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矮似前朝屋檐

当往事呼啸而过，记忆—低矮如前朝屋檐，瓦片上青翠欲滴的青苔，赶在太阳升起之前晾晒内心的秘密。

老屋依旧庭院深深，阳光在每一个角落里徜徉，风中回荡着苍老的回声，应是你留下的吧，如今你走了，风也静止了。

我在老屋的每一粒灰尘中寻觅你的每一次叹息。妈妈常说“你太幸苦了”，我不懂得点点头，如今院里的那颗榆树只剩下树桩，你曾经久久的站在树下微笑，阳光如碎银般筛落下来，温暖而又绵长的东西悄然在这里着陆，我依然在多年后能携起童年这段美好回忆，然后蓦然在脑海中浮现你的形象—浑浊的眼神，刚毅的面孔，柔软的山羊胡，手臂上暴起的青筋…..而我始终相信你在，你还在老屋里读着那厚厚的《康熙大典》，书皮上金黄色的黄袍刺眼而突出，油墨的味道早已散发在老屋的某个角落里寻不回来，你说’’孩子还要好好爱惜书’’。那时，年少轻狂，不能理解你内心深处蕴含的对书的强烈敬畏之情，只是你走后，我默默的将那本你送我的《三国演义》包上了封皮，原来很多东西不是拥有了才懂得，而是懂得了才拥有。人的成长有时只是一瞬间的，外婆过一会儿就背对着我抽泣，只是我不再像以前那样傻傻的追问，我开始默默地放下手机，陪着她聊聊天。我们都很想念你，只是我们都心照不宣，我们都在努力继承你留下的那些让我们着迷的品质，好好的活下去，或许多年以后我会很自豪地说“这是我外公教会我的”，或许到那时，我的眼睛中已不再闪现晶莹的东西，到时候的我已经很坚强了吧，很坚强了吧！

你柱过的龙头拐仗已经掉漆了，曾经的曾经，它的颜色如《康熙大典》的封皮那般富丽堂皇，还有你刻在拐杖上的诗词，一笔一画，悠远绵长，岁月沧桑，又怎抵你拐杖下凿出的蹉跎？再怎么累死人的爱，再怎么累死人的恨，总有一天，都会在你的笑容中变成不必再去纠结的。

转身离开老屋，身后的脚印立刻被灰尘掩埋，那些荒芜就那么肆无忌惮的疯长着，回头的瞬间，老屋一览无余地暴露在我眼前，如同一个面朝着我给孩子喂奶的妇人，毫无尊严可言，那你留在老屋里的灵魂呢！你高贵的尊严呢！

老屋正在以一种疲惫、衰颓的状态站立着，低矮似前朝屋檐，我怕了，怕了。我怕五年后，或几年后，有些记忆再也没有场所供它安放。

那时的我该哭泣，还是该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