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木·众林
“事实证明,这世界上大部分的森林,都是在毁灭孤木。”
【夜半】
我最擅长的事情,大概是独居。电话一天不响,周末无人邀约。孤单,是一个伙伴。这个伙伴,让我从不孤单。——by 凉炘
当时我听过一首很美的诗。
我这么想着,列车就从柱子的隔断中忽闪忽闪地过来了,很远。带有清晨忙碌的气味,人们把嘴里牙膏的香呼吸到浑浊的空气里。有一种,最原始的仇恨感。
玻璃门外面,是一片花白的天,是天也没睁开眼,混沌得有些顽固的稚气。
“滴——”两盏大灯在哈欠声后面减速,嘎啦的金属声,是一个趿拉着拖鞋的人。
那些在白光下攒动的黑灰色头发,涌动着青春中的忙碌。
这种感觉尤为明显,啊,是的就是这样。
我邂逅过的最明亮的露珠。
我在安静的时候甚至听不到任何声音。一下,两下,在加速的是心跳声,又或者是脚步声。
总有什么在逼近,然后在让你全身紧张的时候,蓦然离去。
脖颈被谁将收未收的雨伞点上了冷水,空矿泉水瓶被挤在手臂和手臂之间变形了,像是踩死了一只黄蜂般清亮。陌生女人的体温相触就在一秒之间。
鞋跟与鞋尖,帽沿与领口。臀部适应着高冷的橘红色座椅,哑哑发声的小电视无人问津,偶尔会有人经过面前,却没有香味落在我的面前。
在短短的十秒钟内,我就走进了这片“森林”。
“我们像是落地的线段,看起来相互平行,实则是与地面相撞击,而我们毫无交集。”
指尖和书页轻轻的摩擦,和拂过稻子干瘪的壳一般,久远,但是令人感叹。
习惯在地铁里看书的我,从这一段话里,慢慢抬起头,看了看这个只有朝阳渲染的车厢。
站点的示意图在不稳定的光下确认。清晨的干燥的机器磨出冰凉凉的呼吸来。我想我此刻正在城市中穿梭。从最低平的南边绿谷坡,一直降落到开始点出光的玻璃大楼脚底。
我正在和几千万人擦肩而过,灰色的人群。
而那个戴着鸭舌帽的青年人用硬硬的嘴皮在跟着,别人听不见的音乐。卖鸽食的小贩正架着头,用模糊的眼睛,窥探窗外的城市——他可能要计划步行去更远的有鸽子的广场。有一些看书的妇女,都有着浓重的裙子颜色,她们总是把脸用白粉拍满,像是用面粉裹住的麻食——那种惨白夜暴露在最早的阳光下。
光有时是白的,有时是昏黄的,而我们永远是孤独的。
我并不认为在胸口戴一个“Tube chat”的徽章就可以轻易搭讪,或打发时间。每个人沉默不语的地方都是有着别样天气的岛屿。就像每一个呆滞的表情下用手机聊天的少女,可能心里正在经历着被表白的激动。
“请尊重城市里的孤独。”
总之我目之所及都是形形色色的人。
形形色色的人都不会说话。
“下一站,云山中学。”
摇晃的铁器敲击还萦绕着耳朵,每一个陌生眼光都还投向地面。当下最混沌得暑气吹动我的头发。
每一天都是这样的。
稀疏的樟树林,触动着望见的云朵。碰散了一块块的,天的棉絮。
——轻得可怕。
我想怎样也要彼此记住,起码是名字呢。
“铁树,”我从头开始说,一步是异乡,一响是一个名字。“香樟,芭蕉,苦丁茶,木瓜海棠,红花继木。”
“姜何。”自己的名字留着最后说。我轻轻地停在三层的蓝色教学楼前,只在朝阳底下一半的阴影间。
突然,就如同是新的明镜被打开。山头压抑的橘光打破溅了鲜红的光束,我在眨眼里,以为这是沙漠上飞升的圆盘。光打在眼角,我看见了好几个几何图形的链子,打出了红、橙、黄、绿、蓝、靛、紫……
“我想你可以有更高远的梦想。”书的结尾处如是说到。
这样小众的书,有小众的意味。这是一个只留下作者笔名的作者和他的故事——我以后也想成为这样的家伙,这种想法,从来也没有冒出来过。我始终不能习惯一支笔,一张纸的生活,况且我连等一壶水开的性子也没有。
日益复杂的心境,交错着日益复杂的文字。
“你还在看这种书?”韩超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我的旁边。
