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金心
仅以此文献给我的父母兄长、妻儿以及父老乡亲,向故乡致敬。
常年在外打拼的我,虽已就地安家,过上自己曾一度遥望的生活,但我还时常想起我的小时候,想起我的故乡。
记忆里,故乡的空气甜润、清新,让你不时想大口大口地吮吸。故乡的云总是飘逸着的蓝,湛蓝的让人赏心悦目,甚至心猿意马。不像我现在所处的SH城,天空常灰蒙蒙,雾霾的阴影驱之不散,早已把每个人的心笼罩着,即便带着防霾口罩行走,仍担心小的颗粒物钻进鼻孔,再吸进肺里。
忆故乡故乡的山,虽不高大,倒也别有一番风味。连绵的小山,峰峦叠嶂、此起彼伏。山上零星立着几棵刺柏,高高低低、参差错落。半山腰,斜卧着一两棵细垂柳,歪歪扭扭,造型奇特,像醉酒起舞的妙龄女子。山脚下,蔓延着的是一片苍翠开阔的绿草地。上面长满各种知道名字、不知名字的花花草草。草丛里低飞着各种时节的虫子,当然也有爬着的,跳着的。草地被一条曲弯的小河分隔开,从山上刺柏的位置俯瞰下来,俨然一幅田园八卦图,你不得不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了。
我们几个同村的小伙伴们,常常拎着蓖麻秆做的皮鞭赶着牛羊,只要皮鞭往空中那么用力一甩,啪啪声不绝于耳,那些牛呀羊呀便像被施了魔法,一个劲儿地往前窜。临到水边,牛羊们有的低头猛喝,有的以水为镜,抬起蹄子、蘸着河水梳妆打扮,有的含情脉脉、深情对望,有的哞哞、咩咩叫个不停,有的像个哲学家凝望着天空、远方,一言不发。
忆故乡这时候,你只要皮鞭往空中再那么用力一甩,它们便赶着趟、一溜烟过了河,自觉吃草呢。
故乡的初夏,盛产爬沙猴。爬沙猴,学名金蝉,就是树上知了还没长出翅膀前的幼虫。每到夏天,当村里的爬沙大王老樊敲着脸盆,亮开金嗓子,吼起——“收爬沙”的时候,全村人开始沸腾起来。捉爬沙猴是一门技术活,需要天时地利人和。首先你得研究它的生活习性,去早了树上没有,去晚了都爬到树顶,又够不到了。雨过时分,爬沙出没的最多,为了呼吸它们被迫钻出地面。另外,人们需要团结,需要节制,不能说某个人为了多捉爬沙就把整块草地都挖了,那样不仅晚上见不到爬沙,甚至到下一年的夏天也苦苦无果了。
故乡的收割时节,人们忙得热火朝天。小伙伴们将牛羊赶到河对岸的山脚下,也到庄稼地来帮忙。有时回去磨把钝了刀口的镰刀,有时从家里带点凉白开或绿豆汤,有时稍带中午饭。汗滴禾下土、衣襟尽湿透,俯首抢收的忙碌场景仍历历在目。抢割庄稼只是第一步。碰到糟糕天气,你还要抢着脱粒。简单说,就是让麦粒从秸秆中脱离出来。那时的设备比较陈旧,谈不上自动化装备。勤劳聪慧的村民们从老人那里继承了庄稼活,利用牛拖石磙碾压来解决脱粒问题。接着,要扬场,手握长柄木锹,往麦粒堆中稍微一探,扬起长柄木锹至前方头顶更高处,用力向外一斜翻,麦壳、秸秆和灰土等一股脑随风散出,沉甸甸的麦粒则老老实实落在扬场人的正前方。但凡遇到风小或无风天气,则苦了庄稼人。你需要一遍又一遍地扬场,加大力气,抛得更高,直至麦粒同杂质较好分离。
