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一个小山村,那里有我的父老乡亲…”,每当听到国母唱的这首歌,心里就觉得暖暖的,关于老家的记忆就如开闸的洪水一样,翻滚着,裹携着往事,进入脑海中来,仿佛自已又回到了那个出生时的小乡村。
村里老人说,小妹出生那年,发生了三件事:一是土地分给个人(包产到户),二是开始计划生育,三是汪富贵的老爹去世。乡里老人们记事,不用公历,不说一九几几年,而更喜欢用某某人的出生、某某人的死亡等一些邻居们身上发生的大事件来记住年份。这种叙述也许是老人们联络感情的一种方式,因为有过相同经历的熟人才听得懂这种谈话,容易划出一个“我们是熟人”的小圈子。在我们老家,你问一个老人,房子是什么时候建的?他会告诉你,是张三姐姐出嫁那年或李四大儿子出生那年。旁边的老人就会告诉你,对,第二年王五的老妈去世了。如果你还要追问,到底是那一年?老人的眼神会告诉你,你还年轻,这些事你没经历过,你不懂。
那年,空气里弥漫着不寻常的味道,就连最不关心世事的人,也能闻到这种味道。
汪富贵老爹去世时,正是青黄不接的六月。
汪富贵是一个爱聚在人群中闲聊的人,常常给大伙带来新鲜的见闻。如,城里人邻里间不借东西、回族人吃羊肉用刀削等等。在那个没有电视、没人看报纸的乡村,这些内容比今天的谁谁又上头条了,要劲爆的多。村里人也很喜欢这个勤劳、善良、一肚子俏皮话的后生。
对汪富贵来说,现在已没时间、也没心情闲扯“世事变了”,老爹下葬才是头等大事。弟兄两个从仓里的粮食、家里的值钱家当、地里长的庄稼、到年底卖了猪赚的钱,甚至于几年后妹妹出嫁要收的彩礼钱全加起来,依然不能风光地葬了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爹。爹妈穷了一辈子,可一生的重任完成了——给两个儿子娶上了媳妇,现在老人走了——办后事的重任就落在两个儿子肩上。(在那个年代,人一辈子就三件大事,出生、结婚、死亡。)再穷的人家也要让死去的人走的风光一点,也算是活着的人对其一生的肯定吧!
第二天清晨,他和哥哥汪有财,一人从村东往西,一人从村西往东,挨门挨户借钱,希望能凑足棺材钱埋葬父亲。
汪富贵到我家时,天已全黑了。我们一家正蹲在院子里,借着院里土灶中柴火的亮光吃饭。汪富贵推开我家土围墙外的栅栏门,进来就跪在地上磕头,哭着对我爷爷说:“大爷救救命吧!我爹苦了一辈子,可不敢赤条条(没有棺材)走哇!”。
唉!爷爷长叹一口气,扶他起身。半响又对母亲说,“给富贵盛碗饭”。母亲看着锅欲言又止。汪富贵心知,这年月谁家不是吃个半饱?哪会有饭呢。嘴里忙说:“别!别!别!哪来心思吃饭。”
爷爷说:“家里的存粮都给你吧,一斗多粮食,别嫌少。”这是白天里家里人商量的结果,穷虽穷,忙总是要帮的,乡里乡亲的,谁又没个难处呢?况且,吃野菜也能对付到收粮食了。
母亲说:“明早我给你送过去,有些肉票,你看能不能用上。”
“嫂子,肉票我家前几年的都在,没钱呀。你马上要做月子了,留着自己用吧”。父亲歉疚地说:“老哥,不是兄弟不帮你,你看看家里恓惶成啥样了,眼看媳妇又要生了,连鸡蛋、红糖都备不下”。
“谁家不一样,都快断顿了!全村就老工人家借了一块钱。”汪富贵说道。
汪富贵老爹下葬了。一副薄棺材板还是大家凑木头做的。烧的纸钱更简单,找了几家孩子的旧作业本,剪了个钞票样子代替了。
但白席很风光。汪富贵忍了又忍,大伙劝了劝,最终,还是把家里半大的猪杀了。亲朋好友们饿着肚子帮了好几天忙,总不能连一顿白席也吃不上吧。
十几肉做了三大锅面条,请全村人吃。
汪富贵老爹的白席成了那个年代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事。村里老人常说起,好几年没吃过这么丰盛的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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