“我记得你给我推荐过。”他用食指轻佻地扒拉开扉页,看清楚了所有的字句才收手。
“但我根本没有看过。”他笑着说。
沉默了很久。平时要爬的三楼,现在觉得有别的人存在而格外遥远。
“好像有女孩子看上你了。”
韩超。
他用他细长的手指揉在我的肩上,是一种渗入的亲切感。韩超的发质是针叶林型的,所以他剪短发特别得精神,再加上他有些突出的额大鼻头和比一般人大的嘴巴,能给人一种踏实的可爱感。不过这都是刚认识的感觉了。
——“别瞎说哦。”才上高中没多久,自以为是臭气相投,一丘之貉的我们,能够一起说一些不害臊的事情,或许我们可以很亲近,或许不行。嘴上是那么应和道,但我的心里还是有些怀疑。
我迎着那张脸所在的阳光看去。
却撞上了那个稳稳的眼神中。他似乎从来都不会慌张,在忽闪忽闪地炽热下,刹那间的足球影子笼住了他的两只眼睛,那一刻他到底在思考什么呢?恋爱,又或是什么新的恶作剧。
我一直都觉得他活得简单,而也正是太简单了。
便是一直都没有弄懂他的慌张到底是一直不存在,或许是他根本不了解一切。
就像之后的那一脚,从白线沾着草皮的半场大脚射门,还着点微风,偏离了45.8°的一球。
我听他说话的样子,如同是对着一块荧幕。
他的手指缝里抽出能率的小叶子,头发搔成一根根长刺的针叶,密密的。然后手变硬变干,一脚扎在地上动不了了。
——原来他是一棵树啊。
我动了动双腿,居然连我自己也被鞋带长成的藤蔓给绊住了。
——原来我也是一棵树啊。
韩超说到一半,用他很有标志的抬头纹问我:“你今天遇到什么事了?”
面对他带有戏谑的扬嘴角,我很心虚。
其实真正的心虚早已经众人皆知,无非是之前我所经历过的网恋。那就是我的故事,能被几张嘴嘬到津津乐道,咂舌声绵延几千里,其中有一口就是韩超。
之后和韩超在《生化危机》的6号厅相遇,才发现他早已噼里啪啦对着手机不亦乐乎了。时而发笑,时而颦蹙,对着屏幕嬉笑怒骂,还用不大不小的口哨声来引起我的注意,使劲拍着我的大腿。
火辣辣的疼。
“搞什么?”
“我又恋爱了,姜何。”他用很居高临下,很吹嘘的模样看着我。
——意料之中,我从他的手劲里也能算出他的幸福指数。只是好奇他在面对着所有残肢血口的丧尸和女汉子是怎么分泌雄荷尔蒙的。在充满少女近乎的喘气和周围人的惊吓和抖动中,场面一度很尴尬。
“什么时候……”
风扇在飞快地旋转,“啊!”的一声背包带就断了,血顺着扇叶流了下来。
“什么时候也给你找一个。”
他的眼神里有些光,在嘈杂里一下就淹没了。
【子】
姜何这小子不对劲。平时也活蹦乱跳的,现在一言不发。
——他是恋爱了,还是被甩了?哈哈,从他的网恋经历来看,他一定是被甩的。跟我比起来他什么都不懂,跟前女友在现实生活里只讲过50句话,这是要多大的忍耐力。
我摆弄着脸上的肌肉,他一下就能看出我的调侃。
“你今天遇上什么事了?”我这么问道,我想我又能兜上一点小道消息到腮帮子里,如果他说一些“怎么办”“好困扰”之类的话就是再好不过了。
“什么事……”他的步调和往常一样,两格一步,两格一步,害得我也得生硬地学着他。走到第一个平台的时候。
“什么事都没有。”
——搞什么?就这样?真是个小孩子的样子。
一个不高兴时特别沉默,存在感特别低的小兔牙,关键是在青春期就涌了半脸的痘,应该当做珍稀动物一样珍藏吧,还是应该植皮呢?哈哈哈,看他一脸装认真,但是又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实在是可笑至极。
而总是会有些飘在背上,凉凉的东西,那应该不能叫做自责。
况且,更应该自责的应该是姜何你自己。真的傻到去相信网恋,你以为那些天天给你发一些“么么哒”“晚安啦”在加些颜文字可爱头像的,就真是少女了?我也可以干这种事啊。
——我也可以干这种事啊。
时值暑假前夕。我又开始憧憬花红柳绿的屏幕了。
而一切都将迎来转折点。
我的心仿佛能听见六月开花的声音,尽管是一瞬间,只是转瞬即逝。我也听到了。
“我喜欢你。”
是这样的吗?
