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村有个小诊所,只有一个医生,人生了一点小病,去这个诊所瞧瞧也就可以了。村里的医生也是农民,唤作“赤脚医生”,这个称呼我不知道从何而来,反正自我记事以来,就没有看到哪个医生是赤脚的。因这诊所就在村中心,看病的人虽不算多,但每天聚集的人可不少,他们聊聊天打打牌,生活悠闲自在。
图片来自网络说的这个医生姓梅,当时大概三十左右的年纪,听说他曾就读于某个医科大学,因为当时村里的诊所缺人,所以毕业以后没能去医院工作,直接回到了村子。他高高的个子,一张帅气的面庞,加上经常去地里干农活,肤色略显得黑。但他的笑容却是十分迷人,露出的牙齿洁白的像暗夜里的明星。
虽然他为人和蔼,但对于那时仍是孩童的我来说却是怕得不行,不是怕他这个人,而是怕他手里的那个针头。他的医术比较高明,村里人生了病,只要不是特别严重,基本上都能在他那里得到治愈,因此我小的时候也就没怎么去过医院。那个时候主要是吃药片与打针,挂水的还比较少。现在看个病动不动就需要挂几天水,也许是现今的病毒比以前的进化了不少,我如是想。
每次生病去他那里看病,我的小心肝都会扑通扑通直跳,生怕他会说出“打两针就好了”这句话,最喜欢的当然是“没什么大碍,吃点药就行了!”
有一次发烧,奶奶带我去看病,他先给我打了一针,又开了点药,并嘱咐奶奶明天再来打一针就好了。我眼里含着泪水,站得离他远远的,待奶奶付完钱后赶紧拉着奶奶的手跑掉了。夜里烧退了干净,第二天一早我感觉神清气爽,病像完全好了一样。我赶紧央求奶奶说不需要再去打针了,奶奶也心疼药费,在我的再三恳求下点了点头。
结果第二天晚上我又高烧不退,吓得奶奶连夜找到了梅医生的家里。那时天冷,只见他穿了一身单薄的内衣,披了一件不厚的外套,就把我们带回了诊所。他二话不说给我打了一针,然后把奶奶狠狠地说了一通,并再次嘱咐“明天一定要再来打一针!”奶奶直点头,然后拉着我的手离开了诊所。
黑夜冷风中,我听到诊所里传出了咳嗽声。
农闲时,小诊所里热闹得很,一张小小的八仙桌,两副扑克牌,四个人坐在那里打80分。周围又站了一圈人,看得津津有味,仿佛正在打牌的就是他们。欢声笑语不时从诊所里传出,我们小孩子也经常在诊所附近玩耍,每一次路过,我都没有在那群人里看到他。
一天下午,我偶然的经过,看到诊所里又围了很多人,不过这次却没有一点声音。我十分好奇,也挤了进去,眼前的一幕顿时吸引了我。但见他的身前铺着一张还未完成的画,旁边摆放着各色的画笔和颜料,绿色的画笔在他的手上轻轻地滑动,纸上立马呈现出一根苍劲的竹子,几片竹叶仿佛在风中抖动一般,传神无比。那张画里有高大巍峨的山,有蜿蜒流淌的水,远处有闲云,近处是幽亭,一个身材俊逸的男子正在亭子里品茶,亭外风吹竹动。
听得旁边有几个人都说画得好,那时的我自然不知有多好,但看着也是一种享受。他画画时的神情异常地专注,眼睛里像聚着光一样,握笔的手又稳又灵活,简单地抖动几下,一处风景就展现出来。也许,那张画纸就是他的病人,那只笔就是他的针筒,他正全神贯注地治病,等所有的治疗环节结束,病消画成。
从那时起,我对他的敬佩便多了起来,也会经常到他的诊所瞧瞧。不过大多时候都是别人的牌局,偶尔也能看到他落笔挥毫。过年之前,家家户户都要贴对联,买的对联虽然好看,但很多农村人也不舍得花那个钱,因此他的小诊所里就排起了队伍。每人拿着两张裁剪好的红纸,等着他给大家写对联,我和奶奶自然也在队列之中。
终于轮动我们,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笑着说子云要上学了吧,以后好好学习,争取从村里走出去。然后提笔在红纸上写下:壮志凌云,大鹏展翅日;高朋满座,金榜题名时。
后来,我离家远去,走上了求学之路,我与他之间的交集越来越少。
他终于离开了灶村,那个小诊所也有了另外的赤脚医生,我再也没有听到过关于他的事情。
不过,我永远记住他曾经画过的一幅画,一条金龙横卧在山顶,四只脚有力地抓着山石,龙头高昂,两只眼睛注视着远方,那里有云雾缭绕,一座天门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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