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2019年4月2日  星期二  晴

在我的文章中很少写母亲，这是因为母亲从小没有得到自己亲生母亲的关爱。她的母亲是革命青年，腰前常常别着两把手枪，可惜在她两三岁的时候跳水而亡。因此，母亲和我们两姊妹之间也缺乏许多有效的沟通。在我的记忆中母亲从来没有亲吻、拥抱过我们，因此，我们和母亲之间似乎有一道墙，让我们没有办法零距离接触。

然而，我却总是记得母亲年轻的时候在玻璃厂工作的情形。这是因为那时候家里没有浴室，我每周到母亲工作的玻璃厂的澡堂去洗澡。一到车间，震耳欲聋的机器的响声似乎要把我们的鼓膜震破，空气中弥漫着粉尘，母亲和女工们在机器旁压着玻璃瓶子，那一个个红彤彤的液体玻璃在母亲和工友们有力的下压的动作下终于固定成型了。

不论是炎炎夏日，还是凌冽寒风，我的母亲都是在车间的机器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还记得那一团团火红的玻璃液体从机器上方滚下来，一个个小火球像活泼可爱的小娃娃，任由那一簇簇熊熊燃烧的烈火的火舌舔舐着它们。而母亲就戴着手套，压着那一个磨具，让那些液体变成一个个玻璃药瓶。

我和妹妹站在机器旁边，看着母亲压着瓶子，等母亲终于可以休息的时候，她便领着我们到澡堂子里去。澡堂里水雾缭绕，大家都光着身子在水龙头下尽情地冲洗着。一大股水流奔腾而下，冲击着我们的身体。每次去澡堂子都很震撼，那一个个白净的身体在水流里显得特别圣洁。

很多年后我曾在同济医学院的学生澡堂去洗过一次，让我重温了一下当年在一个大澡堂里，只有水雾弥漫似轻纱，愉快地自己搓背、洗浴，大家没有任何隔阂，在温暖的浴室里有一种舒适、放松的感觉，让人不禁放下戒备，全身心的沉醉其中……

我的母亲就在我们相邻的水龙头边帮我们洗衣服。打上肥皂，用刷子用劲儿地刷，然后冲洗干净。她洗衣服的背影长久地刻在我的脑海里，让我明白母亲对于我们的爱不是在口头上和亲密接触中，而是在默默为我们洗衣服、做饭、整理房间的点点滴滴中。

母亲为了给我们姐妹挣学费长期在工作间里连续十多个小时制作药瓶子，那高温作业和尘埃飞扬的环境让原本健康的母亲在有次回家的路上晕倒了，她的工友把她给背到了我们家，她休息一下后就好了，也没去医院检查过。

我的母亲年轻的时候是非常漂亮的，一头自然卷的头发和苗条的身材，成为当时我们这条街上的一朵花儿。然而，长期的艰苦的工作环境对她的身体和容颜的损伤都是巨大的。当时我是玻璃厂唯一考上大学的学生，她为了供我继续读书而长年累月地加班加点奋战在恶劣的工作环境中。

还深深地记得在我青春叛逆期的时候和我的父亲水火不容，一在家里就会和吵架，甚至打架。记得有次暑假，我和父亲又大吵一架，母亲默默地替我收拾行李，陪着我从六角亭走到航空路车站，把我送上中巴车，让我到乡下工作的小姑那里去，这样就可以和老爸隔离一段时间，大家都过段消停的日子。

回想起替我背着行囊的母亲，那段难忘的岁月就会常常浮现在眼前。其实，当时我的母亲也很为难，一边是脾气暴躁的丈夫，一边是青春叛逆的倔强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只有将两个相爱相杀的父女分开，才能让大家生活得更加愉快。

如果不是母亲省吃俭用、辛勤工作来供我读书，就不会有我的今天。也许我就和这条街上的许多女人一样没有工作，靠着丈夫养，在家做家务，浑浑噩噩过日子。在我们那个“知识改变命运”的年代里，全靠一个只有初中文凭的母亲大力支持才让我学业有成，拥有了一份稳定工作和独立的生活空间，可以养活自己和孩子，得到家人的尊重。

现在母亲年纪大了，她已经有些跟不上这个瞬息万变的社会了，甚至我们说什么，她都不会听从，只相信自己几十年的经验。然而，不论她如何唠叨，如何数落我们的不是，我和妹妹都不会再像从前一样顶嘴，只是听着，听她说话也是对母亲辛苦一辈子的最基本的回报。

看着母亲日渐佝偻的脊背、苍老的容颜和丛生的白发，心里头不禁生出许多悲凉，母亲为我们付出了一辈子辛勤地劳动，而我们又为自己的孩子无怨无悔地付出，可是，我们又会为母亲付出多少呢？人老了，需要我们后辈全心全意地陪伴，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常回家陪伴父母，这是我们作为儿女应该尽的职责和本分啊！

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