心里又涌起来重重的罪恶感。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前女友的头发仿佛还在眼前,投下是五黑的市郊,一些话又飘进来。啊——我不得不停,不停地去迎接它们嘛?
我突然想起了,从前,似乎是被我辜负过的女孩子。
如果是这样的场景,姜何被表白。
而此时此刻,我想到了一个更大的把戏。
“看起来是本人呢。”
夜里,只点了一盏灯。我打字打得越来越兴奋,如同是在狂笑中寻找片刻安静来打出的。
发送的时候仿佛用了一个世纪,才等着那个圈圈转完。仿佛我甩出了一个长达好几个月的鱼线。
姜何,你想脱离苦海吗?
春天脱下外套,而中学生的春天才刚刚开始萌芽,准备中的眼泪比西瓜汁还凉。
我一扭头,看见了姜何向我推荐的,那本从来没有看见过的书。
【鼠】
我叫陈亦心。
你真棒。
有些实验说,对着和镜子里的自己说些鼓励的话会让自己一天都充满信心。以前还听过各种各样的祈祷,不过这种事在中考前就已经用烂了,况且对着自己说话还是有点羞耻的呢。
没想到初中之后还有三年。
嗯?那个低马尾,有点肉的脸颊就是我的?有点标致的瓜子脸就是我的?真的难以相信呢。
当把袜子滑进校服里的那一瞬间,和自己的小腿相触的时候才感觉到那种玉的嫩凉。原来我的腿也可以这么细呢。
“吱啦——”窗子被浓烈的风打开,闻到了树上的茉莉香。快要消失的季节,和自己这样,自己欺骗自己的时光。门外是一溜绿色,掩映在其中的我,确实是像一只鸟雀。
早晨的粥,稠得起了皮。满满的米,让我一下就没有了食欲。
我无法想象能喝下这样一整晚淡而无味的米浆。
“你又会迟到的。”
父亲用金边的眼镜框抵着碗底,他是一个老成的初中校长,所以不管做什么事都要端着,尤其是对自己的家人。他在大口汲取着米汤的精华,让我想到魏忠贤为朱由校搜罗的仙药。从他的啜水声中,能够酌出这个早晨的咸淡。
“你想想你自己做的事……”他把话就停在了这里,用长指甲夹起干毛巾,迎上他湿漉漉的嘴唇。而这个熟悉的停顿是在示意我,我有错,我或许早就应该意识到了。可我什么都不知道。
“昨天你的书又给没收了?”
铁链?对确实是这样。我感觉到了凉飕飕的背后有一根紧紧地束缚着我的铁链。
父亲咂了一下嘴,摆出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就是这种架子,再给他配上一个上好的檀木桌子,眼前在多摆上几杯茶,在后面挂上些毛笔字画,用成功学的角度规划的名言。他可以滔滔不绝地放一个小时的“水话”。
“嗯。”我应地很含糊,我能感觉到那根眉毛扭起来的角度。
“如果不想学可以趁早。”我才想找些话来补救,被旁边坐着的母亲横刀拦住,我突然觉得心事空的,我有什么内脏是被一瞬间刮去了,有一个血淋淋地大洞开在我的心上。
——我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自始至终不都不知道该反抗什么。
这时候小孩子是不该说任何话的。
我还记得那一双筷子在豆芽里四处打滚,沾得油光发亮。不停地摩擦,要擦到亮堂堂的,要把口水都埋在别人的下一口菜里,才满足地夹起一口来。像是狗在自己看中的电线杆旁边撒了泡尿表示占领。
哥哥的舌头打结了,他没有任何的表情:“不卫生的。”
——“不卫生?”
