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军士有自柏肆亡归者,道过晋阳,与军中相熟者言大军败散,不知王处。晋阳守将封窦真闻之,心有所动,在府中密伏军士,请并州刺史拓跋素延过府议事,拓跋素延到后,封窦真将军士所言讲与拓跋素延,看他如何反应,拓跋素延脸色如常道:“此等军国大事,岂因一军士所言而定,当再遣人往中山打探消息。”
封窦真阴阴道:“公乃宗室,今据大城,天下无主,我为前驱,可一鼓而定,公岂有意乎?”
拓跋素延闻言大惊,又见廊下人影绰绰,若一言不合,恐命丧当场,遂佯喜道:“此话当真,他日若成大事,定不负君。” 封窦真亦喜,二人遂指天为誓,结为兄弟,商议次日召集众官起事。
次日封窦真前来府衙赴约,拓跋素延将其卫队阻于门外,说商量秘事,他人不得入内,封窦真信之不备,拓跋素延召集众官,关上府门,高声道:“今日谣言纷起,我召集诸位议事,特为讨逆耳。” 封窦真于座惊起道:“何人为逆?” 拓跋素延一指他道:“正是此贼。” 封窦真大惊失色,急忙向外逃去,早有军士赶上,将他一刀砍死,拓跋素延命人将其首级割下,晓谕其众,封窦真部曲四散,其乱遂平。
然拓跋珪欲抚慰新附之地,深悔参合之诛,责拓跋素延讨平叛乱杀戮过众,将其免官。后中山平定,任其为幽州刺史,赐爵曲阳侯。后因其奢侈放纵,将其赐死。 拓跋珪失踪之谣言竟传至云中城(今内蒙呼市托克托县),南安公拓跋顺留守云中,闻之大喜,欲自摄国事。其部将代人莫题劝谏道:“此军国大事,不可轻率,宜详审细查。今不见公文,又无亲信大臣面谕,骤然为之,万一陛下安然无恙,公其灭族矣。”拓跋顺性素粗鲁,不及细思,闻莫题言,深谢之,摄代之举乃止。拓跋顺,什翼犍之孙也。
然谣言越传越烈,魏国故地人人皆知。贺兰部酋长力眷、纥邻部匿物尼、纥奚部叱奴根皆举兵反叛,拓跋顺讨之不克,乃从留守之地自白登南入繁畤故城,守坚城为固,以宁人心。
后拓跋珪闻报,遣安远将军庾岳率万骑还讨三部,皆平之,国人乃安。
拓跋珪对拓跋顺不信谣言,坚守臣节,颇为称道,进封其为毗陵王,任司隶校尉。 后拓跋珪好黄老之术,数召诸王及朝臣亲为说之。在坐莫不安静严肃,唯拓跋顺久坐后哈欠连连,最后竟不顾礼仪,呼呼大唾。 拓跋珪见之大怒,废其所任,拓跋顺后以王爵,安逝于家。
初,燕清河王慕容会驻守龙城(今辽宁朝阳),闻魏军东下,上表请求赴难勤王,慕容宝许之。
慕容会本无去意,使征南将军安定王库傉官伟、建威将军余崇将兵五千为前锋,自率大军与后徐行,观望形势。余崇,燕故征东将军余嵩之子,将门之后,慷慨之士。
库傉官伟等顿兵卢龙(今河北秦皇岛市)近百日,所携军粮尽净,慕容会仍不发兵。慕容宝闻之大怒,数次下诏切责,慕容会不得已,以整顿军马为名,复留月余。时道路不通,库傉官伟欲使轻军前行通道,侦魏强弱,且张声势。诸将皆畏避不欲行,余崇奋起道:“今巨寇滔天,京都危逼,匹夫犹思效命以救君父,诸君受国重任,而更惜命乎!若社稷倾覆,臣节不立,我等死有余辱。诸君安居于此,崇请当之。” 库傉官伟不怒且喜,挑选步骑五百人与之。
