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义是我舅舅家的哥哥。
是堂哥还是表哥,我总是搞不清楚,家族里的亲戚辈分关系让我头大,总觉得那是比混沌更复杂的事情,以至于总是将舅舅辈喊做哥、将爷爷辈的喊做叔叔,闹出了不少笑话。所以后来我们见面时只称呼哥或者希义哥就好了。
希义哥比我老姐还大几岁呢,印象里不爱学习。
在我父亲当老师的学校上学时,老师说他的思路实在是与众不同,回答问题时总是说不在点子上。于是,后来希义哥就退学了,但是没有离开学校,而是靠我父亲托后勤的关系,在食堂找了份工作。想着每日里在食堂给自己的老师和同学盛饭、盛菜,不知会不会有些别扭,但是希义哥却过得很开心,既没有了案牍之劳形,又可以挣点钱补贴家用,何乐而不为呢。于是希义哥也像成年人一样开始吸烟和喝酒了。
希义哥为人豪爽,结交的朋友也多。自己买了箱老白干放在床底下,晚上跟朋友聊天,聊到兴起,就伸手拿瓶酒出来喝,结果你一口我一口,不到半个月,竟把一箱老白干给喝出来了。
我家离学校不远,希义哥也经常来看我母亲。有时候拎块肉,有时候空着手,来陪我母亲聊天,说一些老家到家长里短事。于是我母亲也得以了解家乡的状况,唏嘘着人生如梦,哄得我母亲很是开心。
舅舅觉得希义哥长期在食堂打杂,整天围着灶台转,其实也不是回事,所以县里造纸厂招工的时候,希义哥就又托我姑姑的关系去了造纸厂,这一次做了电工。父母觉得不再围着锅台转了,至少可以在厂子里学点技术和本事。于是我家里和电有关的大大小小的事情,我母亲总会麻烦他,喊他来帮着换个灯泡啦,扯根电线啦,安个电视天线什么的,那时总感觉他是个无所不能的人。其实像一些小的事情我也可以做,只是父母总嫌我笨手笨脚而已。
有一次希义哥来我们家玩,吃饭聊天的时候讲了一件有趣的事。说给他们厂子送麦秸的驴车送完麦秸后,送料的人把车卸下来想让驴休息一下,就把驴拴在一个柳树下,驴站累了就围着柳树慢慢地转圈,可是走几步就跳一下。他们都觉得很奇怪,就围着驴看,结果是希义哥发现是树上的一个电线掉在了地上漏电了。因为漏电,驴子走近电线的时候就会被电一下,每电一次驴子就跳起来一次。我们听了都哈哈大笑,也赞希义哥好有见识。
我觉得像他这样见多识广的人,如果好好学习,一定很有出息,就问他为什么退学了呢。希义哥说:不像你们父母都挣钱。家里就那么点地,人又多。父母需要照顾,弟弟妹妹也需要照顾。没钱你能怎么办?
那时我还在初中,很多事情不懂。家里的事有时也听不明白。
我母亲有一个哥哥有一个弟弟,希义哥是我小舅的孩子,是年龄最大的一个,下面还有一个正在读书的弟弟和两个正在读书的妹妹。其他人很少来我们家,即便来也是匆匆地来匆匆地走,只有希义哥会像一家人一样来了一坐就是大半天,与我的父母和我们兄弟几个完全没有隔阂,该吃吃该喝喝,一点都不客套。
但是我父亲有时却有些怨言。希义哥来我家次数多,连带的我小舅来的次数也多,每次来总是吃饱喝足,还要大包小包地带走些东西,有时甚至需要父亲出门去借点钱回来才能把小舅打发走。
那时我爷爷奶奶还在,一家七口人挤在一起,其实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我母亲经常利用下乡住队支持生产的机会,跟生产队倒腾点玉米回来吃,我父亲还有一次到集市上卖鸡蛋,怕别人认出来还带了一个大大的草帽。
日子过得拮据,彼此便有了嫌隙,亲戚之间相互走动的也就慢慢少了。
再次见到希义哥的时候是在我父亲的葬礼上。
他已经过得很好,自己的两个孩子也已经大学毕业,还有一个考了研究生,他自己也在一个厂子里做主管负责生产技术。知道这些我就很替他感到高兴,也为这么多年没有帮到他感到羞愧,毕竟在我们成长的过程中,希义哥一直像个大哥哥一样陪伴着我们。
我是家中的长子,但是对葬礼的礼仪规矩什么的却一窍不通,幸好从头到尾都是希义哥在旁边指点,才没有落人笑柄,也全了母亲对父亲的一片心意。
去年,老姐说希义哥走了,在高塔上检查设备时摔了下来,被发现时已经去世三个多小时了。我心里咯噔一下,心情一下子沉重了起来,一时之间竟然不知所措。
我想跟小舅问候一下,可是那时大家都还瞒着他。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世间最悲伤的事情,更何况是晚年丧子这样的痛事。我又怎么好去戳他的心痛之处?若再有闪失又该如何是好?
自己年少离家,跟老家的亲戚已然生疏了。现在近乡情怯,又哪里找得回走散的故人?只能默默地祝逝者安息,祝生者节哀、平安和坚强。
仅以此文纪念永远的希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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