开始慌张了。
我知道空气开始紧缩了,一切的一切。不管是什么,就是光来到这个道理上都会折射。
其中有一个“尊老”的头衔在金字的闪耀下熠熠生辉,那个石碑含在哥哥的嘴里。上面坐满了一群白发在指指点点。
——反正是没有好下场。
只要是一盏茶能够摆得正,从那里吹了来了那里的风,老人们都会提起那件事情。仿佛这是一件可以咀嚼万年的畅心丸。
“我那个孙子,连夹菜都要嫌弃我。”仿佛要这样无限上升自己的地位。
“嘻——有情无情都无所谓咯。”
有请无情。
有理无理。
我到嘴边热热的抗词渐渐冷下来。我可不想因为一时兴起,烙下一个万年的印记。我知道,这是一种道德,不顺着这个道德走,我就会吃不了兜着走。
我从一楼向上看去,层层叠叠的黑色砖瓦,仿佛就是故宫中层层叠叠的宫墙,那里面有着一些能左右你思想的最高象征。
出门的时候,父亲的笑还挂着。
始终还挂着“原谅你了”“好自为之”“勤勉努力”的章法。
挂着一幅飘扬的教育锦旗。
“课外书,能给你成绩吗?能给你好看的成绩单?能给你老爸我一点面子?”
“别忘了你自己的梦想,亦心。”
回回头,那是一盏太阳。
不管我早上在家里被说了什么,它都会这样升起。我想,这就是一种慈悲。
然而它还是画出了我的一条影子——那是我无论如何也藏不住的自己。
蝉鸣要开始了,我所毫不期待的暑假,奔波于发烫的沥青路,囿于汽车热波中的生活,又要开始了。
银银亮的是路牌。树一丛比一丛要高,女生穿得一个比一个要少。路上的人们都很有精神向前行走着,只是我一个人盲目的生活着。
——今天,也是一个去学校的日子。
梁晓声的《喷壶》里有这么一句话。
这世上有些人没有结婚,但世界上所有人都是爱过的。
我想,我正在爱上那个楼梯转角,开始别扭地两格一步,两格一步上楼的男孩子。
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应该是初次见面,在学校的大樟树的剪影中间,我看见的那个最专注的男生。这种吸引像是一种细线,在他的身边走得越久,这个线就缠得越深。
或者用刚刚没收的那本《孤木与我的祈祷》里说。
“你是一根湿粉笔在黑板上留下笔迹,不管之后有几十个人来书写,你都会一直存在。后来有人用毛巾把你使劲擦除,可奇怪的是,你存在的地方变成印记,你变成了黑板的一部分。”
孟夏的正午反更绵长,每一节下课,都能从阴影里经过那个窗前。
用余光,在意却也漫不经心地挥上一眼。
——他不在啊。
我有一颗沉甸甸的心。
如果表白,他会接受吗。
这种在拖沓的夏日时光里,连灯罩都要热融化了。来这样一出意外展开,会不会太突兀了。
他难道是一个安静的人?
我用手在黑暗里顺了一下散的长发,嗯,还有香味。
“我想认识你。”
终于,在那个小小的被窝中,我放开了自己的缆绳,打下这一行字。
现在的天,应该是能很干净,看见月亮的吧。
发送。
“嗡。”我仿佛能看见一束光划过,到达爱的枕头边。
不管你有没有睡觉,这张恋爱我也要一直鏖战下去。
不过,那个铁链倒是在脖子上越勒越越紧了。
-【鸡鸣】
一道光闪过,像是流星。
“嗯,我是姜何。”
好像是追求认识的消息呢。在这个大晚上应该是没有什么好聊的,要不然就是……但尽管是一瞬间,那一秒钟上升的血压逼着心跳多跳了一次。也还是像一句“不会吧”砸在心上。
“我叫陈亦心。”
我见过这个名字,我也记住了。在那一刹那间,我只觉得是似曾相识。
“你好像认识我?”
