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笃……笃笃”清晨,三声均匀而有力的敲门声响起。
醒来后仍然赖在床上,享受着春日暖阳,睡着懒觉的甄妍不满地“啧”了一声,裹着被子翻了个身,在被窝里四处摸索,打算找手机看看时间。
“笃笃……笃笃……”颇有节奏感的敲门声再次响起,似乎执着地等候着她的回应,方能罢休。
“谁?”甄妍不耐地朝房门方向吼了一声。
余遥敲门的手顿了顿,右手还保持着食指弯曲的姿势,这一下不知当敲不当敲。
“八点半了,丫头!太阳都晒屁股了,久睡可对身体不好啊。”
还窝在被窝里不乐意起床的甄妍索性把被子连头盖上,就趴着的姿势继续回味刚才的美梦。可是睡意并不太配合,人越来越清醒,思维越来越活跃。
她正想着门外怎么没了声音,那个唠叨鬼怎么反常地那么轻易好打发,房外就又传来了他的絮絮念,伴随着窗外清脆嘹亮的鸟叫声。
“我饿了,想吃鸡豆凉粉、水焖粑粑、鲜花饼、汽锅鸡、过桥米线……还有这边特别有名的三文鱼,还想喝酥油茶、牦牛酸奶……对了,之前在网上看别人写的游记啊,老有说什么享受丽江慢生活的,咱们待会也体验一把呗。挑个咖啡屋,坐在窗边晒晒太阳喝杯咖啡,听听音乐赏赏美景再看会儿书,怎么样?丫头,醒醒呗,都快9点了……大好时光,你忍心就这么浪费掉吗?”
与其说是叫人起床,这倒不如说是闲得发慌的人在自言自语打发时间。
随意地报着时间,却没有一点急切的姿态。说话声音不大,懒懒散散又断断续续的,不吵,却如同夜间蚊子飞过的声音一般,杀伤力巨大。
甄妍似乎还能从他的诉说里听到了一丝委屈,不由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握拳锤了几下枕头,这吃货还有完没完啊……
她不爽地嘀咕了句“戏精!冤家!烦人!”,又裹着被子在床上翻滚了好几圈才肯坐起来,慵懒地伸个懒腰。
“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咔嚓”一声,门锁总算被打开了。
余遥抱着双臂,闲适地靠在墙上,微笑看向穿着睡衣、头发乱遭的她。
“嗨,早。”
“15分钟。”甄妍瞪他一眼,说完就利落地重新关上房门。
余遥了然,开怀一笑。现在总算可以放心地回房拿行李,到前台办理退房手续了。
其实来敲门之前,他还真怕这丫头早已退房离开。那她接下来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是否会继续选择放弃自己的生命,是否会在路上遇到居心不良的家伙或者糟心的破事,他就不得而知了。
余遥摸摸后脑勺,自己都觉得奇怪,以往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善良热心肠、四处积德行善的人啊?
他尝试自我分析,觉得大概是山上的那一幕点亮了他的圣母技能吧,怎么着也是一条人命不是。
才17、18岁的年纪,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正是对未来充满憧憬的美好年华,是多年后仍珍重怀念的青葱岁月。
可于她而言,是什么呢……
痛失唯一疼她爱她的哥哥,长久以来缺乏父母的关爱和家庭温暖,在最悲痛、最需要陪伴的时候仍无人顾及,最后居然只身一人跑到从未去过的地方舔舐伤口。
余遥倚在客栈门口的石头墙上,视线不自觉地落在斜对户的青灰色瓦屋顶,盯着那伸向蓝天的屋顶尖角想得入神。
她颤抖地一步步走向悬崖边,强装镇定又自我打气般地低头俯瞰崖下的那一幕总是在不经意间冒出脑海。
他不禁在心中猜测,她是否正是因此而感到心灰意冷,深陷悲痛从而钻了牛角尖,失去了生活的方向。
还是说,在这半年期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走吧。”甄妍退好房后走出客栈,招呼了他一声就向村口走去。
余遥闻声回过神来,“……你就这么点行李?!”
