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救赎

作者: 第二个世界 | 来源:发表于2022-06-03 01:13 被阅读0次

《相遇》

男孩们和女孩们的声音蛮横地闯进我的耳朵里,满口的脏话和自大,我倚靠在角落,独自喝着酒。我常来这家清吧喝酒,不为酒精的快感,是为短暂的安宁,我脑子里咒骂着那些男女,男生抚摸着女生的身体,女孩涂抹着浓艳的妆容,兴许是酒吧的灯光有催情的效果,让说出来的话变得更加的情趣,我看了一眼他们,都还是学生年纪,我不认识他们,却又觉得他们十分眼熟,我能够明白的,是他们身上,有跟我一样的廉价感。

小声地骂了一句,我离开了清吧,好几天没能够睡个好觉,头昏昏沉沉,我手伸进口袋里,里面只剩下几个硬币。

我逃走了。

身上最后的钱拿来买了一杯劣酒,但并没有换来我预想的安宁,什么时候,那些学生们也会挑这种地方来调情。

我已经完了,半个月前,打工的地方把我炒了,我18岁那年来到这个城市,在这个城市摸爬滚打了五年,却什么也没有剩下,甚至于如今连吃住都是个问题。

现在的我饥肠辘辘,穿着单薄的肮脏的衣服,在雪地里漫无目的地走着,雪水浸湿了我的布鞋,本来就冻伤的脚的伤口被水泡软开裂,已经流血化脓了。

我如今的这番惨样子,都与两个人脱不开关系,我的亲生父母。

假如他们未曾生下我,我不会这么狼狈,假如他们待我如子,我也不会这般模样。

即使这二十多年来的生命都如同下水道的老鼠一样肮脏,可我还是渴望活着,我把这归咎为人类的本性,支撑着我活下去的不是多么美好的东西,我不像其他年轻人一样嘴里大谈着诗与远方,他们过着比我体面的生活,我却连吃方便面的日子都不敢奢求。

但我想活,不论是怎样地活着,我怕死,害怕连我还存在的感觉都失去。

人在穷途末路的时候就会做出有悖人性的事,比如现在的我。

我在雪地里踉跄,迎面向我走来的是一个独行老太婆,周围没有其他路人。

“抢劫”这样的想法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我下定了决心,为了能够活下去,至少为了让我能够吃一顿饱饭,这种难得的机会我绝对不能够放过,这种事情我那监狱的老爹可是做过的,算是他留个我唯一的生存技能了,不对,他也留给了我一张还算俊俏的脸,只是没有给我遇见富婆的命。

我加快了脚步,强忍着疼痛向老人走去。

我构思好了我将要说出口的威胁的语言,我想着,一切都会如想的一样,一个老太婆而已,我还不至于废物到连这种事也办不好。

我终究还是高估自己了,走到老人面前时想好的语言支支吾吾了几下硬是没有说出来,我的面部变得挣狞,想要迫使自己变得凶狠一点,可最后的结果却是我扑通跪在地上给老人磕了三个响头。

“多了也不抢,就要一顿饭钱,我几天没吃饭了。”

这怎么称得上抢了?简直是乞讨!

老人没说话,我叹了口气,心里鄙夷着自己,真是一个小丑,演了一出滑稽的喜剧。

我起身,想要离开。

“你要实在饿的话,来我家吃吧……”老人叫住转身想要离开的我,我可能真是饿极了,竟应了一声“好”,然后一言不发的跟在老人身后。

“叫什么名字?”老人问我。

“韩岚。”

“小韩啊,我看得出你本性不坏,年轻人,遭遇挫折很正常,可是千万别走弯路。”