忆故乡待你装袋上车拉回家,这还不算结束。好天气来时,你要翻出成袋的麦粒晾晒。一天不够,要两天,三天,甚至更长时间。如果谁家房顶可以晾晒,那是再好不过,只是沿着木梯上上下下,不仅劳神耗力,而且存在安全隐患。上千斤的粮食,父母半袋、半袋地背上背下,清晨背上房顶、铺开摊匀,黄昏收拢背下,不知前前后后要往返多少回,用的却是那经年日晒雨淋、颤巍巍的破木梯子。而晾晒在院子里的人家,也有烦心事,整天要提防着羊呀狗呀在上面拉屎撒尿,鸡呀麻雀呀什么的来偷食。由此,可以窥见庄稼人的艰辛。恐怕这也是为什么若干年之后,当我和妻教咿呀学语的儿子背诵悯农这首诗时,我们是那么富有感情并且眼泪旋在眼窝的原因吧。
我的父母是土生土长、老实巴交的农民。所以一出生我也便与黄土地为伴。由此,也便注定了一些事情,比如我那如土地一样的质朴本性,以及骨子里浓郁的土地情结。我因此常常想起我的故乡,怀念那故乡的云,故乡的山,故乡的水,也怀念故乡的庄稼地以及我们忙碌抢收庄稼的情景。当然,也记得那时物资匮乏下的我们的生活场景。
小时的我,有很多小小的期待。曾经,一件雨披、一双新雨靴是我的期待。一套运动装、一双雪白的球鞋,能坐在教室中间的前排,也是我的期待。看到邻居的孩子吃方便面,我眼巴巴的。碰到迎面走来的人吃个棒冰,我眼巴巴的。嗅到邻家院子传来的肉香,我眼巴巴的。甚至,一次不经意的小手术住院,我都倍觉庆幸,看着爸妈及亲戚们带来的鲜见的罐头、香蕉桔子苹果,还有好多好多只有逢年过节才能一饱口福的东西,我都心安理得的一一享用。可那时好没良心的我,哪里顾及过父母内心的煎熬,竟巴不得在医院躺得久一些。
记得和哥哥一起读初中,偶尔哥哥花上八毛钱奢侈地买上一条鱼,端着碗在大食堂一圈圈地找我,然后我们一起分吃同一条鱼。记得一家人围坐吃饭,爸夹一块肉给我,我夹起给妈,妈夹起给哥,哥夹起又回给爸,爸生气地把肉扔掉,然后全家人默默流泪。
忘不了那些时日,我们家的瓦房会漏水。每逢大雨,哪怕是半夜时分,一家人会忙着找各种容器,什么桶、盆儿、盘子、碗儿,凡是能临时盛水的东西,全部派上用场。忘不了那些时日,我们家的院墙倾斜二十多度。父亲用各种或粗或细的木桩顶住。院墙倒了,父亲花上几天时间再用黏土和水砌好。
忆故乡我不想制造误解,所以顺道想澄清一点,当时家庭条件的客观局限,已让我早早学会体察父母的艰辛,所以即使面对诱惑,尤其是同学间的小小攀比,我从来都是压制自己,决不愿给父母添乱。像前面提到的种种小期待,竟不曾向父母主动提及,原因大抵在此。
无论如何,我经历过那些艰难的时刻。这些漫长时光,让我深切体会到农民生活的那种本真。如果说有痛的记忆就是苦难,那么无疑苦难让我愈发地坚定、从容。转眼间,那些过去让我敏感、自卑、苦闷、孤独的时光一去不复返。我终于迎来崭新的生活。
来SH城已经十年有余,感受着这个城市的便捷,也体味着它的物质、喧嚣。我想,如果不是来到这里,我可能像蛙一样被狭隘一直困在井底。
故乡的孩子们呐,走出来吧,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
忆苦思甜,愿铭记那些或快乐或心酸的旧时光。珍惜今天,唯愿努力生活,好好活着。
忆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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