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陶斋事:雪球壶

作者: Sally吖 | 来源:发表于2022-07-04 09:39 被阅读0次

教室里很热,也没什么人自习,只有头顶上的老旧风扇呼呼转着,勉强做个伴。他放下手中的笔,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晕,虚,像饿了几天似的。事实上今早确实没有吃饭,大概是有点低血糖。昨晚和女朋友在外面过了夜,不知怎么就一觉睡到九点,手机闹钟都没能叫醒他。

他是个自律的人,不然也不会稳居院系第一。没课的日子早八点必到教室自习,是他给自己定下的规矩。

又有汗水滴落下来,打湿了桌面上的笔记本,晕开一块墨水。眼前越来越模糊,终于支撑不住,人软软趴了下去。

过了会儿,栖陶斋中的一只壶盖缓抬起来又猛地落回原位,通体雪白的壶身上慢慢显出一行字:我是被害死的。

1

南方小城,天气总是潮湿闷热,叫人懒懒不愿意动弹,更不愿意管闲事。

然而此刻,M市财经大学的主教学楼门口却热热闹闹围了一圈好奇人士,抻着脖子踮着脚的,想往警戒线里头看。

一楼公共教室那,几个穿着警服的正从里面抬出个盖着白布的人,看样子,必然是没得救了。

“赵筑.....”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生跑过来,急急忙忙地想钻过警戒线,被警察拦下。

“里面.....的人是谁,”女生急切地问,一看就是紧忙跑过来的,气还没喘匀,“是赵筑吗?我是他女朋友,昨天我们还在一起....”

警察回头用眼神询问了下自家队长,得到肯定后放了手示意她进去。女生冲到担架旁,颤抖着用手掀开白布一角,先是头发,然后额头,镜框眉眼......像是终于得到了答案,她猛地把手垂了下来,怔怔地站在那,不知道在想什么。

刑侦大队长于铎刚刚结束了和痕检科同事的交流,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没有穿警服,只套了件深色的短袖,但脸上岁月的痕迹和凌厉的眼神宣示着在这行的经历和见识。他从门口走过来,站到女孩身边。

“同学,方便的话和我们走一趟吧。”

话是这样说,“方便的话”,严肃的表情和紧皱的眉头告诉女生,警局是必然要去一趟的了。

警局,办公室里。

“说说吧,你和死者什么关系,还有最后见到他是什么时候。”于铎坐在办公桌后,看着对面沉默喝水的女生。

“他是我男朋友,我们高考结束就在一起了,感情一直很好。”白禾手指紧紧抓着一次性纸杯,话说到一半,眼泪就啪嗒啪嗒往下掉。

于铎没出言安慰,这些年见惯了太多情感太多人,那些年轻刑警可能还会有心情波动,他的情绪似乎已经在一次一次的勘察和破案中消磨没了。眼下,他只听他想知道的。

“昨天晚上我们看了夜场电影,过了门禁时间,就在外面旅店过夜。今天早上我们分开之后,我就没再见到他了.…..…”

“报告!”办公室的玻璃门被猝然推开,一个年轻女人一头扎进办公室,脚底下还没站稳,嘴上已经打开了话闸。

“局长好!我叫唐梓,新来的法医,来报到的。”

座子上的女孩惊诧看向她,头发随意绑成丸子,戴着一副大大的黑色细框圆眼镜,好像和校园里的大学生没什么区别。于铎皱眉,刚要开口说什么,又被她抢了先。

“局长对不起我迟到了,我本来可以准时的,但是路上出了点事故,对方酒驾把我车撞了,所以晚到四十分钟。”

于铎看着她,她也看着于铎,脸上的表情要多真诚有多真诚。似乎是确认女人真的把要说的都说完了,于铎才悠然开口。

“局长办公室在隔壁。这儿是队长办公室。”

唐梓一怔,行吧,入职第一天就要凉。她赶紧转身要跑。身后传来于铎平稳的声音。

“局长最讨厌迟到,不论理由。”