我的手指拨动着飞快,我不知我在追逐什么,我的拇指在画圈圈,像是自行车的轮胎一般。可能是之前码子的缘故,打字快成为了一种习惯。现在我便陷入了大块的等待当中。
我没关掉屏幕,像是等着鸡蛋煎饼出锅的饥饿。我完全不知道,我已经开始紧张了。抓住的被角微微湿润了。
月亮穿过缕缕透明的雾云,有一道光闪过眼睛,留下淡淡的星辉记忆。
一滴水声,打开一个夜晚。
书上说。
“从起始点,去寻找第二半足迹。”
我想起了曾经。
在空中结的雨丝,附在雨伞上,像是一层细细的软毛。
那个女生依偎在怀中,至今也是感受得到的热度。37℃的体温,混杂着清凉的细雨,一齐感知在皮肤上。
书上说。
“遇上你,追上你的时候我在做梦,恋爱的时候我半梦半醒,失恋之后我就醒了。尽管十年二十年,都是清醒的痛苦,明知是梦还要哭泣的痛苦。”
希望,这个女孩不要是下一个。
“说吧!”我接着打了过去,想要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这样兴奋的心情很少有了。
忽而灯一下就灭了。
我又摔进了挣扎之中。我一瞬间回想起了所有。挤塞在人群中间,似塞入巨人牙缝里的渣滓。听着下车铃,一群人脚步嘈杂,面部表情的踏步。红橙黄绿蓝靛紫……都淹没在黑的领子中间。他们咳嗽,搔头,歪头,眯眼,一切都是生物的行为,他们是否还能称作一个人——当他们在人群中?
啊……我突然想起来森林。每一棵树都泯然如众。让误入其中的每一个人都迷惑。
而我似乎更喜欢孤木。我握着黑屏的手机。
【丑】
兴奋到发抖。
这是我第一次,有这种想追一个女生的愿望。尽管是在生化危机的现场,那每一声尖叫都是祝福啊。这就是属于我一个人的狂欢。
我偷偷觑了一眼姜何。他还在被那些剧情吸引。
诶,罢了,他真的对于恋爱一点想法都没有呢。虽然我看见他这么不成器的样子,实在是没有什么话好说。
诶?这本书的名字我好像很眼熟啊,好像在哪里看见过。
我回头看了一眼姜何。
给我的感觉不一样。
他的眼神仿佛是在放空,他不是在看那个巨大的荧幕,而是在想着什么。
那之后的第五天。
“不好意思,我可能……”
我轻轻地点出这些文字,仿佛是在筛选一颗一颗戒指。
第一次感觉到欲语还休的浪漫感觉,但这种感觉又携着一股邪恶上升到胸口,让我有点想偷笑。
果然按照他的想法,对方在逼问他,对方已经等不及了,似乎是要迷上他了。
“我想谈个恋爱,我觉得你挺合适的。”
我竟然会有一点害怕,在指尖和这些文字接触的时候,心在弱弱的颤抖。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关系,我相信在遇到一个对的人,你总要不顾一切地追上去。
“我忽然明白,原来,勇气就是这样来的。当你爱一个人远超过爱自己的时候,你就变得很勇敢。《奇风岁月》的句子,没错吧。”我自言自语着。
——这就是水一般的青春。
“我们能抽空见一面吗?”发送。对方也会迫不及待地见到我吗?
诶?
我又收到了别的消息。
【牛】
这个男生的文字好温暖啊。
“有一句话说出来有点害羞。”
就是这个时候。“哒哒哒”地下了决定,发送。
我在被窝里摩擦着自己的脚丫,突然用力重了,感到了钝痛,但是又觉得特别美好。
脖子已经不那么痛了。
“我有点迷上你了。”
天哪,感觉我在投怀送抱啊,他如果是个很拘谨的男孩子,我会不会太过了。我在手指蠢蠢地点击之后就后悔了,像是一片长长的青菜叶子没有嚼就吞进去了,粘连在喉咙那般难受。
这个男生好像并没有拒绝诶。他好像认识我,我们的对话很轻松是个意外呢。佛教里说的业,估计就是这个意思吧。
书里说。
“结局是我找到了所有的同类,却找不到一个不同的你。”
而我似乎找到了呢。
“哗哗”窗外好像是起风了呢。
奇怪,我是什么时候开始站在窗前的?
我是什么时候开始上扬了嘴角的?
浩浩荡荡的时间是怎么进行的?
“诶,你看过《孤木与我的祈祷》么?”
最后,我想给他推荐一本书。
【平旦】
“你看起来认识我?”