她的全部行囊居然只有一个旅行双肩包。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你自己不也只有一个背包么。”
“那是因为我把东西都放古城了,这两天也不需要多少行李。”
甄妍无所谓地点头,“哦。”
“……”
你是话题终结者吗!
“咳,没事,你到时候看看缺什么,到城里再买好了。”
两人一路沉默着走向村口,一人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思维漫游、无心聊天;另一人则是有意想活跃气氛却又害怕被冷淡终结,只好看着前方——两手抓着两边的背包带、低头看自己脚步的那位默默无语。
像个小学生似的……
出了村,没走两步就是公交站。辗转了两趟公交,两人总算到了下一个景点——束河古镇。
当然,依旧是一路的无言。
向来能说会道的外交高手碰上了抓摸不透的对手,只能吃瘪。
奇妙的是,往常若是遇到这般情况,不论表面如何,余遥还是会感到尴尬和浑身不自在的,可是跟这丫头相处却不会。
尽管甄妍很多时候都会不想说话、懒得搭理,或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尽管他们明明认识的时间不长,可是他就跟早已习惯了似的。
不被搭理的时候,与其说是不适,倒不如说是些许的失落。
要是再贴切些形容的话,就跟那一心想玩闹却又被主人忽视的小泰迪一样,委屈巴巴。
古镇很安静,这里没有大研古镇(丽江古城)的拥挤喧闹,也还没有过于严重的商业化,风貌与古城极为相似,却又更为古朴,更有韵味。
“酸奶。”甄妍朝余遥出声示意。
“嗯?”余遥光顾着拍照,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你早上不是叨叨着要喝吗?牦牛酸奶。”
“……噢。”
原来是位纳西族老太太正挑着竹篮子在路边摆了个小“摊”,他立马从早已备好零钱的衣服口袋里掏出来10块,“你好,麻烦给我两瓶,谢谢。”
“早渴了!喏,拿好。到丽江这几天,我最爱喝这玩意儿了。”
“……我有钱,你不用给我买。”甄妍默默接过已经插好吸管的酸奶瓶。
余遥看着她低头吸吸管的乖巧模样笑道,“小钱,别瞎客气。而且啊,你现在有的钱都是父母的,有本事跟我一样,靠自己赚钱,乐意怎么花就怎么花。”
末了,又忍不住关爱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就跟昨晚拍阿毛的大狗头似的,这事儿容易上瘾。
甄妍甩了甩头,皱眉瞪眼作出吓唬状,满脸的不乐意和嫌弃。
他只好一脸可惜地收回手,“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甄妍气不过,踮起脚尖伸手把他的头发揉得凌乱不堪,这才满意地收手。
余遥也没怎么反抗,瞅见她得逞后的得瑟模样,不由笑骂,“幼稚鬼!”
“没你幼稚,你才幼稚!”
之前沉默的氛围结束,被一路的互怼打闹成功取替,连点餐的时候两人也没停下来,一直拌嘴。
“点这么多你吃得完?!”对面的吃货一边翻看菜单一边叨叨着这也想吃、那也想吃,甄妍有种带3岁小孩出来吃饭的错觉。
“这些菜名太有诱惑力了,看着哪个都想尝试……你不还在长个嘛,得多吃点,看你那小短身板……嗷!”余遥委屈地揉了揉被筷子敲痛的手背。
“呵,165矮?!那是你严重超标了好吗!放眼望去,人群里就你打眼,跟个竹竿似的。”
“……这叫高挑好吗!我以前也是有腹肌的,身材特别结实,再加上我这张脸,帅气!那时候多受女孩子欢迎啊,最近嘛,就是……消瘦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甄妍鄙夷地撇了他一眼,无视他特意用手势强调的“一点点”,表示不敢苟同。
“反正我胃小,吃不了多少,你要么少点,要么负责清盘。”
可余遥也只是空有一颗迫切想要恢复结实身材和尝遍天下美食的心,食欲依旧不振,思考片刻,只好唤来服务员让其推荐下店里的特色菜。
“您好,咱们这的纳西烤肉、马帮烤鱼、包浆豆腐、炸水蜻蜓、爆炒牦牛肉、丽江猪膘肉、大虾烩饵块、腊排骨火锅等等都是非常好吃的特色菜,点的客人特别多……”店员小伙嘴里说了一大串菜名,又翻着菜单页示意他们看菜品图片,热情地推介着。
“嗯……”余遥有点为难,只好看向甄妍,“口味重吗?爱吃辣吗?”