余崇率兵进至渔阳(今天津蓟县),遇魏侦骑千余,余崇对其众道:“彼众我寡,逃则必死,战则或生,诸君以为若何?”众军皆道:“愿随将军共进退。”余崇乃鼓噪直进,亲手杀敌十余人,众皆感奋,与敌激战,魏骑溃去,余崇亦引军还,斩首颇多,生俘数十,具言敌中虚实,众人闻之,心乃稍安。慕容会乃上道徐进,是年三月,始达蓟城(今北京)。
魏围中山既久,城中将士皆思出战。慕容隆对慕容宝进言道:“拓跋珪虽屡获小利,然顿兵经年,势穷力屈,士马死伤大半,人心思归,诸部离散,正是可破之时也。加之举城思战,若因我之锐,乘彼之衰,往无不克。如陛下持重不决,将卒气丧,日益困逼,事久变生,后虽欲用之,不可得也!万望陛下准隆率军一战,定可破贼。”慕容宝被慕容隆请战之气感染,拍案道:“壮哉,高阳王,朕与你精骑一万,择机出城,与朕大破北虏。”慕容隆慨然道:“谢陛下,今日不破北虏,誓不回城。”言罢,领命去校场点兵。
慕容麟闻之,急忙进宫面圣,对慕容宝道:“陛下,将举国精锐尽付高阳,危矣。其胜,不可复制,其败,国之将亡。况城中积粟数年,我当凭城坚守,待敌之隙而乘之,今无故出兵,胜负难料,凭一时血气之勇,实为不智。愿陛下三思。”
慕容宝听后,连连点头道:“赵王深思熟虑,谋国老成,朕知矣。”立命黄门持诏止之。慕容隆正欲整队出城,黄门飞马赶来,宣读诏书,令其解兵,慕容隆仰天长叹:“燕其亡乎?兄弟阋墙。”
魏军顿兵中山,数攻不克,士卒困乏,颇有怨言。张衮因此献计于拓跋珪道:“臣闻郦生一说, 田横委质;鲁连飞书,聊将授首。臣诚德非古人,略无奇策,仰凭灵威,庶必有感。容臣与燕主修书一封,晓以大义,两国罢兵,待我养精蓄锐,再做攻伐,可一举而下。”
拓跋珪面无表情道:“卿姑且一试。”张衮当下与慕容宝写信,晓谕成败,言两家世代婚姻,当永结盟好,如慕容宝肯割地求和,魏当即退兵云云。 慕容宝见信大喜,立刻遣使与拓跋珪言和,,愿割常山以西皆与魏,永为邻好。
拓跋珪许之,即刻撤围北去。
中山军民欢声雷动,慕容宝为表诚意,欲还拓跋觚与魏,即将出城。慕容麟谏阻道:“北虏素无信,少廉耻,今还其弟,拓跋珪再无顾忌,领兵复来,我兵松懈,如之奈何?待其兵返塞外,再释之不晚。”慕容宝悔之,命人追还拓跋觚。
拓跋珪闻之大怒,与张衮道:“自古江山马上得,如郦生者当烹耳。”张衮闻言大窘。
拓跋珪复围中山,遣将攻城甚急。燕将士数千人俱自陈于宫门外道:“今坐困愁城,唯等死矣。臣等愿出城一战,而陛下每抑之,此为坐自摧败也。且受围历时,无他奇变,徒望日久寇贼自退。今已明矣。如今内外之势,强弱悬殊,臣等愿与敌决一死战,陛下不许,当死于此处。”
慕容宝闻变大惊,登上城楼,温颜抚慰,许之一战,众军乃退。
慕容隆闻之大喜,召诸参佐道:“皇威不振,寇贼内侮,臣子同耻,义不顾生。今幸而破贼,吉还固善;若其不幸,亦使我志节获展。卿等有北见我母者,为我道此情也!”乃被甲上马,大集兵马,欲出南门与魏军一战。
慕容麟见事不可遏,对慕容宝道:“今士气可用,与北虏战,定可大胜,然清河王兵近左右,不若与之合后再战,可取全胜。”慕容宝又令黄门传旨,言清河王大军将至,明日兵合后,再与魏战。众军无奈,俱大忿恨,慕容隆涕泣而还。
是夜,慕容麟自忖数阻出兵,众必恨之,不若夺位,尚有生望。其叔禁军统领北地王慕容精一向与之友善,慕容麟遂设宴相请,酒过三巡,慕容麟慨叹道:“大好河山,尽陷敌手,王叔以为谁人之过?”