女生的话语里面有着很亲切的感觉。这是第一次和一个女生这么聊得来,好像就是在和平常的好朋友唠嗑一般。
不错的展开呢。
嗯?她看起来,好像还有些害羞呢。真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呢。
直到看见她的下一句话,我就知道她已经缠上我了。
我的脑海里好像能看见电影院坐在旁边的那个有些脸红的女孩子,若有其事地坐着。
甚至在深夜里,能和一双手一起路过。
甚至是更多,到一杯饮料上的两根吸管。
“你这么说,我有点兴奋呢。”
是的,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哗哗。”窗外起风了呢。怎么还是和几天前一样在刮风呢。
应该是从背的地方吹来的吧。
是从她的那里么?
【寅】
这本书。
我从书架上拍了拍灰,慢慢地翻开。像是撬开了一个木盒子。
“啪啦——”好像还有些质量不好,连作者的名字都不怎么明显了。那些胶都有些干掉了。
我一般是不会看这些故作深奥的文字的。
何必嘛,生活哪有这么复杂。
我们都是那么一个太阳,天天踩着一样的小路,读着一样的书。顺着这条路走,该有什么就有什么。
书上写。
“我们皮肤里有几亿个宇宙,行星围绕着太阳转,电子围绕着原子核转。我们将分不清起始乎终极。”
嗯,这么说来,这个世界还是不稳定的呢。
——“有些花,开一百年也没有人摘,有些路存在一百年,也没有对的人经过。有些文字,再流传一百年,也只是口头熟读。”
嗯,这似乎说的是一种情怀呢。从这个书里,好像能看见什么,滚烫的东西。
我出了卧室门,泡了一壶提神的茶叶,端着瓷杯子,有点意味地看起来。
“哗哗”风开始吹了。
它扒拉开了所有树的阴影。我抬头看了看今天的月亮。
难道是这种悠悠的感觉?
手机里,对方的纠缠还在继续。
而我的视线刚刚好停在了那个句子上。
“你要理解一种焦躁,那种焦躁是纯烈的荒原风,以至于你一下笔的文字就在熔化腐蚀纸张,撕扯着直线,跳出平面。你的每一个字都是从极恶地召唤的恶魔,而你只是一个胆小、懦弱的术士,在这天大的感情面前,你一无是处。”
这种凉飕飕在后背的是,愧疚感。
“不会的,我真的喜欢你。”
我带着颤抖打完了最后的字,我已经能够感到泌出的汗了。
【虎】
“我喜欢你。”
嗯,是的。我的心情现在纯净到,看到“喜欢”两个字就可以心跳加速了。这就是一个在情网中挣扎的自己么?
然而对方,好像有点不放心?
“就算你拒绝我也不会失望的。”
我仿佛是抓紧了所有的力量来回复,我急切地想让他知道我的想法。
你永远不知道那样一个下午,在平凡的剪影中看见一个爱的人是多么地美好。
至少你可以在家里晚饭的餐桌上,每次都遭受到了严肃之后,有些能抚慰自己的东西。我已经越来越不能理解那些喜欢摆架子的人了,不管是父母,还是老师。他们都在用自己的价值观和世界观在刻出自己的皱纹。
让我们顺从。
而我们并不知道,除了顺着早就看得到的路走,我们还可以去往很多地方。
我们可以望见西山长相怪异的橘子树里,勾着几颗稀疏的星星。我们可以看见在古黄的书中,能流出岩浆一般,纯粹的情感。我们可以不用背着时间,而是静静地听着流去的风,不用把秒针拆开仔细查看,我们占有自己的一秒钟。
这纯粹的一秒钟。
我们的生活,除了应和与屈服。
应该还有些别的。
书里的结尾说。
“我想你可以有更高远的梦想。”
是的呢。
【日出】
“我要考虑一下,我怕你失望。”
不能轻易答应呢。对方的强烈情感把我压制得不堪一击。
从那以后的每一天我都在学校里不停地观察。
你好啊?你好啊……当时我就认为她再她们之中。然而没有人看见我。
和之前一样,我还是无人问津。
书上说。
“孤独得太久,我都忘了孤独的前提与结论,忘了是真命题还是伪命题。”
我常常一个人思考。
我觉得在那个时候我就是一棵树。我不属于任何森林,我是自由地长在路边,因为不材而长寿,而可以让有缘人一下就看见我。
诶?对方的反应真的是无懈可击呢。
“春天,就是这样描述的么?”