2

胜桑路,街边。

顾铭搬完了最后一趟箱子,甩着手扑打身上的灰。

“丞哥,我这地方选得不错吧。”他转着脚看了一圈,眼中尽是满意,“全按你要求来的,街小,安静,环境好,你看看这树,这绿化…..…”

“嗯,是不错。”谢一丞用钥匙打开店面的玻璃门,把门扇拉开了,东西一件件往里挪。说是店面也不准确,就是一间朝街的门面房,周围挺安静,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吵闹店铺。

只右手边有一个格局相同的小店,古色古香的,门匾上写着“栖陶斋”三个字。少见的木质格子门,叫人看不清里面是卖什么的。

“不过我怎么觉得,这种地方人流量少呢?”顾铭走进屋里,挠了挠头,“没生意怎么办。”

谢一丞倒是不怎么在乎,这个店面本来也不是吸引客户的,你看哪家侦探事务所明晃晃开在商业主街上。客户总不会缺,弄店面不过是为了谈事儿的时候有个地方。

不过顾铭似乎不太理解,他们搬到这里之前,怎么说也是在一个人流不少的地方,客户也多,有说老公出轨的,有说自己被偷了东西的,各种奇奇怪怪。他皱着眉,似乎又担忧起接下来的生意。

隐约好像听到一声短促的哨音,再抬头的时候被吓了一跳,一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人正站在他旁边,侧身对着他,和谢一丞相互打量。

真是见鬼了,刚才自己怎么没发现有人进来。顾铭拍拍脑袋,直起身。

“会破案吗?”女人开口,声音淡淡的,嗓音有一种古典味道。

“嗯。”虽然这个问法听上去有些奇怪。谢一丞看着面前的女人,她皮肤很白,像是终日不见阳光的人才有的肤色,乌黑的头发披散着,长度将将到肩膀。安静,平淡,像个藏在柜中的古物,这是他的第一感觉。

“我想找你调查件事情,”她直视着谢一丞的眼睛,“价钱不是问题。”

“我先友情提示一下哦,这边不接跟踪出轨丈夫的活儿。”屋里气氛有点凉,顾铭凑过来开了句玩笑,女人也确实弯了唇角,只是为什么他感觉这屋里变得更冷了?

“先坐下说吧。”谢一丞做了个手势请她到一旁坐下,女人走过去,明明平底的系带凉鞋,硬是被她走出了高跟鞋的袅袅感。她左手腕上缠绕着一段细绳,另一端握在手心里,让人不知道是什么。

“我想知道最近的一起案子,它是有冤屈的。”

“哈?”顾铭张大了眼睛,这还是头一次有人来让他们调查冤假错案。

“怎么说?”谢一丞也有些意外,蹙眉问她。

“有一个男学生在教室自习的时候猝死,他是被人害死的,但很可能难有证据。我需要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他是你什么人?”谢一丞问,总感觉这种不带感情的描述和第三人称的视角有些怪异,像新闻播报中的客套。

“应该算是......委托人吧。具体过程你们不必知道,若是能办,价钱你定。”说着她起身走向门口。

顾铭在身后喊道,“你还没留联系方式。”

她头也没回,“陶谙,隔壁栖陶斋的,你的邻居。”

3

“丞哥,这活儿我们接不接?听着好像有点悬乎,但本质上又好像还是查案.…..”顾铭问,一回头却发现谢一丞已经拿起了手机。

电话那头很快便接听了,传来中年男人的嗓音。

“小谢,怎么忽然想起来联系我。”

“打扰于队了,我想找你了解个案子。”

“你要是方便的话就过来说吧,我一直在这边。”电话那头很安静,应该是在办公室里。

“好,我们现在过去。”谢一丞挂断电话,起身拿起外套。

“哎哎,等等,我和你一起。”顾铭说着,两人一同出了门。

警局,队长办公室。谢一丞看着眼前的尸检报告和记录垂眸不语。

赵筑,男,财经大学金融系大三学生,成绩优异,连续三年拿到国家级奖学金。在公共教室自习的时候被发现趴在桌子上,人已经死了。

尸检报告显示,死者无明显外伤,血糖浓度极低,初步判定是低血糖症造成的死亡。况且教学楼内的监控录像也显示,在从入校门到趴倒在桌子上的这段时间里,赵筑没有接触过任何人。

