是没你命好……”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王丹气结，一甩手进了卧室。
“王丹，你少在这甩脸子教训我，你没资格。我喊你一声嫂子是客气，还真别把自己不当外人，你住的这房子还姓刘呢！要不是你运气好嫁了我哥，你能过上如今这好日子？呜呜呜……”芸芸不过一秒的功夫，便立马从刺猬又变成一个十足的泼妇。
……
王丹老公刘强回来的时候，家里成了这样：他妹妹在客厅里哭天抹泪，他妈坐在一边黯然伤神，他老婆横在床上也哭花了脸。
了解前因后果之后，刘强二话不说，就上前拉上他妹子：
“瞧瞧你，三十岁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四六不懂。别在这哭哭啼啼地了，走，我送你回去！”
“强子，强子，你好好跟你妹妹说话……”他妈在后头大声喊。
王丹慌忙爬起来抓起外套跟了出去。
都在一个小区里住着，下楼几步就到了。
开门的是大海，大海脸上横七竖八的抓痕还渗着血丝，看上去有些滑稽。
“钱凑够吗？”刘强铁青着脸问。
“哥，你不要管，我明天再找其他朋友凑点。”大海慌忙推辞。
王丹强忍住笑，打开微信，手指上下翻飞：
“5000，微信给你转了，赶紧还了人家。”
大海和他妈千恩万谢地送下楼来，他妈早已被生活的重担压弯了腰，在刘家人面前永远是卑躬屈膝的模样。
05
一个月后，是王丹婆婆的生日。
这天周末，老家的七大姑八大姨全来了，婆婆高兴，刘强在饭店订了两个包间。
吃着饭闲聊，话题转移到二胎上。
“政策放开了，丹丹和芸芸不考虑再生个吗？”小舅妈显然是关心的口气，几个长辈也随声附和，王丹和芸芸这两个小辈一下子成了话题焦点。
婆婆一直想要个孙子，背后怂恿刘强好几次了，王丹都知道。只是考虑到打拼几年，如今刚升了职，一来想巩固巩固目前的地位，二来趁着形势好多挣点钱，要二胎的事再等两年不迟。
王丹正低头给女儿剥虾，只好装作没听见。
“我才不生呢，大海挣仨瓜俩枣的，养一个都费劲……”芸芸说话向来不过大脑。
王丹猛抬头，看见搂着孙子的大海妈面红耳赤地举起筷子：
“咱芸芸年龄还小，这个事不急。吃菜，吃菜……”
这时候女儿要尿尿，王丹赶忙带孩子躲进门口的卫生间。
“强子年龄也不小了，35了吧？”大姑的声音有些哑。
“芸芸生男生女都好，丹丹要再生个闺女可咋办？”二舅妈尖厉的嗓门里明显带着幸灾乐祸的味道。
“咋办，这要再生不出儿子，就让我哥离婚啊咋办？”芸芸声音高八度。
餐桌一时鸦雀无声。
“你个死妮瞎说啥呢，看让你嫂子听见……”王丹婆婆压低的声音里有明显的不安。
“那咋办，咱刘家可不能绝了后……”芸芸不服。
王丹一腔热血涌上来，后牙槽咬得咯咯作响：一脸无辜也不代表你萌，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呢，走着瞧！
王丹若无其事地回到桌上，把自己的杯子倒满，笑吟吟地举杯：
“各位长辈，要二胎的事我和刘强早商量好了，今年不要，明年不要，后年再说。生下来我们可要请长辈们来喝喜酒啊哦！”
说话间满满一杯红酒一饮而尽。
06
5.12护士节，大海被院里选拔参加市护理技能大赛，得了个综合第二名，医院奖励现金1000元。两口子高兴，买了些东西送回娘家。
女婿有出息，丈母娘脸上也有光。老太太心里喜欢，免不了要数叨她闺女两句：
“你看看人家大海，脸都露到市里去了，真给他妈争气！”
“以后你也得好好干，孩子有奶奶看着，你没事也看看书，玩手机能玩出啥出息来?”
