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的1958》终结

作者: 我是败类 | 来源:发表于2017-12-01 09:21 被阅读38次
《我娘的1958》终结

在《我娘的1958》下集里轰隆隆地写到讨要我三姨的故事,三姨被要回来了,三姨渐渐长大了,三姨嫁人了。

三姨是个能干的三姨,亦嫁了个能干的三姨夫,过日子可是碰到对手了,照我娘的话是这么说。

三姨第一胎生了个女儿,叫红梅,在一个收稻子的秋天,红梅在地头看妹妹,一阵风刮来红梅不见了。三姨直问妹妹,两岁的妹妹只咿咿呀呀地指向稻田下边的河沟。红梅是被那阵风刮得一头竖下去的,一根大蜀黍秸一插下去就荡到红梅的腿了,捞上来一看,一嘴都是稀泥,小姑娘就这么离娘而去……

三姨二胎也是个姑娘;三胎,姑娘。计划生育紧,两个女娃就得去结扎,三姨得生男孩无奈把二丫头送了附近村子里的一户人家。

三姨生了第三胎男孩,三姨夫觉得一个男孩子少,计划办的人来找结扎,三姨夫非把男孩抱出来说有点傻,死活得再生个男孩。

也如愿,三姨果然又生了个男孩。

能干的三姨,一年四季长在地里。

春天收蒜,几亩地蒜一个一个拔出来,披星星戴月亮地拔;春天过完就插秧,说她是她那庄插秧第一能手;秋天收稻前收毛豆,外地大卡车按斤去她们那里收,三姨天不亮踩着露水就去摘;冬天,地里的庄稼收完了,但要是去三姨家就会发现,她还是不会在家闲着,她去公家砍过树的林子里刨树根,一个一个刨出来,抖去泥土,拉去家,院子里码整整齐齐成一个长方体的树根垛,得够烧一年锅的那些;春天又来了,又开始收蒜……

能干的三姨,又节俭,过得有钱!

我八岁那年雪天里扎的耳朵眼。

来年夏天放暑假,俺庄刘婶子,她娘家跟我三姨一个庄。她去走娘家,我娘走不开就说让我跟她一起去三姨家。我娘说,自己走得远,拖累孩子也没有亲戚走,跟刘婶走一趟三姨家吧。

闷热的夏天,我们都是睡在大路风口的地方。那天,半夜三更黑咕隆咚的,我刘婶就大包小行地到俺家了,叫我起床去几里路外的小集赶那趟一天只有一班的长途汽车。她说她睡醒困了,其实她是哄人的,她一定是激动的,几年都才回一趟娘家。

我们到地方的时候太早,车还没来。伴着起此彼伏的鸡叫声,我们就蜷缩在路边的麦秸垛旁打盹。过了不知多久一激灵被刘婶打起来,她说她听到汽车打笛声了,叫起来站路边好好等着。

果然,没多久,就远远地看到黑暗中两只巨大的“眼睛”向前移动,那是汽车开着灯来了。我们站在路边眼睛都不敢眨,一会就心满意足地跳上了车。

长途汽车,转了一趟又一趟,太阳落山的时候到的三姨家。

那时候没有电话,没法提前告知。我的突然而至,三姨很是惊喜。我放下小包裹,坐在三姨家的小板凳上,感觉到一晃,一晃,好似还在汽车上颠簸一般……

三姨忙得出去买肉包饺子给我吃,那时候该是款待一个客人最高的礼遇了,何况我还是个孩子。

第二天,三姨带我去赶集,赶她们那里有名的窑湾街。那一年夏天她们那里流行一种裤裙,远远看去是蓬蓬的百褶裙,但其实是分两条裤腿的,很美很新奇!三姨给我扯一块最漂亮的布,找的好裁缝做了一条正合身的裤裙给我!

穿在身上,前后左右都扭头看了还看,心里比裙子还美!

