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结婚如来,阿财和阿虹的日子就没舒畅过,干什么都要扣扣索索,精打细算,否则就会出现危机。
阿虹爸是个兽医,娘家座落平川。不像阿财,祖辈三代种地,家还在半山区,出门不是上坡,就是下洼。阿虹娘家凭着她爸那点手艺,日子还算殷实,可阿财家就差远了,粮食勉强够吃,钱就不用提了。
本来像这两家本无交集,可偏偏被王老媒婆乱点鸳鸯谱,凑在一起。阿财人帅却无财,阿虹看似条件占优,可她手上多长了个手指头,就只好屈尊嫁给阿财,婚后又一直不生育,两人为求子费尽了心思。
求神拜佛,打针吃药,最后还改信了耶稣。过了四五年,阿虹的肚子终于有一天鼓了起来,不久就生下儿子小路。阿财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儿子是有了,花费也就大了。阿虹又不像别的女人奶水旺,她瘦的像个蚂蚱,脸小的像片杏叶,额头青筋裸露,整个人皮包骨头,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自己的身体都支不住,她哪还能奶孩子。阿财就买人家的牛奶,或者商店的奶粉喂小路,为养这个儿子,两口子受尽婆娑。
那时他们那里允许生二胎,许多家庭要两个,但阿财俩口不敢要,他们没钱养。他们早早办了独生子女证,享受政策优惠。
有句俗语说得好,“结个婚,翻个身”,可他们就是翻不过,孩子稍微大些,阿虹就把儿子托付给半瞎婆婆,俩口出去挣钱,他们一心想翻修那破破烂烂的老房子,于是就拼命的攒钱。
盖房的钱老是攒不够,年底一核算,总是差一截。物价噌噌噌地涨,两年前三四万元能盖起的房子现如今就得五六万,尽管他们没日没夜地干,但好似越干越穷。一个房盖了几十年,就是盖不起。
天无绝人之路,正当俩人对建房一筹莫展之时,汶川发生了大地震,阿财这里也被纳入灾后重建。他们既是贫困户又是独生子女户,镇上就批了几万元改善危房。瓜人有瓜福,阿财拣了个便宜,趁势盖了座新楼。
期盼了那么久,突然一下子就拥有了,阿财觉得像做梦一样,精神就有些松驰,活路也放松了,偶而还去麻将馆玩一把。
阿虹从小受父亲教育,要靠双手致富。她不相信赌能发家,就劝说丈夫不要去赌了,我们不想别人的,别人也别想我们的,可阿财总是笑嬉嬉地不听,他总讲自己也就无聊过过瘾,又没本钱玩大的,叫她不要叨叨了,开春还要挣钱去。
阿财那不争气的样子,阿虹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费尽口舌,甚至一度拿离婚要挟,也未能得逞。儿子一天天长大,结婚要花一大笔钱。这两年还流行在城里买房子,小轿车成了结婚标配。一想到这些,她就着急上火。终于在又一次劝说丈夫戒赌无效后喝了农药,只想一死百了。
人命关天,阿财再浑,也能分清孰轻孰重,他匆忙叫车拉人进医院。
区医院不敢收,就又转到市三甲。阿虹有个姑姑,以前是个赤脚医生,她怕侄女有个闪失,就窜掇哥哥将阿虹转到西京医院去,那里是省城,应该更保险。本来想给女胥家省点钱,但又怕女儿命没了,就听了妹子话转院。一来一去,光车费就花了上万元。
医院可不是个能讨价还价的地方,有钱才有命。阿财这边兄弟和阿虹娘家亲戚齐心协力凑上压金,交给医院,昏迷了几天的阿虹终于醒了过来。
几天几夜,阿财未眨一眼,既伤心又后悔,要不是众人拦着,他差点就剁了手指头。他真没想到老婆会这样,毕竟这也就输赢几十块钱,春节大家一起图个乐呵,哪成想这次会整成这样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现在终于把老婆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看着阿虹蜡黄的脸,他放声大哭,老泪纵横,扇自个耳光,骂自己该死。护士怕影响病人,就把他推了出去。
阿虹是醒了过来,但吃不下东西。看着亲人焦急的眼神,她挣扎着喝了口粥,刚咽下去,就吐个不停。她身体本来就弱,经过这几天的灌肠洗胃排毒,几乎到了承受极限,她怕自己过不了这个坎,趁输完液还有些力气,就挣扎着对父亲讲,要他们不要为难阿财,是她自己想不开,不关他的事。老父连连点头,他也知道,他们一向和和睦睦,就是天生没财命,日子过得凄惶啊。
也许上帝垂怜阿虹,一个礼拜后,勉强可以吃进些流食。看着亲人们一个个期盼的眼神,她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当初怎么就那么冲动,大过年的,玩几把牌怎么啦,前些年他们省吃俭用,恨不能一块钱掰成两块花,可总攒不到钱。盖房子对她印象最深,十年前她们建房差点钱,十年后还是差,挣钱抵不过物价,钱财就像捧在手中的水,迅速从指缝钻出去溜走。看来自己就是天生的穷命,人再强,斗得过命吗?
稍微有了精神,阿虹吵着就要回家。住一天院一千多,阿财哪里顶得住。由于是自己喝的农药,新农合就不给报销,刚转好的家庭又负债四五万。看来他们俩夫妻的穷根真是扎到井里去了。
噢,忘了告诉大家,早逝的阿财爸给儿子取了个大名叫拴财,可阿财的财总也拴不住,都让生活牵跑了。阿虹也是个穷鬼命,这一次任性,又把一家打回原型。看来他们这一生就只能做一对贫贱夫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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