我把头埋在软软的被子中间。
一切的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甚至都不像是真的。
稍微撇一下头,就能看见缓缓前行的月亮了。
这时候一定有很多人还在看月亮。那肯定都是有点情怀的人呢。
“人就是要活得有情怀。”
“这种情怀就是孤独。”
【卯】
故事说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我向走廊上的姜何走过去,我知道我此刻可能像一个罪人。我知道下一秒,可能会被姜何用最丑陋的语言辱骂,甚至是绝交。
然而我已经有这种悔过了。
我们各自享受着各自的孤独,只不过我的悔过,像一个小人一样无法更改。
“别等了,姜何。没有人的。”
“什么?”他回过头来,用很期望的眼神看着我。而他越是激烈,我就越是无法开口。当初那种逗他玩的情感已经消失无踪,我仿佛能从那本书里读出他的孤独。
夏日的烟云在酝酿一场风雨。读书声回荡在教学楼,空洞的房子里。我们站在高高的地方,俯瞰着整个城市。我才想他是一个悲观的人,但也是有所期待。
“没有人的。”
他沉默了,我看着她细细的眉毛,开始作出变化。
“那个陈亦心,是我装的。是我骗了你,姜何。”
——长长的惊愕的眼神。我知道的。
空气骤变。
我能看见黑压压的云层中一些霹雳。我也能听见,那些准备中的泪水,在融化的那一瞬间,全部释放。
我没有敢去看他。
他也没有说什么。
他的拉链在不停地晃动,他把纽扣按上,再弹出来,按上,再弹出来。
这时候是暑假前一个星期。干燥的风从每个人的心上吹过,吹过每一片叶子,发出那些噼里啪啦好听的声音。
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我的话才像光一样,到了他的脑子里。
“原来是这样。”
书上说。
“从起始点,找到第二半足迹。原来并不是别人的,因为地球是圆的,我又找到了自己,一个孤独的自己。”
【兔】
“在雨里,就是雨天的一部分。在艳阳天里,就是艳阳天的一部分。自始至终,我都知道自己不止是肉体,也是灵魂。我因肉体而清醒,我因灵魂而永在。”
快要到暑假了。我想我可以邀着他出来玩玩了。
嗯,毕竟我们是第一次约会呢。
看上去会有一点紧张呢。
“亦心,暑假还是想去老地方学么?”
“不想学了。”
她再内心告诉自己,她有这么一个底气来说出这句话。
虽然很多时候那些居高临下的人用的是疑问句,但却是一种绑架。给你灌输,你是很好学的,你是很听话的思想,用你的虚荣来引诱你上钩。
我可以看见他的青筋暴起在额头的两边。
抱歉,如果从现在开始我能享受一个属于一个青春期女孩,作为一个能够健康成长的孩子,我想我能用尽多少道歉都是可以的。
“你不是说要当老师的么?”
“那是你给我的梦想。我想拥有更高远的梦想。”
我想成为那样的人。
一支笔,一张纸,一盏茶的人。
这个城市,真的像是一个巨大的森林。
我们早早地就迷失在其中了。不管是从清晨开始那些迷糊的地铁,又或是那些打着瞌睡的学生们,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灵魂,做着最不适合自己的事情。
我定在原地,就好像我长出了根。
【食时】
我就知道我是这么的渺小。
与其说是惊慌,不如说是整个大海的晃动。波澜已经微乎其微。
我想了想我的聊天记录。
“看起来是本人呢。
“嗯,我是姜何。”
“你看起来认识我?”
“不好意思,我可能……”
“说吧!”
“我想谈个恋爱,我觉得你挺合适的。”
“你这么说我有点兴奋呢。”
“我们能抽空见一面吗?”
“我要考虑一下,我怕你会失望。”
“不会的,我真的喜欢你。”
“春天就是这样描述的么?”
原来都是假的啊。
有些解脱的感觉,却也有些遗憾的感觉。
好像是太阳落山了,一天过去了。那种充实的虚无感。像是有个红衣服的女孩子走过去,她的香味我闻见了,可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相见了。
韩超。
我们都是在一些小玩笑中相遇。
而以后我们也会和女生们因为一些小纠结而相爱。
与其说是互相欺骗,倒不如说是互相需要。
从这里开始。
就可以让雨似乎忌惮地落在我的领子上了。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控制头发的形状了。我可以无人问津,拍拍手,一样地度过夕阳,度过最后的黄昏。
如同像是这样,在这个栏杆上。
等雨降临。
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纯粹的天气了。
是啊。
甜甜的西瓜汁。
【辰】
玻璃里,映出来那个女生的样子。她特意换了发型,穿着很休闲的裙子。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她就是有种愧疚感。
“明明那件事情,已经过去好久了。”
远远地,那个女生挥舞着手里,我送给他的手环和两杯奶茶。
“韩超!”