表面上看,一切都说得通,似乎没有什么异常的。那个女人所说的被害是指什么,这边是有可能纰漏的调查结果,那边是神神秘秘的一面之词,他要相信什么好像已经没有悬念。

“谢谢于队,”谢一丞合上本夹,“那我们就不再打扰了。”

“嗯,”于铎点点头,继而微微起身压低了声音对他说,“如果你觉得这个事有蹊跷,可以自己去查。你的直觉我总是相信的。”

谢一丞动作一顿,应了声好。他知道于铎的意思,这个事现在的情形看来,警局确实没有动用警力继续查下去的必要了,更何况刑侦组任务重,每天的恶性案件已经不少。

但于队还是那么信任他,无论过去发生过什么事,他都一直相信自己。

警局门口,顾铭随手拦了辆出租车,正要报新地址的时候却被谢一丞打断了。

“去财经大学。”他说。

顾铭诧异地转头看他。

“我还是觉得,应该查查看。”谢一丞解释,看向窗外。

陶谙,栖陶斋,那个女人和那个店面一样,似乎背后都有故事。不过人生在世哪能没有秘密,敢面对的不敢面对的,终究要自己去扛。他自己不也一样。

4

财大校园,宿舍楼。

谢一丞和顾铭得到了宿管的允许,进入赵筑的寝室。门一推开,顾铭就忍不住惊叹起来。

“我的天,这住宿条件也太好了,男生都能住上两人寝?!”

单从面积来讲,这屋子其实不算大,但干净整洁的两张上床下桌和男生简单的物品摆放,一下子将寝室显得宽敞起来。窗明几净,大方利索。

赵筑的东西似乎还没收拾,按着生前的样子摆放着,书本都摞叠或是竖立在书架上。另一个人的地盘也差不多,收纳都是一个思路的,很有逻辑。

“不过这两个人真爱干净啊,想当年我在警校的时候,那卫生条件可是天天在作死边缘疯狂试探。”

顾铭左看看右看看,眼神中带着对自制力强者的敬佩。

谢一丞扫视着一个又一个放着书本的方格,有本书放的方式和其他书不太一样——其他都书脊朝外,它却是开口朝外。他随手从赵筑书架上取出那本书翻开,几张照片从书缝里掉落出来。

谢一丞从地上捡起来看,几乎都是情侣合照,拍立得打印出来的那种,只有一张例外,上面是两男一女。他单独将那张照片挑出来,顾铭也凑上前看。

“这不是那小子的女朋友吗?叫什么...白禾的那个。这男的是谁?”

“嗯。”谢一丞仔细看了看另一个男生的脸,视线转移到对面床铺下摆放的相框上,相框中的男生高高瘦瘦,眉眼清秀,和他手中照片上的面孔重叠。

“另一个是赵筑的室友。李晓

通。”他说。

“哦哦…..”顾铭点头,转头又

问,“你怎么知道他室友名字的?”

“刚才在楼下值班室的本子上看见的。”谢一丞简洁解释。盘检信息也是干刑侦很重要的一项技能,按部就班和边角细节都要照顾到,显然新手顾铭在这方面还差了些劲儿。

谢一丞看着照片,总感觉有些怪。观察事物的视角很多时候是依靠直觉将视线迅速定位在那个地方,而这种直觉又往往都是对的。三人站位都比较贴近,虽然赵筑的手臂搭在白禾腰侧,但白禾的左肩似乎是往李晓通那头倾靠的。

他忽然就想起了前几年的一起案子,他皱了皱眉,把想法压在了心底。赵筑头上,似乎有点颜色。

5

两人出寝室的时候正撞上李晓通,他穿着长袖衬衫,腋下夹着份打印表,见了两人有些惊讶。

“我们是赵筑在校外的朋友,”谢一丞在对方发问之前率先开口,“听说他出事了,特地过来看看。你放心,我们没动他什么东西。”