……

老人的住在一个老旧小区,这里大多是上了年龄的老人家。

老人让我坐在沙发上,顺手打开了老式电视机,电视上正播放着一部十几年前的古装剧,老人的家不算大,不过能看出来,只有老人一个人在这里住,显得冷冷清清。

墙上挂着一些照片,我注意到一张老照片上有一对年轻的夫妇,男人正抱着一个模样可爱的女孩,一家人都笑的很灿烂,他们应该就是老人的孩子吧。

饭菜很快做好,多素少肉,简单的家常菜却勾起了我巨大的食欲,一口气狼吞虎咽,整盘菜很快被我填进了胃里,我又继续吃了三碗饭才停止了朵颐。

老人抱着一本厚厚相册,一页一页认真的看着。

“你要是没住的地方,不嫌弃的话也可以在我这儿住。”老人一边看着相册一边对我说着。

或许是怕我疑心,接着说到:“我只有一个儿子,十几年前因为事故死了,这些年来,我都一个人住。”老人指向一个房间,那里的装饰还是十年前的风格,被褥洗得干干净净,好像一直有人住的样子。

“那就是我儿子住的房间,不介意的话,就住哪儿,等你找到事儿做,不想住了,随时都可以离开,我不要你钱,只是想家里有一点生气。”

我当然不会介意什么,这里的居住条件是我这二十多年的有限生命里从来没有享受过的,况且就算老人有所图谋,我身上又有多少油水能榨出来了?至于面子上的问题,我已经活成乞丐了,还怕丢脸吗。自然的,我全当是给一个丧子的空巢老人的精神慰籍,因此我很痛快地答应了。

我深深的对老人鞠了一躬,表明了我的态度。

时间不温不火地流过,我在老人家里住了整整半年,这段时间,我找到了在酒店洗碗的工作,和老人之间也渐渐熟络,早晨,我会给老人做好早饭再去酒店工作,傍晚下班后,老人也会为我留下一份热好的饭菜。

我并非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老人的善意让我感激,我在心底也将老人当做了自己的婆婆。

直到一天我下班回到家中,家里灯火通明,仿佛是等着我的归来一般,老人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中的老剧,她的身旁还坐着一个女人。

我打开门,女人抬起头,是一个年轻的女子,五官精致,皮肤白皙,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她的眼睛十分的无神,仿佛是一个木偶一样。

老人笑着说着:“小韩啊,这是我孙女,陈安雪,年龄比你大三岁,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你们俩要不处着试试吧。”

陈安雪在市区的一所中学教书,几年前就在学校附近全款买了一套小房子,如果能和她在一起,我余下的半生可以活得滋滋润润,再者,这的确是一个很美的女人。

于是,我开始带着陈安雪去看那些浪漫的电影,但我们俩都不是什么浪漫的人,我们走在街道上,穿过熙熙攘攘人群,没有一句话,不过小区的人却都明白了,我就是这个女人的男朋友,在不知情的人看来我和她的确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世界上从来没有白来的恩惠,所有的东西都已经暗中标注了价格,房子和老婆都是有代价的。小区那些扯家常的老太婆们在我下班的时候把我围住,抓着我的手,嘴里喋喋不休地吐出了我还没付的账。

“小伙子,不要被老刘骗了啊,她孙女陈安雪是个疯子!犯病了就要发疯,而且她这病是遗传她妈的,她妈发病的时候将她爸杀了,小雪这姑娘也怪可怜的,长得这么俊,可惜是个……”

老太婆们矮肿的身影总是在夕阳下聚在一片,谈论着家长里短,而陈安雪的事无疑是老太婆们新的谈资,她们的嘴像渔网一样,把往事一件一件打捞起来,晾在我的面前。

陈安雪六岁那年,她的母亲疯了,趁着她父亲熟睡的时候,把她父亲的头砍了下来,小区的人在那天亲眼见到了她母亲一只手提着她父亲的头颅,另一只手牵着她,炫耀般地向住户们展示手上的人头。