“……随意。”
余遥松了一口气,还好,看来对方口味是偏清淡系的。她下意识地皱眉就是说明不想吃,说“随意”就是在勉强自己迁就别人。
其实他很爱吃辣,爱吃油腻重口的美食,还爱喝酒,奈何现在身体状况不允许,只好戒掉以往所好。
“还有什么特色菜是偏清淡一点的吗?不要油腻和辛辣的。”
“好的,您看这水性杨花、杜鹃花炒蛋、树皮花炒蛋……怎么样?”
“……”看来攻略不做足还是不行啊,美食这一块没来得及好好研究,他说的这些到底是什么菜?要不就点了解的保险一些好了。
最后,两人还是点了四个菜——清蒸雪山鱼、什锦山野菜,还有余遥心心念念的煎鸡豆凉粉和汽锅鸡,特别叮嘱了小伙让后厨把菜量尽量减少,钱照常给,只是无谓白白浪费了粮食。
雪山鱼鲜甜滑嫩,山野菜清淡爽口,去了辣的云南版热凉粉细腻爽滑,滚烫的浓郁鸡汤香气四散,汽锅里的鸡肉滑嫩鲜美,咬上一口便是回味无穷。
悠闲地坐在饭店外围的露天卡座,靠着小桥流水,享受正午暖阳,乘着徐徐微风,甚是逍遥自在。
放眼望去,入目便是清澈水面,河边绿影婆娑的垂柳,开得正盛的各式花草盆栽,当地民族风的建筑,各具特色的商铺……
暂且将所有的烦恼郁闷抛之脑后,欣赏着古镇风貌,感受着民族风情,品赏着美味佳肴,间或与身边之人拌嘴斗气,可谓人间一大幸事。
甄妍边夹菜边笑道:“那小伙估计要被你气死了,那么热情的说了一大堆,你一个也没点,多打击人家的工作积极性啊。”
余遥也觉得有点好笑,“没办法啊,要注意养生,那些美食无福消受了。”
他注意到甄妍每次都是先用公筷把菜夹到空碗里至半满,再换回自己的筷子慢慢吃。
上次,她也是这样分餐吃饭的吗?好像,不是吧?
余遥有点想不起来,不自觉地脱口而出:“你之前就有分餐吃饭的习惯吗?”
甄妍拿筷子的手莫名一抖,一块鸡肉便不听话地呈抛物线飞了出去,落在桌上。
她怔愣了一瞬,才继续低头夹菜以掩饰内心的不平静。
她承认,此时此刻多少有些心虚,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可口是心非一直是她的强项,“……嗯,习惯了。”
余遥点点头,心想大概是自己记错了,也没多想,毕竟各人有各人的饮食习惯,“分餐制确实更健康卫生。”
闻言,甄妍忽然起了逗弄之意,恶作剧般地笑了笑,把脸凑近余遥,像要诉说什么秘密一般地压低嗓音,“是啊,谁知道……跟你一桌吃饭的人,会不会其实是有什么隐疾,不经意间就会把特别可怕的疾病传染给你呢?”
余遥好笑地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居然觉得面前说话语气神秘、笑得有些调皮狡猾的丫头有点……性感。
真是见了鬼了……还是先喝杯茶压压惊吧。
见他无甚反应,甄妍顿觉无趣,撇撇嘴便往后靠,手指无聊地抚弄着桌上的杯子。
大多数人啊,就是爱把玩笑话当真,又把真话当成玩笑。
压完惊的余遥不紧不慢地放下杯子,觉得此时此刻很有必要说点什么逗弄回去。
他看向甄妍,作出一副虚心讨教的模样,“哦?比方说,什么隐疾?”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