先入为主,李晓通愣愣点了点头,似乎是接受了这个说法。他绕过两人向自己的位子走去。擦肩而过的时候,谢一丞看见那份打印表上面的字,从衣服褶皱下零星露出来的几个,交换生申请表。

校园里,一切就要按照学生的思维方式去走。成绩和名额在学生中总是很敏感的话题,开了个头就会不由自主地往下想,名额有几个,成绩排在前头的人都有谁。

赵筑成绩很好,如果没有发生这件事,这个名额里一定有他的份儿。

出了宿舍楼,谢一丞对顾铭说,“我们去趟教务处。”

财大教务处,谢一丞看着辅导员调出的交换申请条件半晌没动。上面赫然明确,院系名额只有一个,由加权平均成绩排名决定,综测加分不算在内。

另一份电子表上,金字塔顶端是赵筑,在他下面就是李晓通,两人的均绩只差了0.05,再往下就是一个断档,0.3。

当然,只凭这个并不能说明什么,谢一丞默默把这个小矛盾记下来。很多时候善恶就在人一念之间,罪人最在意的是什么,也许只有他自己清楚,所以在没有定论前不能放过每一处矛盾冲突。

接下来,该去会会那个心猿意马的姑娘了。

女生宿舍不远处的校园咖啡厅里,白禾一脸迷茫地坐在谢一丞两人对面。刚才自己在宿舍看着手机发呆,忽然室友进来说有两个男人找她,自己在这边并不认识校外的什么人,难道是因为赵筑的事?她忽然有些心虚,眼神也躲闪了下。这瞬间没逃过谢一丞的眼睛。

“我们是赵筑的朋友,他也许没和你提起过我们,但他常向我们说起你。”谢一丞面色平淡,眼神却有几分真挚。

“嗯……”

白禾隐约听出这是在说赵筑在乎她的意思,她有点尴尬地红了脸,似乎不想说起这件事。

“他还和我们说起过李晓通,”谢一丞仔细观察着女生的表情,对方果然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做出一些小动作,“他说你们三个经常一同出去玩。”

“没有。”白禾下意识反驳,随后好像感觉出自己的反应有点大,试图解释挽回,“有过几次,都是因为小组合作的项目,调研实习之类的。”

谢一丞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赵筑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见白禾一愣,又开口解释,“你别误会,我们其实也只是知道赵筑出事了,具体因为什么,一点都不清楚。”

“哦哦,警察那边说是低血糖症,意外的。”白禾下意识全身放松了下来,向后靠在椅背上,神情也有所缓和。

“我记得他从前并没有这方面的问题。”

“这个也完全有可能是突发性的吧。我也不太懂。”白禾说。

“白禾!去不去上课啦?”

不远处有两个女生喊她,白禾下意识地抬手去看手机时间。屏幕亮起来的一瞬间,谢一丞看见她的手机屏保上赫然是方才宿舍里那张三人合照的一部分,只不过被剪裁掉的那个不是李晓通,而是正牌男友赵筑。

察觉到来自身边的视线,白禾迅速将手机扣了个面。心跳有些剧烈,她不知道男人有没有看清,不过既然只是赵筑在校外的朋友,想来他们也不会多事。

6

一段段细碎的线索浮现在谢一丞脑袋里,打着转,挥散不去,却始终无法拼合连贯。最后搅乱了,变成一团毛线球。他看着眼前的毛线团,思考着线端到底藏在什么地方。

赵筑和李晓通的关系也许并不像表面上那般平静,女友白禾又移情李晓通。

“丞哥,”一旁的顾铭忽然出声,“假如隔壁那个女人说的是对的,赵筑是被谋杀,正常刑侦调查流程应该是确认死因,找到凶器,挖掘动机,最后把这些线索汇集起来指向犯罪嫌疑人。但我们现在东一下西一下地乱碰,只找到了很多碎片的线索...…”

