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呱嗒吧。
呱嗒是一种饼。
把面粉,加盐、葱花、鸡精,有条件的话再加个鸡蛋,加上水,调成酸奶状的面糊。锅里放油,把面糊倒进去,利用面糊的流动性,把面糊摊平,开小火,慢慢煎到基本凝固,翻面,继续小火煎,全熟了出锅。
做法非常简单。
我妈很擅长做这种饼。小时候,每次遇到家里馒头吃完了,又来不及蒸下一锅的时候,我妈总是说:“煎呱嗒吃吧,不去换馍馍(馒头),太浪费了。”
我妈说的“换”馍馍,是指用小麦去做馍馍的店里换成馍馍,卖家会制定好小麦和馍馍的重量换算规则。
换馍馍确实浪费,当时村里有一个小男孩,特别喜欢吃换的馍馍,所以每次听到换馍馍的在街上吆喝,他都会第一时间背了家里的小麦奔出去。每次被家长发现,他都理直气壮:“你给人家小麦,人家给你磨成面粉,再蒸成馍馍,不是很对得起你吗?”每每说起这个小男孩的事情,大家都笑他傻,笑他不会算别人赚他多少钱。
我妈非常节约,她常说:“吃饼省,喝面(面条)费(浪费),喝疙瘩汤卖了地。”意思是,吃饼是最省钱的,吃面条就相对浪费一点,喝疙瘩汤是最浪费的。所以,我家很少去换馍馍,没馍馍了就吃煎呱嗒。
不光在吃上,我妈选择最省钱的饼,在穿用方面,她也是尽量事事躬亲,不到万不得已,绝不给商人赚了钱去。
从刚开始学走路到高中毕业,我的鞋子都是我妈亲手做的。《中国娃》那首歌里有一句:“最爱穿的鞋,就是妈妈纳的千层底儿,站得稳啊走得正,踏踏实实闯天下。”我妈亲手做的鞋,就是这首歌里提到的“千层底” 。
这种鞋底做起来费时又费力,把老一辈淘汰下来的粗布剪成大片片,用玉米面和成很稀面糊,把粗布片铺到平整的台面上,均匀地抹上玉米面糊,再铺一层,再抹,玉米面糊干得很快,几乎是边糊边干,不一会儿就能粘成约一毫米厚的类似硬纸板一样的布板。等布板彻底干透,就拿出对应我的脚的尺码的鞋底样子,固定在布板上,按照鞋样子的轮廓裁剪,差不多四个布板就可以叠放在一起,作为一只鞋的鞋底的用料。
用料准备好之后,就是纳鞋底。用“针锥”(类似圆规的带针的那一半,主要用于在缝制比较硬的东西之前,先戳一个针眼)先把叠在一起的布板戳透,戳出个针眼,然后再把穿好线的针穿过去缝制。每只鞋底都是要从外到内,一圈一圈地缝制大约八九圈才能完工。
鞋帮的制作,就有很多花样了,比如方口鞋、夹鞋、鞋带款棉鞋、粘贴款棉鞋等等,具体制作方法我也不是很熟悉。
小时候,有时候表现好,我妈就会开心地说:“给你做双新鞋!”每次我说起哪个亲戚对我特别好,我妈也总是说:“他家孩子穿多大码的鞋,给人家做双新鞋吧!”做鞋,是我妈认为的比较高级别的奖励。
只是后来,外面卖的鞋越来越好看,大家生活条件也越来越好,小孩子也渐渐萌发了爱美之心,不愿意穿充满着土味的布鞋,爱穿买来的皮鞋,我妈年龄越来越大,眼睛也没有年轻时候好使,所以,很多年不做鞋了。
除了鞋子,小时候我妈还喜欢用钩针钩东西,家里的茶盘罩、电视机罩、沙发罩、床围,我吃饭时候戴的围嘴儿,甚至我穿的小马甲,都是我妈一针一线钩出来的。
我妈还喜欢给我做一些小玩具,当然,也是用针线做。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我迷上了跟村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玻璃球,我们每个人都攒了好多玻璃球,不方便携带出去玩,我妈就和他们的妈妈一样,用酒盒的硬纸壳给我缝了一个小簸箩,特别可爱。见我开心,我妈知道我喜欢迷你的小玩意儿,就又给我缝了一个一模一样,但是很迷你的小小簸箩,不实用,但很可爱很可爱,我特别开心,因为别的小朋友的妈妈不会给他们缝这种不实用的东西,所以他们很羡慕我,煞是得意了一番。
一些小零食,我妈也喜欢亲手做。
比如猫耳朵。
有一年夏天,村里小卖部进了一批猫耳朵,是那种耳朵形状的香香脆脆的面食,跟饼干的口感很像,只是略微硬一些,上面洒满了红红的诱人的辣椒面。我妈看我爱吃,就跑去小卖部买了一些,然后边看边尝边琢磨该怎么复制出来。
终于给她悟出来了。
她弄来小麦面粉和荞麦面粉,和好一个白面团,一个乌漆墨黑的面团,分别擀成约五毫米厚的长方形大片片,两个面片长与宽都基本一致。然后在白面片上抹上一层水,把给面片叠放上去,沿着长边卷起来。
卷好后,从一头开始切,切成两毫米左右厚度的“花卷”薄片。锅里倒油烧热,把花卷片片放进去炸,炸得酥脆后捞出来,撒上调制好的辣椒面,就成了。
当然,貌徒相似,其实味儿不同,我一直没跟她说。
有一年赶集,发现开始流行炸火腿肠,就是把火腿肠用一根竹签穿起来,然后两侧一边一刀、一边一刀地“拉”一下,拉好后,很类似一个一个的小元宝,然后放进油锅里炸,炸到外焦里嫩的程度后,出锅抹上甜面酱,撒上孜然粉、辣椒粉等调料,一个批发价两毛钱的火腿肠,就能卖到一块钱。
这我妈如何能忍?给我买过一根后,她就开始在家给我炸。这个还比较简单,她炸出来的跟外面卖的一样好吃,甚至还更好吃一些,毕竟火腿肠用的贵的,油也是干净的,料也舍得放得足足的。
感谢贫穷,我可能比富贵人家的孩子享受了更多的母爱,“妈妈制造”和“妈妈的味道”,都是毕生难忘的温暖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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