陈安雪在她母亲发疯后跟着刘婆婆一起生活,顺利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人们都觉得该是苦尽甘来的时候,可陈安雪在大学暑假期间发疯了,小区的人在一个早上看见陈安雪穿着她父亲生前的衣物跑去了她父亲的单位工作,她父亲单位的人以为是闹事的,报了警,于是陈安雪就像一头野兽一样被关进警车送进了精神病院,治疗了一年后,陈安雪回到大学完成了学业,成了一名老师,传闻说她的病治好了,但后来她的两次自杀失败又让人们开始惶恐不安,她的故事被人们添油加醋后传开,以至于认识她的男人,都不想和她有什么感情上的交际,也难怪刘婆婆会想着撮合我这个废人同她的孙女在一起。

几天后的一次休假,在饭桌上,刘婆婆看着我和陈安雪,问道:“小韩,有些事情想必你也听说了,我也不想隐瞒什么,那些事的确是事实,但小雪现在已经好了,你们在一起一样可以过上幸福的日子的,行不行,你说句话吧。”

我沉默了很久,我是很怕死的,和一个随时会发疯杀死自己的女人生活在一起并不比过流浪汉的生活更好,我一时间竟不清楚自己是否敢支付这份筹码。

但当我想到,假如我和陈安雪结婚了,我就可以住在舒适的房子里,不必和十几个人挤在合租房里,我可以不用为方便面而发愁,我可以同十几年的苦逼生活说再见时,我心里有了决定,陈安雪说到底只是一个女人,只要我小心提防一点,总该能活下去吧。

“只要您孙女不嫌弃,我没问题的。”

陈安雪的意见自然不必多问,在她心中从来没有考虑过是否需要结婚以及会和谁结婚这种问题。

等到瓜熟蒂落,我和陈安雪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没有举行婚礼,全家人,其实也就只有三个人,一起好好吃了一顿饭,刘老太给了我和陈安雪一人一个金手镯,就算是完婚了,我成了陈安雪的丈夫,搬进了她的家里。

她的房间有一股淡淡的蜜桃味,是我认识她以来,她唯一的一点浪漫了。

和她的初夜我难以入眠,我不敢相信躺在我旁边的女人将要和我度过余生,一切都太快了,从见到她到如今睡在一张床上只用了三个月的时间。

我将手伸向了她的腰,她没有任何动静,我没有心思与这个女人调情,直接进入正题,褪去了她的衣物,同她发生了关系,她并没有反抗,也没有迎合我,仿佛是一具死尸,闭着眼睛,头歪向一边。

我宁愿她能够反抗我,而不是这样不在乎的态度,同她的性交并没有给我带来快感,反而是一种枯燥恶心的感觉,像是吃一块干了的白味馒头,我用尽全身力气咀嚼,最后哽在了我的喉咙里,我只能忍住呕吐的冲动,一点点地将馒头吞咽进胃里。

所幸过程没有太久,结束后,我跑向卫生间洗了澡,重新换了一身衣服,回到房间时,她也另外穿了一套睡衣,侧躺着,身体有频率的起伏。

我不敢入睡,害怕她趁我睡觉的时候把我的头砍下来,就这样挣扎了几天后,她始终没有任何动静,只不过唯一让我发怵就是她会在凌晨的时候站在窗边,全身颤抖,小声地说着什么,她是哭着说出来的,但她会竭力地克制住自己的哭腔。

她会在六点钟离开家去上班,早饭是在外面的店里解决的,中午和下午都在学校吃,所以她几乎不可能下厨,索性,我把厨房的刀都给藏了起来,检查了家里的刀具,也统统的藏了,这下,我终于才敢安心的睡下去了。

我们常常在周末来到老人家中,彼此默契的戴上金手镯,陪着老人吃饭,刘婆婆给我讲陈安雪以前的故事,这个沉默如冰霜的女人,曾经却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刘婆婆给我看了很多陈安雪小时候的照片,照片中的她都笑的天真灿烂,她那时候是那么开心,可曾经的她如今去了哪里?