谢一丞转头看向他,表情严肃认真。顾铭忽然有点班门弄斧的心虚感,其实上面那些都是他按照曾经老师讲的来理解,他也知道实际办案中不可能严格按照这个程序。

“丞哥我不是在怀疑你的能力......”他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声如蚊呐。

“你没说错,”谢一丞开口,“可实际案件当中,如果凶手有意谋划,前面的一切都完全可以被藏得很好。”

顾铭明白了,这时候他们只能先找出矛盾,圈画出嫌疑人范围,然后从这几个特定的人身上去找突破口,反向走流程,逆向定罪。

现在貌似只差一环,死因,才能把这些碎线索粘合起来。

赵筑为什么会忽然低血糖,嫌疑人又是如何造成和利用这个时间差的?

“这姑娘挺渣的,有个相处了那么多年的男朋友,还喜欢上别人,相处那么久的男朋友都比不上一个新的男生一时吸引吗?”顾铭拿起小勺搅动咖啡,有几分感慨,“而且李晓通瘦瘦弱弱的,没看出哪儿好来。”

瘦。谢一丞一顿,这男生有些奇怪,现在想来不只是瘦。他脑袋里忽然闪现出方才的场景,闷热闷热的天气,李晓通居然穿着长袖衬衫。

好像有什么东西快要溜走而他没能抓住,他拉起顾铭向外面跑去,后者一脸的莫名其妙。

两人又回到了那栋男生宿舍楼,依旧是和宿管打了声招呼,然后进楼,直奔赵筑宿舍所在的楼层。谢一丞抬手敲响一扇门。

“欸你敲错了,隔壁才是赵筑的屋子……”顾铭出言提醒。

来不及了,门已经打开,一个穿着汗衫大裤衩的男生一脸懵地看着他们。

“同学,”谢一丞压低声音开口问,“李晓通这个人是你们班的吧。”

男生愣了下,抬手往隔壁指了指,“啊,他在那屋。”说完就想要拉门关上,谢一丞手疾眼快一把将门板撑住。

“我想问一下他有什么特征吗,比如说患什么病或者....有什么癖好之类的。”

“癖好?这我可不知道,”男生似乎笑了下,“病是有的,他大一时候我们就知道他有糖尿病,经常要在宿舍自己打胰岛素来着。听说现在手法都快要赶上医院护士了。”

顾铭想到了什么,念叨了两

遍,“胰岛素,胰岛素,糖尿

病....”好像有点莫名熟悉来着,是什么呢?脑子好像在关键地方卡住了,吱吱嘎嘎地转不动。

那边男生又想要关门,这样衣衫不整地被人看着,就算同是男的,他也不大舒服。谢一丞这次没有再拦,说了句谢谢。

糖尿病,怪不得熟悉,糖尿病,胰岛素,低血糖,这三个东西极大概率不是巧合。

李晓通有胰岛素,也有注射工具,那赵筑的死因很可能已经浮出水面。

他叫上顾铭,“我们走,再去趟警局。”

7

法医室,唐梓瞪圆了眼睛。

“什么?针孔?”

“嗯,”于铎一脸严肃,“有人怀疑赵筑的死因是被注射胰岛素而导致的低血糖症,这个怀疑很合理,需要你仔细检查一下尸体了。”

“谁提出的怀疑,这也太天马行空了,哪儿能那么巧,”唐梓看向于铎身后的两个人,“他们吗?”

“嗯,介绍一下,这位是谢一丞,以前在咱们局工作过,这位是顾铭。这位是局里新来的法医唐梓,上次赵筑的尸检就是她负责的。”

“你好。”谢一丞伸出手。

“谢一丞?!”唐梓一脸惊喜,“那个超厉害的警察吗?我知道你欸!”

