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星驰主演的《鹿鼎记》
1
大学城后街的蓝调咖啡厅每到周三下午2点到5点所有的饮品和甜点六折回馈顾客，因此周三下午经常人满为患。咖啡厅的卡座专为情侣设计，格调清新又保留了情侣们的私密性，颇受大学城里的学生情侣欢迎。
作为大学城最受欢迎的咖啡厅掌柜，我每天最津津乐道的事情就是听天南海北的客人讲他们的人生际遇，使我产生共鸣的人通常会免费得到我亲手调制的香浓咖啡。每天抬头就能见到你侬我侬的秀恩爱行径，看到形单影只的人就会觉得奇怪，而阿奇就是那个经常独自来蓝调的人。
阿奇喜欢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子，黑色外套，黑色的鸭舌帽，压低的鸭舌帽下依稀可见到他清秀白皙的侧脸。连续一个月，我观察到他默默地看着窗外成双结对的学生情侣，或者低下头看小说，从来不和任何人交谈。
久而久之，作为兼职网络写手的我对他产生强烈的好奇心：他一定是位有故事的人。
晚上9点，咖啡馆逐渐清冷，阿奇还是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低头看小说。我闲来无事晃晃悠悠地走过去，顺便帮他续了一杯热咖啡。
我将热咖啡放在他面前，他抬头看到是我，唇角微微勾起，漾起好看的弧度，黑曜石般的眼睛透出柔柔的光。
“谢谢！”他的声线温柔。
“不客气，我请你！”我大大咧咧地拉开椅子在他对桌坐下。
阿奇又低下了头，轻轻地用小勺子搅动着面前那杯咖啡。
过了很久，他抬起头来望向窗外，好像鼓起很大的勇气才缓缓地开口：“请问你怎么看待太监？”
虽然我是久经情场的老司机，但是听到这样的提问我仍感觉到不适，就好比在一个庄严的场合有人突然在投影仪上放日本动作片一样让人猝不及防。
为了化解尴尬，我只好打开百度搜索宣本照科地念道：“太监原指宦官中的高级官员，现指古代被阉割生殖器后失去性能力，专供古代都城皇室役使男性中的官员。”
阿奇好像并不满意我的回答，又问了一遍。
我疑惑地反问道：“你为什么对这个话题感兴趣？”
“因为我就是太监。”他压低嗓音说。
“啊……”我差点失声尖叫，忙伸手捂住嘴巴。
我的脑海里马上浮现这样一幅画面：幽暗的小房子里，一个光着屁股的小男孩，战战兢兢地打着哆嗦，两腿叉开绑着，梳着小辫儿的老太监狞笑着，拿着小刀往他腿间一比划，惨叫声冲破天际，画面变黑。
他无奈地摇摇头，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这时我才注意到，他的皮肤竟然比女孩子还白嫩，没有胡子和喉结等男性特怔。
此刻咖啡厅里流淌出小提琴版的Moon River，阿奇环顾四周，除了我们，一个人也没有。他抿了抿嘴唇，用温柔的语调讲述他的故事……
2
我是广东潮汕人，从记事起就生活在福利院。其实小时候我并没觉得自己和别人有什么区别，直到有一次我和小朋友一起去上厕所，有一个小朋友突然盯着我大声喊，阿奇是女孩子，没有蛋蛋。
当时，我的脸红到脖子根，头低到不能再低，真恨不得钻进地缝里消失。我用眼角余光偷偷地观察其他小朋友，发现自己确实和他们不同，他们的小鸡鸡下面比我多了一对圆圆的东西。从此，很多同学都取笑我为“不男不女的太监”。
后来，我为了不被人发现我的“与众不同”，经常一整天不喝水，或者一个人偷偷地去厕所。
到了青春发育期，男同学们都经历了声音变粗，长胡子，长喉结，身材变得高大魁梧，浑身散发雄性荷尔蒙的气息。只有我什么变化都没有，依然像女孩子一样，声音尖细，皮肤光滑细腻，身材娇小。
在学校里，我像一个误入地球的怪物，在这偌大的校园里独来独往，没有一个人愿意接近我，更没有一个朋友。同学们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甚至当面叫我：“阿奇是太监，阿奇是女孩子”。尖利的嘲笑声如一颗颗上了枪膛的子弹，一下子猛击中我的心脏。为了不被人伤害，我像蛹一样把自己紧紧地包裹在厚厚的茧壳里，虽然闷在里面无法呼吸，无法伸展肢体，但是我不得不如此，只有这样才能不被外界伤害。
有时候我会怨恨把我带到这个丑恶世界上的人，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为什么又要抛弃我？我宁愿自己从未来过这个世界，这样我就不会无故遭受那么多嘲笑和冷眼。
有一次，我无意间看到一部电影，那部电影的名称叫《中国最一个太监》。电影里有一个镜头直至现在我还记忆犹新：一个小男孩由于家境贫寒被送去皇宫当太监，老太监用小刀把小男孩的睾丸割下来，当圆圆的睾丸滚落下来的时候我还在好奇那是什么东西，于是我摸摸自己的下体，空空如也，阴囊上那条丑陋的疤痕证明了它曾经遭受的伤害，它曾经被人从我的身体里残忍地分解出来……我感到下体一阵胆颤，幼年被解剖时的非人折磨好像被唤醒， 我不敢任由自己的想象驰骋。
冬天的时候，同宿舍的男生们喜欢聚在一起看色情片。当我看到不堪入目的赤裸画面感觉浑身不自在又难堪，我担心被人看出我的“与众不同”。于是我装作出去打电话的样子，在天寒地冻的室外站了整整两个小时才回去。
