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风筝最早的记忆应该是三四岁的年纪,当时爸妈从山东济南一路追随国家的援疆政策来到了祖国西北角的一个自治区直属农场工作,那里聚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各种人才,喧嚣热闹一时。爸爸妈妈生养了我们六个孩子,生活还算充裕,当时内地生活艰苦,于是就把山东老家的爷爷奶奶也接来长期定居了。
爷爷是个非常干净利索的老人,穿着奶奶给他精心缝制的衣服和鞋子,总是一尘不染,那些精致的衣服上的盘扣和鞋上的装饰图案极富中原古文化特色,现如今已很难见识了。
春天来了,爷爷在闲暇之余就给哥哥们扎风筝,在幼小的我的眼里,那风筝真大呀,比我还高,它就像老式电影里村口大树上挂的大钟,只不过是平面的,钟形的下摆扎成燕子翅膀的样子向外延展。哥哥们每每在机关空场上放飞风筝,我都会紧跟着哥哥的步伐趔趄前行,抬着兴奋又热乎乎的小脸,气喘吁吁一路小跑追逐着渐渐升起的风筝,踏出一溜的烟尘,发出阵阵欢快的笑声,那应该是世界上最单纯的笑声了。
不久后爸妈因工作调动来到了四季分明、气候宜人的伊犁河畔。这里春季多风多雨,到处弥漫青草和果花的味道;夏季气候浓郁,道路两旁绿树成荫,满世界的绿色和吃不完的水果;秋季一片金黄中夹杂着其它斑斓的色彩,每当夕阳西下时,在天的边际都会缭绕着淡淡的烟雾,宛如仙境;冬季只有在白雪皑皑时才会显现她的美丽,不过这里只有春节前后的几天比较冷,寒冷会在不知不觉中很快过去。
因为搬家,之前的风筝已经损坏,这年的春夏之际,爷爷要重新再扎一个,爸妈都去上班了,我们几个一起围着爷爷,我甚至有些焦急地等待着爷爷能赶紧把风筝扎好,爷爷则不慌不忙、有板有眼地细心制作。
爷爷扎风筝需要三个步骤,第一步固定龙骨架部分,先将几年的竹子用刀劈成宽窄均匀的竹篾,用小刀将竹篾刮磨平滑,薄厚适当,爷爷的手虽然看着皱皱巴巴,但异常的灵活,拿着小刀在竹篾上上下地滑动,顿时竹丝在光线下飞舞,漫长的等待后,均匀光滑的竹篾终于够用了。于是爷爷就按每一个部位所用竹篾的长短,用妈妈早已准备好的淘汰的医用缝合线精心地捆绑着风筝的骨架,他完全凭着自己的眼力和感觉,在没有任何仪器辅助的情况下就能将风筝的龙骨扎的左右上下都能达到一种重量和长度上的平衡和一致,钟形龙骨就这样制作完成。第二个步骤是"穿花衣",爸爸订阅的《人民画报》成了风筝衣服的主要材料,即好看又防水,里面的内容大多是国家领导人的照片、祖国锦绣河山文化瑰宝、全世界各社会主义国家人民的生活和劳动,许多优美的画面记忆犹新,爷爷挑选出几张色彩艳丽的,把它们用奶奶亲手熬制的浆糊往骨架上糊,爷爷的老花镜已滑到了靠鼻尖的位置,眼睛一眨也不眨,抿着已无牙齿支撑的嘴唇,随着上下移动的手一紧一松。正面糊平后,用牛筋丝线将风筝花衣背面的骨架两翼慢慢向中间拉紧固定,使风筝整体呈现一个左右合理的弧度,有了这个弧度,穿上的花衣看起来更贴身了,上面五颜六色的图案也更鲜艳了,风筝的主体已完工,由我来把它放在阴凉通风处晾干浆糊。该第三步了,哥哥抱来一摞报纸,要为风筝做尾巴。哥哥熟练地拿起剪刀,将报纸一页一页的剪成现在篮球宝贝拿的那种下面可以卷在一起,上面许多均匀的细条的组成的一簇一簇的纸花,一共剪了三大团儿,用牛筋丝线将它们分别捆紧,用两根长长的竹篾在风筝尾部平行支撑,再按顺序用牛筋丝线将它们绑在风筝的尾部,如果连接这三个团就是一个倒的等腰三角形。那硕大的风筝拖着长长的三个尾巴,就像儿童画报上凤凰欲飞的尾巴。就这样,整个风筝就制作完成了。