刘婆婆饭量小,吃的又快,她吃完后端着碗看着我们,满脸慈祥,结婚几年了,陈安雪并没有发疯,唯一让我有点害怕的,就是她在夜深时的抽泣,她竭力的克制,却使得她的声音更加的可怖。

我们并没有孩子,倒不是因为我们有生育方面的问题,只是自那晚后,我们就再也没有发生过关系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婆婆更加老了,虽然眼中的慈祥如旧,但她的脸部肌肉渐渐撑不起她寻常的笑容。

此外,我成为了酒店的厨师,有了安稳的工作。

《悲剧》

一个电话打断了我平淡的生活,来自南方的一所监狱,通知我去与病重的父亲见面。

那时候是中学的暑假,陈安雪不用上班,婆婆更加的老了,老到一个人做不了饭,陈安雪索性搬到婆婆的家里,照顾婆婆的起居。

我给陈安雪讲了我父亲的事,打算明天就去南方,刘婆婆很善解人意,让陈安雪也跟着我去,我们拜托邻居给老人送饭,第二天便起程去了南方。

父亲被关在南方很偏远的一所监狱,他被关进去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当我坐在玻璃前,等待警察将父亲带过来的间隙,我脑海里关于父亲有限的记忆浮起,我三岁时他因为没有毒资而去抢钱,结果失手杀死了人,我还记得他的脸,在印象中他是一个英俊的男人。

他来了,时隔20年再次见到父亲,我被他此刻的形象惊住了,曾经俊俏的容颜已经不再,头发掉光了,蜡黄色的皮肤松松垮垮的,眼窝深陷,两只眼睛已经没有了生气,四十岁的人像一个七十岁的老人一样苍老。

我望着他,他也盯着我,没有人说话,最终还是他打破了沉默,“你姓什么?”“韩,这是我妻子。”我指向身后的陈安雪,听见我和他同姓,他眼睛里闪过一丝欣慰,这个男人竟然还担心着母亲会把我的姓氏改了,死到临头了还在想这种事。

他看见了陈安雪,接着开口道:“你长大了,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说。”

“我快要死了,等我死后把我的骨灰洒在老家的河里,小时候我带你去过的,你应该还记得吧。”

“行。”看着这个行将就木的男人,我并没有愤怒地指责他年轻时犯下的错,只是感受到了生命的苦涩感,我的父亲,快要死了。

看见他如今的模样时,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在清吧见到那些学生时会觉得眼熟了,他年轻时,大概也是那样一张脸。

他借着酒劲同母亲发生了关系,然后生下了我。

可能那对情侣也会将剧情重演,可能会一边吸毒一边做爱,吸食海洛因的时候怀上了第一个孩子,吃了大麻后怀上第二个孩子。

但我怎么也恨不起来,生活已经将他蹂躏地可怜兮兮,我应该是原谅了他,他的脸上挂着死相,这样的模样我在刘老太身上也看见过。

见完父亲后,我们没有停留,搭上了飞往北方的飞机,继续重复过去的日子。

一切都好像早就约定好一样,悲剧一桩接着一桩上演,回来后的第一周,刘老太突然昏迷,我们将她送往了医院,确诊为脑癌晚期,当晚就过世了,心酸的是,她在弥留之际竟然回光返照嘱托我和陈安雪一定要幸福地生活下去,说完后就死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陈安雪像人一样痛哭,她紧紧抓住婆婆的手,瘫坐在地上,嘴里面叫喊着不要走,不再克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我不知道怎么的,下意识地走到了她身边,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肩,一同哭了起来。

我们一同将婆婆的骨灰洒在了护城河里,洒骨灰的时候我在想,这个女人其实也没有我想的那么恐怖啊,至少,她的眼泪还会为别人而掉下。

几周后,我的父亲去世,我们又飞回南方,将父亲的骨灰洒在老家的河里,不过我没有哭,只是在洒骨灰的时候,生命的苦涩感又一次从心底浮起。

回来后,我没有把刀藏起来了,我会比她起得更早,为她做一顿早饭,周末的时候,我也会主动下厨,在吃完饭后,她会主动地去洗碗,连同我那一份,我们之间形成了许多未交流的约定,这个家也没有之前那么拧巴了。

