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的历程》系列2： 青铜饕餮，夏商周的艺术典范
文/杜豆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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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兽，是艺术家的惯用符号。
安徒生童话的《美人与野兽》，曾经被迪士尼拍成动画，让我这个迪士尼粉丝忍不住看了好几遍。
剧情大概是这样的：王子因为冷漠无情被仙女的咒语变成了野兽，贝尔的父亲不小心闯进野兽领地。贝尔为了救出父亲，答应野兽留在城堡。可贝尔思父心切，决定逃走，路上遇到了狼群。野兽英雄救美受了伤，贝尔心存感动照顾他。没想到这时，另一个贝尔的追求者加斯顿蛊惑村民跑来杀死了野兽。贝尔伤心地亲吻死去的野兽，结果，野兽因为这个吻，咒语解除，重新复活变回了王子。
《美人与野兽》野兽变身王子，全因受了巫术。能破了巫术的，是真诚无私的爱。
桥段很老套，典型的王子、美女和仙女的故事。但老套的故事，加了独特的价值观诠释，就呈现出了不一样的艺术之美。
这就是上节课我们学的：美是“有意味的形式”，审美是积淀了内容和意义的感受过程。
在中国，也有那么一段时期，在人们心目中，吃人的野兽至高无上。但是，这野兽可不是被咒语缠身的王子，而是部落的保护神。
这段时期，被称为青铜时代。对应到中国历史，大致在夏商周时期。
2
夏铸九鼎，打开了青铜时代第一页。
氏族公社解体，等级制度逐渐形成，贵族、平民和奴隶实现了阶级分野，专职巫师垄断了本是全民性质的巫术礼仪活动。
夏铸九鼎打着“礼”的旗号，行祭祀祖先之实，有着浓厚宗教性质和统治色彩的巫史文化开始了。
占卜一时大为盛行，殷墟出土的甲骨留下了大量记载。周代钟鼎铭文亦有明证。《易经》实际上也是卜筮之书。就连《尚书》也有典型的写照。“龟从”、“筮从”是最重要的，超过了其他任何方面和因素，包括“帝”、“王”自己的意志和要求。
巫师，成了最初的一批思想家，原始社会的精神领袖。就像马克思所说的，他们“能够真实地想象某种东西”。他们在宗教外衣下，大开脑洞，通过神秘诡异的巫术和宗教形式，提出理想、预卜未来、巩固统治。
读到这里，我放下书想想，觉得原始人很是天真纯朴得可爱。这就像老人哄小孩子：”“你再不听话，外面来个老黑猫把你叼走。”
巫师们想象出来的“老黑猫”，就是饕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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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饕餮”，是吃人的野兽，表现在青铜器上，就是兽面纹。
这种兽面纹并非真实存在的动物，而是巫师们想象出来、超世间的、神秘威吓的动物形象，据考证应该源自牛头纹。
以饕餮纹为主的青铜器造型，是变形了的、风格化了的、幻想的、可怖的动物形象。它们呈现给你的感受是一种神秘的威力和狞厉的美。它们指向的，是超世间的权威神力的观念，是“有虔秉钺，如火烈烈”的野蛮年代。
饕餮纹历史的进步是伴随着野蛮战争进行的。杀掉甚或吃掉敌人，是原始战争的史实，吃人的饕餮恰好是这个野蛮时代的标准符号。
对异族，它是威惧恐怖的化身；对本族，它又是保护的神祇。
正是这种貌似狞厉可畏的威吓神秘中，积淀出的历史力量，才让青铜艺术散发出独特的命运气息，同时，又透露着某种真实的稚气。“从而使这种毫不掩饰的神秘狞厉，反而荡漾出一种不可复现和不可企及的童年气派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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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青铜艺术一并发达的，还有文字。
汉字起源于象形文字，一开始就如绘画，是对物象的模拟写实，线条体态颇为生动。甲骨文已经是比较成熟的汉字了。开始只是模糊的符号，后来才有了“指事”、“会意”的成份。
记得我学书法那阵儿，老师讲了个八大山人李耷的故事。说有人求教李耷，问怎样才能学好画画。山人回答说：“很简单！以书入画，会写字就会画画。”
八大山人：以书入画所以，你看古代人，但凡书法好的，画画也都不错，全因了汉字的这种特殊性——它是线条的艺术。
汉字书法的美，也就统统体现在了对线条的运用上：曲直适宜、纵横合度、结体自如、布局完满。
从甲骨文到钟鼎金文，书法艺术从开始的图画形体发展到线条的着意舒展，从单个的图腾符号到长篇的铭功记事，已经出现了对书法美的有意识的追求。
象周金中期的著名的《毛公鼎》、《散氏盘》，章法讲究，笔势圆润，字体或长或圆，刻划或轻或重，已经达到了金文艺术的极致。
《毛公鼎》贴甲骨、金文之所以能开创中国书法艺术，秘密就在于它们把象形的图画模拟净化成了抽象的线条和结构，成了“有意味的形式”，表现出了富有生命力的、流动的自由美。这些“净化了的线条”，就如同音乐的旋律一般，成了中国表现艺术的魂灵。
金文之后是以结构美著称的小篆，再后是汉隶，破圆而方，变连续为断绝，再变就成了行、草、真等等多姿多彩的书法艺术。
另外，与书法同类的印章，在一块极有限的方寸天地里，意趣势出，也是中国独有的另一“有意味的形式”，若追其字体始源，也还得是这青铜时代的钟鼎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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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春秋战国时期，社会巨变，诸侯不再听命于周天子，各自称王称霸。野蛮时代成了过去，理性分析的意趣日渐蔓延。巫术宗教不再一手遮天，青铜器的造型和纹饰也发生了变化。
郭沫若将这一时期的青铜器演变分成了四个时期。
第一个，滥觞期。青铜初兴，粗制草创，纹饰简陋，乏美可赏。
第二个，勃古期。商晚期到周中期，是青铜艺术的成熟期，最具有审美价值。以三足鼎为代表，器型沉雄厚实，纹饰狞厉神秘，刻镂深重凸出。
三足鼎第三个，开放期。春秋时期，是青铜时代的解体期。早期奴隶制开始衰亡，怀疑论、无神论蔚为成风，巫术宗教迅速褪色。作为时代精神艺术符号的青铜饕餮也“失其权威，多缩小而降低于附庸地位”了。
第四个，新式期。战国时代的青铜器，分化为堕落式与精进式两种。堕落式日趋简陋，反映了旧有巫术宗教观念的衰退；精进式轻灵精巧，代表着现实生活和人间趣味更自由地进入了作为礼器的青铜领域。于是，手法从象征转向了写实，器形从厚重转向了轻灵，造型从严正转向了奇巧，刻镂从深沉转向了浮浅，纹饰从简单定式的神秘转向了繁杂多变的理性化。
战国青铜从制作上来讲，战国青铜艺术可以说是精巧奇构，美得很。但是，却让人全无崇敬之感。龙凤饕餮这样的图案，已经失去了图腾的历史威力，成了把玩的装饰。从性质上讲，这种美，已经成了另一种青铜艺术、另一种美了。
当青铜艺术被拉下神坛，失去了巫术宗教时代的精神内容，没有了神秘的狞厉之美，也就走到了终结。战国青铜虽奇巧，但实在难以和殷周青铜相匹敌。
狞厉神秘的青铜饕餮，才是那个“如火烈烈”的时代精神的美的体现，是青铜艺术的真正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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