走在琳琅满目的集市上,三姨看到我有耳朵眼,就挑了一对长长的叮铃响的的耳坠子给我。

三姨家那里一日两餐,早上九十点一顿,中午不做饭,饿了随便吃点,傍晚四五点一顿,而且是吃米饭和煎饼。

而我从小是吃馒头长大的。三姨家那里的馒头可珍贵了,吃馒头跟吃苹果差不多吧。每天太阳一杆子高的时候,村子里会来个骑自行车的女人,边走边吆喝“卖馒头了……卖馒头了……”车后边是个筐,筐里是热气腾腾新蒸的雪白馒头,三姨一天给我买一个一天给我买一个。

过了几个日子,又跟刘婶辗转许多趟长途汽车回了家。

从三姨家回来之后,一要去走亲戚或者赶集,我就穿上三姨给做的漂亮裤裙,带上那对叮铃响、引众人侧目的长耳坠……

那时候,三姨是很有名的人,因为左邻右舍亲戚朋友都数三姨有钱。有次我娘去三姨家,三姨扫地,从床底下扫出个破棉鞋,破棉鞋里装着五千块钱,灰尘满布,不知道啥时候放里边忘记的!

后来,我娘屡屡说有钱人是啥样的,就把这个桥段搬出来,说就是三姨把一塔钱放破棉鞋里忘记了那样的!

三姨是有钱人,是个慷慨又大方的有钱人。三姨婆家那边有五个侄子,哪个侄子遇到困难三姨都解囊相助;这边我、我大姨家的哥哥姐姐,上大学的时候也均得到三姨的鼎力支持。

我们都受三姨恩惠太多……

三姨去年59岁。

刚刚入冬,她说有一阵子了,觉得右边半个身子不随活。那时候三姨夫出去远门打工去了,孩子们也都不在家。村里人家就告诉她,去镇上的医院查查,这一查把我们都吓哭了,脑瘤晚期,已扩散,泣不成声的我们跟三姨讲电话,三姨却是声音洪亮“哭啥子哭,谁个能不死,早走一步晚走一步的事,我先去那边看看有什么好玩的!?”

三姨住了院,很快就从医院出来了,她说还浪费那个钱干啥。

一过了年,热热暖暖的春风一阵一阵,就把三姨吹倒了,这一倒下就没能再起来。

躺着的三姨说想吃冰激凌,说以前看人家吃不舍得买,现在吃吃吧,三姨夫就买来冰激凌给三姨吃吃;三姨说以前看人家带银手镯亮亮的,怪美,现在也想带带呢,三姨夫也买了个亮亮的银手镯给三姨带上。

春去秋来,本木枯黄、凉风吹起的时候,三姨走了。

我开车几百里路到三姨家的时候,看不到三姨了,只看到摆在灵柩前三姨的照片,照片上的三姨年轻漂亮,笑靥如花,说那是她四十岁时候拍的。

我小舅,小舅母,我妈,我大姨,纷纷说赶紧去拍照吧,留着日后用,看三姨以前拍的年轻又漂亮,现在留着用多好。小舅母泼过来一盆冷水“好了,即使你们今天就去拍,也早已不是四十岁的年纪了,也不年轻漂亮了……”

三姨棺下田,我和我娘就走了。我开车走过弯弯曲曲的小路,我娘嘟囔着“这什么路,拐拐拉拉的,哪有咱家宽敞水泥路好!”

是的,没有我们那里好。路过符离集,我执意下车给我娘买那里的烧鸡吃。吃符离集烧鸡是我许多年前未尽的愿望。

二三十年前,

我娘带我坐火车去三姨家,途径符离集。

每每刚一到站,车厢里瞬间就挤进来几个做买卖的人。

他们每人头顶着一个小箩筐,大声吆喝着“烧鸡喽烧鸡喽……”,框里是鲜香味美、热气腾腾的符离集烧鸡。

“我要吃烧鸡我要吃烧鸡……”

“不吃烧鸡,咱家里有一大群公鸡母鸡,妈妈回家给你杀一只,我做的可比他们的这个好吃的多……”

回回到了家,我就忘了吃的事,我娘也是。

二三十年后,我带我娘经过符离集,可再不能错过烧鸡了。

嗯,没错过,买了好几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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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评论

  • 文晓玲:写得真好,多好的三姨呀。
    另外我觉得,照相那一段,后面那句小舅妈泼冷水的不要更好,因为和主题无关,也冲淡了悲伤的气氛……
    我是败类:@文晓玲 我这种其实不像写文章,就是说一说家事。
    我是败类:@文晓玲 嗯,我妈兄弟姐妹几个都是超级大大咧咧那种,什么生死苦难都能拿玩笑来说。
  • 数数扁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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