这样的日子没有过多久,有一天的周末,一个女人按响了家里的门铃,打开门,我看见了曾经最让我憎恨的两个人之一,另一个已经死了。

她提着一些水果走了进来,放在桌子上,面对着我坐下,开始对我嘘寒问暖。

如果说原谅父亲是因为心软的话,这个女人是没有任何理由让我原谅的。

父亲被抓走后,我开始了和她生活的三年,我们住在出租屋里,最开始的一段时间,她还会像一个母亲一样照顾我,时间久了,她开始几天几天都不回家,她每次回家后见到饿得不成样子的我时,会丢给我一袋方便面让我自己去泡,后来,母亲每次回来都会带着一个男人,她和男人把我锁在厕所里,有时会锁上几分钟,有时会锁上一整天。

后来她带着她的情人再次来到了家里,不同往日的是,她没有把我锁在厕所里,而是带着我上了男人的车,经历了几个小时的车程,我们来到了一座大山,他们将我丢在了山上,离开的时候头也没回。

我已经不记得幼小的我是怎样活着走下山的,我从山上跌下,伤到了脚,即使到现在,我走路的姿势仍然有点奇怪,我被好心人送到了政府,政府的人问我的父母在哪里,我回答他们,死了。

他们调查后知道我在撒谎,不然如今的我也不会再同我的父母再见,不过他们还是决定把我送去了孤儿院,这可以称得上我人生中第一件幸事了。

母亲向我寒暄了几句,向我说她当时是多么的不容易,是有多么地迫不得已才做出那样的决定,在我离开后她又是多么的自责。

我看着化着浓妆的脸,全身上下都是大牌,想必她的情人应该是个有钱人吧,再想起她刚才说的那些话,心中一阵冷笑。

她最后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是她和她的情人与一个小女孩的合照,“这是你妹妹,很可爱吧,她得了白血病,我和你爸爸的骨髓都不适合移植,我没有资格再来麻烦你,毕竟我曾经做出了那样的事,但我们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求求你跟我回去试试吧,万一能配上,我的女儿就有救了。”

真是荒谬,面前的女人曾经亲手丢下自己的孩子,如今却又来乞求被丢下的孩子去救她的另一个孩子。

真他妈的搞笑。

“你说话别这么恶心,什么妹妹爸爸,你走吧。”

她跪下了,朝我重重地磕了三下,额头上流下了鲜血,“岚岚,你考虑考虑吧,妈妈求求你了……”

“我再说一句,不要这样叫我,别他妈这么恶心,你快滚吧,是我求求你了,你滚吧。”

我也是铁了心地想让她尝尝失去至爱的滋味,任凭她后来怎样哭闹我都没再理她。

我放下手中的碗筷,回到了卧室,刷起了短视频,陈安雪早已经吃完了,我离开后她收拾好碗盘去厨房清洗,留下了女人一个人在哪里哭闹。

女人的话越来越尖锐,她的真面目慢慢地暴露出来。

“你个白眼狼,你还是人吗,她是你妹妹,你他妈的就这样见死不救,要是我女儿死了,你也别想好过,我当初怎么生出你这样的贱人来……”

她的话越来越刺耳,每一句话都像是要掀开我的伤疤。

我即使再能忍耐,也终于爆发了,我一脚踹开了卧室的门,走进了厨房,将菜刀提了出来,冲到了母亲的面前。

在洗碗的陈安雪还没反应过来,等她冲出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挥刀,鲜血溅落一地。

母亲的脸上充满惊颚和难以置信,我的小指掉在了她的脸上,“拿走,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我没有你这个妈,快滚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她愣了片刻,抓起我的断指就跑走了,头也没回,大概是救女心切也可能是害怕我反悔。

