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四十七章
林新成与李朝阳路相遇,二人无话
林志强向李朝阳报噩耗,众人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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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志强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脚下的路,他正午顶着烈日赶路的目的是到公社找他老丈人李朝阳。根据以往的经验,大队干部上午到公社开会,都是在公社吃了午饭才回来。今天天气贼热,吃了午饭也不会马上回来,肯定会等到下半后天气不太热了的时候。家里发生了大事,单等着李朝阳回来处理,怎么还能够等下去?
林志强低着头吃力的蹬着自行车,来到大杨树旁,眼睛的余光也看到了大杨树下有几个人,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往李朝阳会回来上想,也就没有扭头去看,继续蹬着车子往前赶。
“志强,你就没有看见我们几个吗?"林新成看林志强过去了喊道。
林志强听到喊声,才扭过来头看,不但是林新成林大勇林新举三个人,还有朱书记和他要找的老丈人李朝阳。于是停下来下了车子,把帽边子往上推了推,用一只手擦了两把脸上的汗水往地上甩了甩,然后推着车子往回拐,边走边说:“直顾走路了,脸上的汗水又弄得眼睁不开,还真没有看见是你们几个。"
林大勇问:“志强,是不是队长不放心让你来接接我们,把自行车让给林新成骑?"
林志强已来到了他们跟前,说:“不是不是。"
林大勇又问:“这么热的天,又是正晌午头,你慌恁很,不是给谁家报热丧的吧?"
林志强说:“不是不是。我是找我爹的。"
包括李朝阳在内的几个人同时吃惊的问:“你爹怎么了?"
“不是找我爹。"林志强把我字说得很重。
几个人又同时问:“你不是说找你爹的吗?"
林志强急了,指着李朝阳说:“是找你这个爹。"
这时大家才回过神来,林志强是李朝阳的女婿,也管李朝阳叫爹。
林姓三兄弟的心情一下放松了。朱书记问:“这正热时候,你慌里慌张的找你这个爹干啥?"
李朝阳也追问道:“是呀,找我干啥?"
林志强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了,着急道:“爹,快回去吧,家里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呀?你倒是快说呀。不是你岳母娘死了吧?"李朝阳已经紧张的浑身发抖了。
朱书记说:“志强,不用慌,慢慢把事情说清楚。"
林志强稳定了一下情绪说:“学校不是开学两三天了吗,今天上午,我小兵哥又领着学生到南塘吊鱼洗澡去了,男女学生四十多人,跳到塘里乱八八的,快中午时让学生上了岸,发现少了一个学生,我小兵哥就问学生看见谁走沒有,都说没有,我小兵哥就慌了,又让学生下到水里找,结果在塘边一棵大柳树伸向水里的乱根下面摸着了,捞上来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学生们吓得齐哭乱叫,有几个学生跑到这个学生家里,告诉了他的父母,他的父母及亲一班人,都跑到了南塘,我也跑去了,那里已经围了好多人,哭声骂声乱作一团。这个学生的父母及亲属哭了一阵后,喊叫着要打我小兵哥,我小兵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吓跑了。他们找不着小兵哥,就把这个学生的尸体抬到你家门口了,现在你家门口围的水泄不通。杏花让我骑着车子去公社找你,让你赶快回去,想想法看咋摆弄。"
李朝阳的脸腊一般黄,浑身仍在抖。
林新成三兄弟也很吃惊。
朱书记对李朝阳说:“李支书,你别光抖了,人命关天,你快回去处理去吧。"
李朝阳仍然六神无主的抖。
林新成问林志强:“志强,这个学生叫啥。"
林志强说:“听学生说叫王石磙,三队王由功的儿子。"
林新成啊了一声说:“这可是一个学生尖子呀,长得又漂亮又聪明,别看天天不吭声,回回考试都是前几名。"
林大勇说:“死谁都比死他强,老两口不但就这一个儿子,还是五九年春天王由功在生产队场里拾的孩子。这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严霜单打独根苗。"
李朝阳一听死的是三队王由功的儿子,倒恢复了平静,浑身不抖了,脸也不黄了,元气又上身了。而且又说道:“死他比死谁都强,本是无家的野种,跟着王由功永远是一个坏分子羔子,他死了又少了一个坏分子羔子。朱书记,那我先回去了。"
听了李朝阳这样说,朱书记心中的无名之火腾的一下子升了起来,还沒等他批评李朝阳,林新成吼道:“李朝阳,你别慌着走,我问你,你还有人性沒有?谁家的孩子不是孩子?他爹是坏分子,孩子是坏分子吗?怎么会称作坏分子羔子。这个孩子是王由功捡的,说不定他的父母还是我们贫下中农呢。"
李朝阳的火气也上来了,他大声说道:“林新成,我知道你的阶级立场有问题,和地富反坏右走得近,你姐家是地主成分,你娶了地主分子的娘家侄女作老婆,给地主分子的儿子介绍媳妇,动员坏分子的儿子回校上学。现在我有事要回去,先不和你讲这事,以后再讲。"
林志强看不上去了,说道:“爹,你讲这些干啥?谁家没有有疤拉的人呀?我爹文化大革命中还戴高帽子游过街呢,你家我娘解放前不还是汉奸队长的太太吗?"