“我早就不是警察了。”谢一丞没什么表情,淡淡地说。

“没事没事,这都不重要,”唐梓连忙摆手,“谢大神探提出的质疑我全盘接受,我这就去仔细检查尸体。”

说着,一溜烟跑到更衣室换衣服去了。于铎转过身对两人说,“习惯就好,她就这性子,第一天来报到的时候还进错了屋。”

等待结果并没用多久,唐梓再出来时手中的报告写着,尸体大腿外侧皮肤上有两个针孔,里面有炎症的痕迹。

顾铭拿过报告翻看,纳闷道,“是胰岛素残留,没错,但这扎针的手法好像不太行啊…...不是说李晓通他自己注射好多年了吗,怎么扎了两针,还弄出炎症来了?”

“这手法一定不是熟练的人扎出来的,”唐梓语气肯定,“这个纯粹是乱扎一气。”

“不是李晓通,从一开始和赵筑在一起过夜的就只有白禾一个人,这针是她扎的。”

顾铭看向谢一丞,“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没理由啊。三年多的男朋友都能下得去手,真是最毒妇人.…..…”

他在唐梓压迫性的目光里住了口。

“很可能是李晓通教唆的,毕竟胰岛素和针管靠白禾一个人也弄不到。”谢一丞说,“也许是因为想要和李晓通在一起,还可能有其他原因,我们需要再向当事人问问。”

传唤安排得很顺利,两个年轻人被带到不同的讯问室。白禾不安地坐在椅子上,紧紧绞着手指。

提审的是个女警,大概是白禾的心理素质太不好,没过多久就全都招了。胰岛素是她注射的,因为提前给赵筑吃了安眠药,扎针的时候人完全没醒。

她很慌,扎了第一次没扎进去,中途还给李晓通打电话,他在电话那头安慰她,没事的,这种死法神不知鬼不觉,就算尸检也只会说是低血糖严重死掉的。

她听着,安心不少,最终还是咬牙将胰岛素注射进去。

身边的这个男生陪了她三年多,可那又怎样呢,相比赵筑的死板无趣,李晓通真的很吸引她。他让她做,她就做,大概潜意识里认定了不会被警察发觉,这件事的成本在她心里很低很低。

另一边,李晓通仍然穿着长袖衬衫,坐在椅子上,人倒是很淡定。

“白禾给赵筑注射的胰岛素和注射用的针管,是你给她的吧?”于铎坐在桌子后面,目光压迫性很强。谢一丞坐在于铎旁边,静静看着。

“是从我这里拿的,”李晓通一口承认,“但不是我主动给的,是她向我要的。怎么,要算我提供杀人工具吗?”

“你以为一句‘人不是我杀的’,你就没事了吗?”于铎厉声说,猛然间释放的气场让李晓通愣了一下。

“提供作案工具,你千辛万苦弄来的交换名额也废了,不是你的东西,你注定得不到。”谢一丞轻轻说,声音却无比清晰地传进了李晓通的耳朵,他眼睛逐渐变得猩红,死死盯着谢一丞。

“是!我是想要交换生名额!”他失控一样地喊,手上用力掀起袖口,露出密密麻麻的针眼,“我从小村子里考出来,还有先天的糖尿病,一路拼了命地学,就是为了出人头地,可来到了这儿,事事都要被那个赵筑压上一头,不多不少,每次就差那么点儿!”

“所以你心态崩了,想要杀人?”于铎问。

“想要杀人,是啊,我想杀他。你知道当我多想要交换生名额,我从大一到现在的所有努力是为了什么。当我看见学院网站上名额只给了一个的时候,你知道我多绝望吗,我当时就想,要是他没了,这个名额就是我的。”

李晓通吃吃地笑起来,“我想啊,想啊...可是我没做啊。”那表情好像在说,我没杀人,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白禾很喜欢你。”谢一丞说。

李晓通满脸的不以为然,“那又怎么样,她只是一个杀人工具罢了。”