“大海，你也管着她点哈，学习的时候叫上她……”
大海嗯嗯嗯，芸芸哈哈哈。
芸芸被她妈说得有点不自在，站起来满世界乱溜达，从开着的卧室门缝望进去，看见王丹的床上放着一件新买的套裙。
“嫂子嫂子，你这是在哪买的啊，我从去年就想买一件这样的裙子呢！”她一边咋呼着一边往自己身上套。
“妈，大海，你们看看，这不就是给我量身定做的衣裳吗！”芸芸兴奋得满脸通红。
“快给你嫂子脱下来，你嫂子自己还没上身呢……”婆婆呵斥她。
王丹心里不爽，正纠结着怎么接上婆婆这句话，猛然听到楼下有车开过来，应该是老公刘强回来了。
“妈，没事儿，这衣服我穿着也有点肥，正发愁呢，芸芸喜欢送给她好了!”王丹这话一出口，自然皆大欢喜。
07
刘强开门进屋。
“强子，大海在市里得奖了，看看给你买的好酒……”婆婆抢着跟她儿子邀功。
刘强听着高兴，详细问了大海参赛的情况，又是一番鼓励。
芸芸拽着大海要走，说儿子该睡了，怕是跟着他奶奶不听话，王丹知道芸芸一向玩心重，这是怕她哥把话题再转到她身上，想逃呢。
“芸芸，今天当着妈、你哥和大海的面，我有一句话要问你。”
王丹一脸严肃，大伙儿面面相觑。
“咱妈过生日那天在饭店里，你说我再生个闺女你哥就得跟我离婚，到底是谁的意思？”
“我没说！”芸芸条件反射般地大叫起来。
王丹盯牢她婆婆：
“妈，她说没说你该知道，”又看着大海：
“大海，我从来不撒谎，那天吃饭你妈也在。”
“你个死丫头，我就说吧，得好好管管你这破嘴了！”婆婆气得脸色发青。
“老婆，芸芸就是个潮巴蛋，她爱胡说，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哈！”刘强转身要走。
“刘强，你这个妹妹都是被你惯的，你看看她背后都说了些啥，这些年我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她把我当嫂子了吗？”
王丹的手机上，是两张微信聊天截屏。
芸芸竟然私下跟刘强的前女友娇娇打得火热。
她在微信里亲亲热热地管娇娇叫嫂子，说：
王丹哪你你漂亮？我们全家本来早就相中了你，谁知道我哥最后鬼迷心窍娶回了王丹那个三八，我跟你说啊，她这二胎要再生不出儿子，我哥是铁定要和她离婚的！你不是正想离婚吗，到时候啊你还做我嫂子。
没等王丹念完，刘强就气得浑身发抖：
“我没你这样的妹妹，给我滚！”
他妈也气得两腿打颤：
“你是脑子进水了还是糊涂了？有你这么对你嫂子的吗？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缺心眼的闺女？”
08
王丹站在阳台上，望着对面居民楼温馨的灯光，心里竟然充满了快感。
这些年来，老公这个冒“潮气”的妹妹就像卡在她喉咙里的一根刺，吐不出咽不下，时不时地痛一下，让人没抓没挠。
“惹不起咱躲得起”，她总是在心里安慰自己，咱是大嫂，不要跟她一般见识，甚至一度对她敬而远之，可是慢慢地发现，这个办法不好使，随着自己一再退让，对方竟越发得寸进尺了。
直到她在无意中看见小姑子顺手丢在沙发上的手机里跟娇娇的聊天记录，才猛然意识到日子不能再这么过下去了。
她明白，自己的忍让根本换不来对方的尊重，这种表面的风平浪静永远让老公看不到他妹妹到底是有多缺心眼。不来扒她一次皮，这个小姑子永远长不大，自己也没有安稳的那一天。
王丹明白，“生不出二胎就离婚”的那番话，既不是老公的授意，也不是婆婆的想法。刚刚她亮出小姑子跟娇娇的聊天记录，质问他们刘家人“这到底是谁的意思”，就是想让老公明白自己明里暗里受了小姑子多少气。
证据在手，如她所愿，老公恼了，婆婆也急了，一起把芸芸骂了个狗血喷头。
09
芸芸在她妈和哥哥的一通臭骂之下，恼羞成怒地摔门回家，却看到大海他妹妹一家人正在她家里蹭饭。
大海他妈在厨房大汗淋漓地忙活，大海的小外甥在沙发上兴奋地唱唱跳跳，鞋子都没脱。芸芸的火更大了：
“你个没教养的小东西，赶紧给我下来！”说着就扑过去拉扯孩子。
大海他妹妹一下跳起来：
“妈，哥，你们评评理，有这样指桑骂槐的吗？我告你刘芸，这是我哥的家，也是我的家，你没资格在这里这样骂！”
芸芸一时气结：
“搞笑，这个家一砖一瓦都是我们刘家的，跟你有半毛钱关系？”
大海他妹鼻腔“哼”地一声：
“哎哟喂，我还真就不信了，我妈我哥在哪，我的家就在哪，今后我不但要常来，我还得在这长住，看你还敢鼻孔朝天不把他们当人看不？”
大海忙来劝，结果他妹妹骂得更欢：
“哥，你能不能长点能耐？娶这么个泼妇做老婆，真是瞎眼了。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女人遍地都是，她要再敢把你当猪使，你就休了她！”
芸芸愤怒地指着大海他妹，脸都绿了：
“你你你你……给我滚出去！”说完气得直接瘫倒在地……
一家人手忙脚乱地把她搬到床上，用毛巾擦脸的，倒水的，拍背的，打电话报信的，她总算缓了过来。
10
王丹跟刘强，还有婆婆赶紧过来，看到并无大碍，才松了口气。
看着芸芸有气无力的样子，王丹好言相劝：
“你这臭脾气啊，真得改改，看看都闹成什么样儿了，这还能过日子吗？”
芸芸忽然有泪落下，她用手背抹了一把鼻涕抽抽搭搭：
“嫂子，你都不知道大海他妹是怎么对我的，这嚣张样儿谁能受得了！我怎么这么背，摊上这么个小姑子！”
王丹“噗嗤”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可算知道了？摊上这么个小姑子，还能有太平吗？你想想你平日是怎么对我的？”
芸芸一愣，旋即羞愧得满脸通红。
“嫂子，对不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我吧，以后我再不干这种傻事了！”
王丹大度地摇了摇头，给她捋了捋头发：
“傻不傻？嫂子还能真跟你计较？”
俩姑嫂相视一笑，前嫌尽释。
经过这么一出闹剧，芸芸真的转了性，常常嫂子长嫂子短地叫着，再没使过什么绊子。
王丹心里偷着乐。
那天，是王丹偷偷给大海他妈打了电话：
“阿姨，今天高兴，咱们都去您家吃饺子，我和芸芸一会儿过去帮忙，你可把大海妹妹一家人也叫来啊……”
王丹心想，我这当嫂子的治不了这个嚣张的小姑子，那就让她的小姑子来治她吧——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以毒攻毒，最见成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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