慕容精不明所以,叹口气道:“北虏强悍,若先帝在,必不至此。”
慕容麟乘机道:“王叔言之有理,实因嗣帝暗弱,方有今日之局。先有参合之耻,后有柏肆之逃,如此愚昧胆怯之人,如何为燕之主。小侄不才,愿救万民于水火,唯王叔助我。”
慕容精闻言大惊坐起,道:“是何言也,赵王醉矣。陛下仁爱之主,受先帝遗诏,群臣拥立。我深受先帝大恩,岂可为篡逆之事,赵王之言,我未闻也,他日有闻,当斩之。”
慕容麟恼羞成怒,摔杯为号,亲军一拥而入,将慕容精杀死。左右道:“一不做,二不休,今夜便攻入殿中,取其狗命。”
慕容麟摇头道:“无禁军相助,杀之难与登天,我等可暂避一时,待机而行。”遂率众出奔西山,依丁零余部。
城中闻变,人情震骇。慕容宝不知慕容麟去向何处,以为清河王慕容会大军在近,恐慕容麟假传圣旨,谋夺会军,先据龙城,自立为王,则退无可退。乃召慕容隆及慕容农等,谋去中山,走保龙城。
慕容隆泣下道“先帝栉风沐雨以成中兴之业,崩未期年而天下大坏,我等有负圣恩!今外寇方盛而内难复起,骨肉乖离,百姓疑惧,诚不可以拒敌;北迁旧都,亦事之宜。然龙城地狭民贫,若以此地为根本复取中原,期朝夕有大功,此必不可。若节用爱民,务农训兵,数年之中,公私充实,而赵、魏之地,厌苦寇暴,民思燕德,乘机返旆,克复故业,庶几有望。如其未能,则凭险自固,犹足以优游养士,徐图王霸。”
慕容宝高兴道:“卿言尽理,朕一从卿意耳。”遂决议北行。
辽东人高抚,善卜,素为慕容隆所信厚,私卜一卦,对慕容隆道:“依此卦象,殿下北行,终不能达,太妃亦不可得见。若使主上独往,殿下潜留于此,必有大功。”
慕容隆叹道:“国有大难,主上蒙尘,且老母在北,孤得北首而死,犹无所恨。卿是何言也!”乃遍召僚佐,问其去留,唯司马鲁恭、参军成岌愿从,余皆欲留,慕容隆听任去留。
慕容农部将谷会归听闻北归,劝说道:“城中之人,皆为参合死者父兄子弟,与北虏不共戴天,皆泣血踊跃,欲与魏战,而为赵王所抑。今闻主上北迁,皆曰:‘得慕容氏一人奉而立之,以与魏战,死无所恨。’大王当留此处,以副众望,击退魏军,抚宁四方,或奉迎大驾,或自为事业,亦不失为燕之忠臣也。”
慕容农叹道:“孤先败参合,后失晋阳,早已不复当年之勇,若以此望生,不如就死。”谷会归闻言,也叹息不已。慕容农忽然抽刀,刷一下砍下一块案角,厉声喝道:“卿之言,已渉叛逆,孤惜卿才,今不杀你,卿可自投明主,他日相见,便如此案。” 谷会归拜谢再三,洒泪而别。
三月十四日夜,慕容宝与太子慕容策、辽西王慕容农、高阳王慕容隆、长乐王慕容盛等率万余骑不告百官,潜出中山,赶赴蓟城。
河间王慕容熙、勃海王慕容朗、博陵王慕容鉴皆年幼,不能骑乘,慕容宝未携之。慕容隆出城数里,顾念城破,此数幼弟必不免,于心不忍,驰还迎之,与左右抱于马上,共为骑乘,诸弟才逃出生天。
消息传开,城中大乱,燕将李沈、张骧等人降魏。乐浪王慕容惠、中书侍郎韩范、员外郎段宏、太史令刘起等率工伎三百奔邺城,投靠慕容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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