案子结了,令人唏嘘。

栖陶斋里,装潢古色古香,实木的桌子柜子,架子上摆放着些陶艺的小玩意儿,可以卖的。

陶谙坐在实木布艺的小沙发上,看着壶身上的字迹慢慢变浅最后消散,重新变得洁白如雪。这是一只雪球壶,用上好的白瓷做的,壶圆滚滚,没配杯子。

雪球壶有引冤案上身的能力,若是怨气得以化解,则壶身清白亮透,若怨气不得解,则暗灰裂纹。怨气积攒到一定程度,壶身碎,主人亡。

这次,是它在她手上的第一桩因果。

陶家祖上多少代早已不可追,有文字记录的是从一个叫陶一的人开始。这人原是清朝衙门一断案官员,据说手法高明神通广大,但因一起大案误判被贬官革职,还有人传由此得罪了有名的术士,不知是真是假。

可陶家后人却知道这是真的。不仅惹到了术士,还被下诅咒:族中每一代都会有一人被冤案找上,一生奔波,这人若是男子还好,会承得查案的能力,女子会毫无断案脑筋,只能等死。一代一代为这雪球壶所困,直至此脉断绝。

陶一其孙长途跋涉找寻一位高人想要破咒,却得到答复说这咒破不了,但可退而求其次,制一白瓷哨来帮助家族中的女子寻找擅长破案之人,也算是增了一丝生机。而得哨之后,壶与哨像是达成了某种制约,在白瓷哨未帮女子寻到命定破案之人时,暂时不会引冤上身。

后来,也有无数代的壶主人想要寻法破解,但都无果。

陶谙的爷爷陶沏语因着一桩冤案带这壶来到了景德镇,案子破得磕磕绊绊,反倒是一陶艺大户家的千金看上了他。这家只有这一个女儿,财产自然都由她继承,陶家也算终于有人过上了安稳日子。

父母早亡,爷爷临终前将这一切告诉了陶谙,并叫她守好这壶,陶氏血脉只有她一个了,一定要把这壶传下去。那时她问,自己若是不结婚生子,这一切是否会结束,爷爷大惊说不可,但竟一时间说不出理由反驳。

她没再继续问,心里却做了决定,不结婚生子,不传壶下去。尽力过完这一生,然后便让这诅咒从此消失吧。人活一遭不过如此,她想得开。

爷爷逝世后,她想要离开那里,临走前特地找了算命的问,对方说她若是想走,就不必强留,命中之人总会遇见,遵从自己心意就好。

于是她变卖了部分家产,带着壶哨和余下的家产瓷器来到小城,开了家陶艺小店,意在沛公,买卖随缘。时间转眼,已经几年。

那天她正一个人在店里坐着,忽地一声脆响,她还以为是哪个瓷摆件没放稳当,转头却看见雪球壶上一行字,有“人”来找她。陶谙知道,那个能帮着自己破案的有缘人已经近在眼前了。

她从柜中取出白瓷哨,细绳缠绕在手腕上,哨身握在手心里,走出了门。

瓷哨响了,有些急促躁动,她试探着朝一个方向走过去,仔细分辨着哨音的变化,最终在隔壁的门前停了下来。

进了门,瓷哨好像忽然就安分了,只在她站到那个男人身边的时候幽幽响了一声,好像在说,就是他,就是他。男人短发利落眉眼硬朗,看起来还蛮养眼,这样也好,她最喜欢好看的东西。

只要这人办事爽利,钱她有的是。既然人已经到位了,她也许可以考虑用钱收买下来,让他只为她一人做事,然后听听故事沉溺男色,这样的生活貌似也不错。想到这儿,陶谙有点想笑。

木格子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陶谙看去,没意外地是谢一丞。大概是来找她要佣金了。

“陶小姐,那件事我查完了。”

这屋里有些冷,空调开得太足了。不知是不是眼花,刚刚他好像看见一个小黑影闪进了里屋。

“我知道,”陶谙说着有些口渴,她捻披风站起身,黑色的长裙下面露出一截雪白的脚腕。“你不必和我解释。”

谢一丞似乎有些纳闷,要他去查,查完了又不听。他皱眉。

“放心,钱会照常给的。”陶谙缓步走到饮水机旁回眸微微一笑,有几分风情,又干净纯粹。“我很喜欢你的办事风格,以后我们长久合作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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