当我走进宿舍时，一股浓烈的鱼腥味弥漫在狭小的房间，垃圾篓里多了很多用过的纸巾，室友们看起来很疲惫地躺在床上。后来，我趁他们去洗澡的时候，偷偷地拿他们用过纸巾，那味道令我终生难忘，因为我发现我的身上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味道。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个异类，甚至连我自己都不敢确定自己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直到工作后，一位娇小可爱的女孩走进了我的感情世界。她和我在同一家公司上班，对我温柔体贴，经常欲说还休地表示喜欢我，再愚钝的人也会有所察觉，何况我是一位内心极度渴求爱情的人。在感情的世界里，我是一只渴死之鱼，她是我的天降甘霖，我在爱情的海洋里欢快畅游。
我是感情世界中的小白，第一次牵手，拥抱，接吻都是她主动的。每一次看到关系又进了一步，我的心里像被浸入蜜罐一样甜蜜，可是甜蜜的同时又忐忑不安，害怕她知道我是个太监。
恋爱进展得很顺利，三个月后她提出想要和我一起出去旅游，让我规划路线，她去订酒店，我也没多想就答应了。可是那天她订了一间情侣房，我立刻明白将要发生什么，害怕得全身颤抖，所有最坏的结果我都想到了。
夜幕降临，她裹着白色的浴巾从氤氲的浴室中走出来，裸露的香肩， 浴巾下面露出雪白的大腿，凹凸有致的好身材暴露无遗，浑身散发着撩人的香气。我感觉身体里的血液都沸腾了，同时隐隐地担忧着。
上床，关灯，浴巾滑落，她一丝不挂地站在我面前。我们像从前一样拥抱接吻，她一边接吻一边帮我脱掉衣服，我们赤裸相对。那是我第一次和异性产生真正意义上的身体接触，我感到浑身燥热难耐，一种异样的感觉从身体里牵扯出来。
她摸到我像霜打了茄子一样的命根子质问道：“你是不是不爱我？为什么没有硬？”
天啊！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像渴死之鱼将要窒息。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能沉默以对。
她气急败坏地开灯，我那残缺的下体就这样毫无遮拦地暴露在她面前。她仔细地观察我的下体，接着深深地叹了口气：“你怎么没有睾丸？你这样是太监啊！”
尴尬，羞辱，难堪……各种复杂的情绪一齐涌上心头，嗓子像被人扼住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口。难道让我亲口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承认：对，我就是一个没有性能力的太监！
那一夜是我人生中最难熬的夜晚，原本温馨浪漫的气氛被瞬间浇灭，连空气都弥漫着难以言说的尴尬气息。我们默默无言，背对背睡了一个晚上。
回到公司后，她对我冷若冰霜，电话和微信被拉黑，这段被我小心翼翼维持的初恋就这样无疾而终。
我知道，像我这样的男人无法给予女人身体上的快乐，更无法给予女人真正的幸福。我不怨她，只怨那个曾经夺走我成为真正男人资格的魔鬼。
3
故事讲到这里，阿奇突然问我：“姐姐，如果我有钱了，会不会有女人愿意和我结婚？”
“你愿意听善意的谎言还是残酷的真相？”我说。
“真相！”他回答。
“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和没有性功能的太监结婚，哪怕真的有，那也是目的不纯的骗局。”我缓缓地说道，他那如黑曜石般的眼眸渐渐暗淡下来。
他不甘心地问了一句：“那我这辈子都不能传宗接代吗？”
“噗嗤！”我笑出了声，“你都没有精子，哪来的后代？”
他低头不语，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里。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告诉我，有一位医生帮他介绍一份到富豪家做管家助理的工作，年薪五十万，但是这份工作的代价是需要像古代的太监一样净身。
“现在的富豪可真会玩，但是赚钱的代价也太大了吧。”我不可思议道。
“姐姐，你怎么看？”他问。
“他们有点钱就把自己当皇帝了，太没人道！”我感觉这是一份有失尊严的工作，心里并不赞同他去。
“你说，女人如果知道我是太监，会不会因此远离我？”他又自顾自地说。
“可能。”
“会不会私下议论我到底是不是男人？好奇我下面什么样子，有没有性功能？”他又问。
没有人真的能对他人的痛苦感同身受，我也无法骗他女人都不会在乎这些，只能告诉他残酷的真相：“是的，她们也许会好奇，也许会嘲笑你，但这不是关键，你要过好自己的生活，不要被世间的纷纷扰扰打乱。”
“谢谢姐姐！”他的眼里闪烁着诚挚的光。
“不客气！” 我说。
我看了一眼壁钟，早已过了凌晨12点。原本热闹的学生街也变冷冷清清，只有零星几个晚归的学生匆忙地往学校的方向赶。
他立刻明白我的意思，带着歉意的笑：“我该回家了，姐姐再见！”
他站起来向我挥手告别，消失在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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