她在叫我,在电梯上,一米一米地靠近。
我能看见我的幸福近在咫尺。
然而某人的幸福又在哪里呢?
“亦心。”
我轻轻地唤着女孩的名字。
她用很天真的笑容对着我。她根本不会知道姜何这个人,他们唯一相似的地方,就是那一本书了。他们一起看的那一本《孤木与我的祈祷》。
果然,每个人都只会互相取笑。然后留下深深的误会。
有时候我会觉得爱情也是一样的。
她穿的是短袖。赤裸的手臂一下子就插进我的腰间,邀着我一起往玻璃门外走去。
这是37℃的温度,温暖着我稍微有点寒冷的心。
我仿佛想起自己的样子。
大荧幕上播放着影讯。有些人围绕在广场前面拍照。星和星连在一起。
我们就这样慢慢地走出去。
我有时候觉得这样的生活就很美好。
然而在这个时候我看见姜何,他在远远的道路上经过。
看着我们。
我不知道他是否还怀着那样的仇恨。
但是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在我身边的就是“陈亦心”或陈亦心。
【龙】
有些事情是可以有转机的。
卖好奶茶之后,我检查了一下手环。嗯,很好,还是原来的样子。
“滴——”传来了很清脆的铃声。
“喂?”
我刚接起来,里面的话就如同要刺出来的矛一般。
“你怎么没去补习?刚刚老师打电话来了,你……”
这些嘈杂的声音,融化成车轮的滚动去了。
在我的耳朵里,早已没有了一切。
“抱歉,父亲,今天是特殊的日子哦。”
不管怎样,就这么一天。
让我做一个,不是被别人提到就遁成分数的孩子,不是只会背着书包穿着校服的孩子。不是那个戴着“校长女儿”头衔的孩子,不是那个被望女成凤的未知生物。
我就想听听川流不息的喇叭,看看那些人,见见我爱的人,走走温热的路灯,经历一些,会在意料之外的,让我脸红心跳的事情。
可以吧。我不想在看得见未来的轨道上穿行了。
“今天很好看呢。”
面对韩超的夸奖,我只能是低着头说“嗯。”没办法,以后估计可以更加不要脸一点呢。
我盯着他的脸,还是不变的那样专注。
你的注视,就是最大的幸运了。
书上说。
“最给人时光感的是曾经爱过。
而最痛苦的是还爱着曾经,
不如就让现在
成为永远的曾经。”
走出玻璃门。
看见人流的那一瞬间。我真的感觉世界变了。铁链不见了。
或许,我们很多事情都该去经历。
直到剩下最后一个我。
面对着新生的森林。
我觉得好开心啊。
【日中】
我走过那片樟树林下,剪影变得很大,让我看不清很多东西。
看不清现在,看不清将来。
嗯,也许就是一瞬间,我能想到一个句子。
“一个人演变,一个人灭亡。伟大的说,自你死后,“我”这种生物,荡然无存。这就是孤独的力量。”
活得越来越久,我就越来越像一个孤木。
也可能是我爱一个人胜过爱自己,结果没追上那个人,便也追不到自己了。
那时候,我还看见了从玻璃门里出来的韩超。
旁边的应该是他的女朋友吧。
从那之后,真的就很少提起那件事情了。
虽然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但真的给我带来了很多的灵感。
“我想把孤独写给你听。可是我一旦面对你时,我们就是众,是言之不及。所以我们只好各自在手掌里写出来。相遇时,各自热泪盈眶而沉默而生活。”
我一边走,一个步子,一个响,一个响一个字。
还是那句话吧。
“我想你可以有更高远的梦想。”
他的女朋友,笑的很开心。
【末语】
当时我见到一句很美的诗
“你仍将学会热爱绝望,直到希望带着血渍从痛苦的产道滑出。”
我把它写在桌子上
后来它激励了你?
不,后来笔迹就淡了。
把情怀写在改写的地方
让自己走该走的路
让文学成为这样
盖上笔时像合上剑鞘
孤木·众林 孤木·众林 孤木·众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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