她走了,离去的身影让我想起了她丢下我的时候,同样是这样的背影,一个是救赎,一个是摆脱。

她走后,我也离开了,出门的时候,已经呆住的陈安雪才开口,“你去那里?”“出去走走。”“你一个人行吗……”她还没说完,我已经走出去了。

我在这个城市漫无目的地闲逛,我把身上的钱都换成了酒,一路走一路喝,周围的人看见我这副模样都避而远之,天气变冷,今年的第一场雪应该也快来了吧。

走到灰色的人群里去,我也不得不回想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活着如同一桩惨案和死掉,也不知哪个更可怕。

下意识的,竟走到了刘婆婆曾经的家门前,我摸出钥匙,推门而入,房子里空荡荡的,电视机没有播放过时的古装剧,心里面一下子怅然若失,我哭了,从来没有过的放声大哭,直到这一刻我第一次感受到活着是多么地痛苦,这一次,我竟然对生不那么渴望了。

这个世界真他妈的烂,我也他妈烂透了。

要是换一个人,那把刀砍的就不是自己的手指。

我就是从江海湖泊分出来的一条小支流,被大风大浪拽着,顺着岩石不断向下流淌着,最后只能被冲到泥土里,氤氲成水汽再慢慢蒸发掉。

我逃走了。

跑到了护城河旁,想起了不久前曾经和陈安雪一起在河边洒婆婆的骨灰,爸爸的骨灰也是洒在了河里,不知道两条河是不是相通的。

我倾斜着身子,想起那些如凌迟般的记忆,一跃而下。

在我身体下坠的时候,我的身体被一个人狠狠拽了回来,我被那人紧紧抱在路边,路过的人群也赶忙过来,压制住正在挣扎的我。

“不好意思,我老公,遇见了一些糟心事,给大家添麻烦了……”

酒劲上来,我昏倒了。

《救赎》

第二天我醒来时,发现身上的脏衣物已经被人换掉,手上的伤也已经包扎好了,我醒来,走出卧室,看见陈安雪抱着一本书在客厅,“你醒了,桌子上有饭菜,还没有凉……”

“为什么要救我?让我去死吧,你说,我还是人吗?”

“我曾经看过一本书,不过说给你书名你肯定也不知道,遗憾的是,书里的话我到了昨晚才明白。”

“什么话?”

“在此前的人生途中,我总觉得自己将成为别的什么人,似乎总想去某个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在那里获取新的人格。迄今为止不知重复了多少次。这在某种意义上是成长,在某种意义上类似改头换面。但不管怎样,我是想通过成为另一个自己来将自己从过去的自己所怀有的什么当中解放出来,然而最终我想我哪里也未能抵达,无论如何我只能是我。”

“你和曾经的我一样,执着于过去,想要让自己从过去的事情中救赎出来,你妈妈以前来过,你的事情我听你母亲说过,但其实啊,你砍掉手指那一刻,你心里就已经放下了。我第一次发疯,是妈妈死的时候,她把我当作爸爸了,弥留之际哭着让我原谅他,她死后,我真把我当作爸爸了,我想原谅妈妈,也想找回迷失的我,我想从那些事里找到一个点,让我能活得没有痛苦,但最终失败了,结果是我也成了疯子。但我现在知道了,过去的事再也无法改变,救赎的路从不向过去乞讨,救赎的道路一直在未来。”

陈安雪推开窗,外面已经是白茫茫一片,昨晚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出去走走吧,我一个人可不行。”

“好。”

……

我和陈安雪走在雪面上,雪地软软的,像踩在草地上一样轻盈,南方是不下雪的,我想到,来到这个城市十年了,我连城市的一场雪都没有欣赏过。

“砰。”一个雪球砸在我背上,我转头,看见陈安雪手里捏着一个雪球,嘴角微扬,脸上一片绯红。

我笑了,捡起地上的雪朝她扔去,我们在雪地上追打、欢笑,好像一对刚刚热恋的情侣。

我知道,那一刻,我们两个人的内心中都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我知道,今后的我们可以挺起胸膛,像个幸福人一样面对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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