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农村许多留守老人，他（她）们享受着照看孙子孙女的乐趣中，逢人便夸孩子多么调皮、懂事，而那些青年倒是逢年过年才回来，像住旅馆一样，见之少之又少。村里，却有位老婆婆，右眼失明，孑然一人，没什么人跟她说话，大概是耳聋的缘故，路过的人把她当做空气样，她只能坐在门口抬起头看着路人远去。
我休息的时候回老家，偶尔也看见她坐在村里给她盖的，那间只有十几平方的砖头房门口，手里拿着拐杖，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有一天，直至后来，我却再也没有见过她。有人说她过世了，有人说她白天黑夜都在狭小的房间里睡觉，除了起身做饭，很少开门。再过了段时间，我实在忍不住了，问起别人，才知道她真的已过世了。
死前，她像没活过一样，听母亲说过，她是再婚嫁到我们村里头，老伴在我很小的时候，得病先去了，没有生儿育女，自然到了灯尽油枯之际，无人给她披麻戴孝送终。现在，我们很少能看到有这样的人了，因为靠福利接济或低收入的老人政府能够安排进入敬老院颐养天年。而这位婆婆，早已缺乏劳动能力、生活没有依靠，我甚至都不清楚她到底有没有领到低保户该享有的接济。
我不知道谁为她下葬的，也不想知道埋在山里哪个位置，哪天回家山里溜达，如果遇见一座孤坟，该是她的。如果不纪念下这位婆婆，便觉得于心不忍，而她确实和我有交集。
90年代之际，我不足10岁，走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和父亲、母亲或者故去的奶奶去镇里赶集，有时走40多分钟黄泥路到分岔路口坐5毛钱的汽车，偶尔翻山越岭，绕着山路走2个小时山路，连县城也很少去。那时从父母床垫下翻出了10块钱，也会觉得自己家里很有钱，便跑去和母亲显摆，却没想到，这是家里全部的钱财，可我还是觉得很多很多。现在想想，应该是穷到极致了，90年代的我家相当于70年代的别家。
而这位婆婆家里更穷，家里只有一条用来耕田的黄牛，我家的是大水牛。因为放牛的缘故，两家之间就有了来往，每到下午2点左右，就一起放牛。有天，应该是春天的时候，走在石壁之下，突然从头顶的树上掉下了一只羽毛未丰满的小鸟，刚好落在这位婆婆的手上。我很好奇，凑过去，装作不认识的样子，问东问西。然后，婆婆就把这只鸟送给我了，一下午用藤拴住了它的脚，在草地里玩了一下午。虽然带回家，这只小鸟不吃米饭，被我活活饿死了，可后来的后来，婆婆总会给我烤番薯吃；山里摘的杨梅，总会多给我些。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读了5年级就到镇里住宿，回来的时间越来越少，直到家里的大水牛因为年纪大耕田吃力，就被牛贩子牵走了，婆婆的那头小黄牛也不见了踪影。
后来的后来，一直回家很少，也渐渐很少见到这位婆婆。直到她去世，才想起她那时对我是如此的好，我却没有提点东西随便看望她。
为什么会这样呢？怪我人事淡薄，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如今，闲来无事，我常骑自行车在城中闲逛。城市在改造，到处是新建的商业楼盘，到处也正有被拆除的废墟，街上又是车水马龙，交通堵塞。可我依旧，会想起这位婆婆，她没有出过远门，看不到外面的世界，甚至没人和她说话，多么的悲凉。
是的，她很可怜，像余华《活着》里面的富贵，活着活着一点盼头也没有了，可还是要活着，最后把自己活死了。
也许，我还有农民的根性，跟不上现代的潮流，不能变成古惑仔，不能染个红黄交错的头发，但是很无奈要跟着城市化这个方向走。人这一生就是很矛盾的，所以我在想，咱们这样的芸芸众生，随大溜儿，别人怎么走你就得怎么走，你不走就不行。就像“文化大革命”，你不去上街游行，你感觉自己都不是个人了，潮流到了这里也没办法了。
每个人都有可悲、悲凉的一面。原来说一家不知一家难，你要他说起自己的事情，他都和自己是一样的。关键在你如何去走前面的路。
可我想，人活着是多么的不容易，被高温晒，被人欺，被人骗，人死灯灭却这样快捷吗？一个人静静地坐下来的时候就发呆，内心一片悲哀。这位婆婆应该是很难过很难过的，她不知道如何表达，只能看着别人从眼前走过，很敬佩这样的人，至少还能活下去。
换个角度，我们很多人或许还活不到她那个程度。当我如她一无所有的时候，我会给自己在山里挖个坑，等到：一片野花抬走了头颅，蜜蜂抬走了我的头颅，甜蜜的野兽抬走了我的头颅，摇着牛铃等着春光，等待下一世的轮回！
谨以此文，吊念这位善良，可怜的婆婆，愿安生：我用漂亮的押韵形容被掠夺一空的感情，那些断翅的蜻蜓散落在你的森林，手在键盘敲打，我给的悼唁很小心，夜色很干净，那群嗜血的蚂蚁别被腐肉吸引，你埋葬的地方不会是一口枯井。
愿天下人，能对老人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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