我恨不得哥哥现在拿出去就能放飞,只是爷爷说还要再晾几天。记忆中那一天来的特别的慢,好象是个星期天,湛蓝的天空中飘着碎棉花似的白云,院门前的白杨树被风吹的飒飒作响,爸妈也没上班,大姐在为一大家人准备饭菜,大哥小心翼翼地拿着风筝和牛筋丝线转轴,小哥跟在后面提着三个大尾巴,到了离家有段距离西面的空地上,将风筝正面贴地放平,把尾巴均匀摊开在地上,像一个即将起飞的飞机,身子的两翼像展翅欲飞的翅膀,跃跃欲试,大哥放着线慢慢的拉着,到了一定的距离,向后倒着一步一步地跑了起来,在阳光下只见他抬着右臂手拉着风筝线前后左右的小心翼翼地摆动着,左手拿着转轴贴在胸前,就怕有什么闪失,风筝慢慢的越出了地面,先是左右无序的晃着,头部忽上忽下的,渐渐的平稳了下来,开始攀高,随着哥哥摆动手臂的频率和跑动步伐的加快,风筝越飞越高,风筝线也越放越长,风筝稳稳的抖动着身子渐飞渐远、渐飞渐高,哥哥也停止了奔跑,脚步放缓而有节奏的移动着,小伙伴们一阵的欢呼,第一次就放飞成功,精心制作的风筝加上恰到好处的风力,在大哥的手里驾轻就熟。不知不觉,我们随着大哥已来到了自家院子门口,爷爷不知在那里已站了多久,看到高飞的风筝和一群快乐的孩子,脸上露出了欣慰又满足的笑容。
随着高飞的风筝,风筝线已经明显的有了一个弧度,那是风留下的印记。这时再看高空中的风筝也就只有巴掌大小,像一只飞翔的花燕子,尾部的三簇花团儿在阳光下忽隐忽现,已成了三个一闪一闪的小点。风筝线好像已放出近千米,如入无人之境地向院子的西南方飞去,飞过了一排排的住宅,飞过了高大的烟囱,飞过了没有尽头的道路,飞过了宽阔的伊犁河,飞过了郁郁葱葱的树林,飞过无际的原野,在高高的天空上,它似乎看到了外面的更广阔的世界。
已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小伙伴们恋恋不舍的相继散去,大姐也叫我们回去吃饭,大哥把风筝线都放了出去,然后把轮轴固定在了大院门口粗大的杨树上,任由风筝随风在空中自由飘荡。大姐准备了一大桌好吃的,一大家人按老到小依次围坐在一起,一边谈论着今天的风筝以及最近的趣事,一边享受着可口的美食。多年以来那时的记忆常常魂牵梦萦,甚至依然可记起当时饭菜的味道。
窗外的风越来越大了,风筝还在空中孤独地飘着,哥哥们往风筝线上顺上去的纸条发出簌簌的声音,随风力的加大顺着线越升越高,也越来越响,合风而鸣。
后来爷爷离开了人世,我们又搬了一次新家,年少时的风筝遗失了,遗失在离开的家中,遗失在成长的路上,时光让那只风筝只能藏在我记忆的深处,成为我梦里、想象中闪现的最美丽的风景。每当春天来临,总会看到天空中五颜六色的风筝,在蔚蓝色的天幕中绽放着各自的风采,然而我依旧认为当年爷爷扎的风筝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风筝,也是我见过的飞的最高、最远的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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