李朝阳不滿意的瞪了一眼林志强:“你这个熊孩子,咋恁会接鸡下瞌。我们跟他一样吗?你爹杀的是坏人,并沒有定成坏分子,游街那是红卫兵的过激行动。我是地下工作者,你娘嫁的那个汉奸救了我也是为革命作贡献的表现,他被打死后,你娘嫁给我是投靠革命者。"
李朝阳说过正要走,朱书记又叫住了他:“李支书,你先别慌着走,我问问你,王由功这个坏分子和他拾这个儿子是怎么回事?"
李朝阳又停住脚步说:“王由功解放前是一个老国民党兵痞子,四八年开封解放时被我军俘虏放了回来。,他从妓院领回来一个烟花女子作老婆,他老婆因漂亮接客太多影响了生育,来到以后一直沒有放一个响屁。五九年冬的一天,王由功在村外打麦场的麦垛前,发现一个已经死了的二十多岁的女人,怀里搂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孩子,王由功发现这个孩子还活着,就把孩子抱回了家,然后拿把铁锹在场边地里挖了一个坑,把这个女人埋了。现在这个孩子该有十五六了吧。"
听李朝阳说完,朱书记说:“李支书,我先谈点自己的看法,不管你有没有意见,我就要说出来。刚才你那个态度就不对,坏分子的孩子怎么啦?坏分子的孩子也是孩子,王由功是坏分子他肯定有罪,但他的罪绝够不上死罪,如果够上死罪了,我党我们的政府早把他枪毙了。王由功还够不上死罪哩,他的孩孑能够上死罪呢?怎么能说他死了又少了一个坏分子羔子呢?况且他这个孩子还是他拾的,正如林新成说的那样,说不定这个孩子的父母还是我们贫下中农呢。王由功夫妻二人把一个沒爹沒娘的孩子从小养活到现在,本身就是一个功劳,他们养这个孩子甚至比我们一般人付出的辛苦还多。他们俩口子一辈子沒有生育个一个孩子,他们对这个孩子的感情比我们亲生的孩子还要深,他们俩口子的整个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孩孑身上了。现在孩子淹死了,对他们俩口子的打击会有多大,你怎样想都不过分。他们孩子的死,是你儿子李小兵直接造成的,你儿子当一个老师,不好好教学,整天领着学生,不是逮鹌鹑逮兔子,就是洗澡吊鱼,成何体统?你不先责备自己的儿子,听说死的孩子是坏分子的孩子,不但不再重视了,还说什么死他比死谁都强,又少了一个坏分子羔子,这象你这么大岁数的人说的话吗?这象共产党的一个大队支部书记说的话吗?这是在向死者父母受伤的心上刺刀撒盐。我希望你在回去走着的路上,好好反思一下自己,希望你妥善处理这件事情。"
李朝阳象霜打的茄子一样,低着头跟着林志强走了。
“真不象话。"林新成望着李朝阳的背影气愤的说。
林大勇说:“他这样是习惯了,你想,从成立大队那一天起,他就当大队支书,运动一个接一个,都是他整别人,从来沒有人整过他。啥都会成瘾。以前批斗地富反坏右分子的时候,他常说,只要共产党当家一天,,就要对你们专政一天批斗一天,你们要是受不了,除非自寻短见,想喝药给你抽抽瓶,想上吊给你紧紧绳,死一个少一个。"
朱书记生气的说:“真是不近人情。"
林新举说:“他从来不近人情,从来就不把地富反坏右分子看成人,称他们是啥啥东西那个货,称地富反坏右家的孩子都是这羔子那羔子。就是对我们贫下中农,也常常说,好不好我整毁你。"
林新成说:“我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我是贫农出身,不符合他的心意了,不是照样整。"
林大勇还要往下说,朱书记制止道:“别扯他了,越说越生气。要不是我跟他一块走了。我留下来,就是想问问你们,昨天晚上,你们队委会是怎样研究抗旱抢种的,又是怎样想起来去买玉米优良品种的。你们总不能不给我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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