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
办公室中的大多数人先后离开公司之后，林鹏和坐在他左右两侧的两把小椅子上的工作人员先后从工位上的办公台式电脑前方离开。林鹏将自己左手边的水杯端起来，喝下一大口水，随即抬起手，指向呈现在电脑屏幕正中央的一篇文稿。
“浪子哥，这样应该可以吧？”
燕海浪点点头，随即上前一步，自己坐到工位上的电脑椅上，操纵鼠标，开始逐字逐句地阅读刚刚写好不久的这份公告。
站在不远处的江攀龙也低下头，抱起双臂，紧盯住宽阔的电脑屏幕。当林鹏和另外两名工作人员一同起草这份公告时，他和燕海浪一直在后面看着。两个人都没有立刻说什么，只是在仔细思考三位专业人士的想法。他们都知道，极战王官方发布的公告中，有一部分是由林鹏和这两位其貌不扬的工作人员一同起草的。
“很好。没有什么问题。把图片全都依次插进去，就可以往论坛上发布。”
燕海浪小心而谨慎地审核完整篇文稿，又打开电脑屏幕上的文件夹，将按照插图顺序所重新排列的几张图片仔细核对一遍，便从电脑椅上站起来。文稿的内容其实算不上有多么复杂，无非就是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解释一遍，并把江攀龙所列举出来的证据图片和投诉记录中的图片并列发布出来。
“一定要发布在置顶公告栏里。标题要加粗。尽可能地让人注意到。”
“好的。”
林鹏重新坐到电脑椅之前，打开极战王官方论坛页面。他用自己手中的官方账号登录论坛，随即将文稿和图片全部复制到发帖子的页面中。再次确认排版之后，他便点击“发帖”按钮，将公告帖子发布到论坛页面上方的置顶公告栏中。
“发布完之后，就在官方微博和微信公众号里面分别同步发布吧。现在的人，看微博、微信更多一些。”燕海浪继续说。
“没问题，浪子哥。”
这一次，说话的是坐在右侧的工作人员。林鹏随即站起身，向厕所走去。两个工作人员随即凑到电脑之前。
燕海浪点点头，随即转过身，面向江攀龙。
“至于论坛里的那个帖子，我要先去给总部打电话。只有总部才有权力决定，要不要把那个帖子删除，或者封停。”
“嗯，”江攀龙点头，“这个我明白。如果发帖子的人没有明显地违反规定，想要删除帖子，也不太方便，对吧？”
“是的，”燕海浪说，“如果要光明正大的删帖或者封号，必须通过查IP地址来证明，那些小号都是同一个人操纵的。只有这样，他才构成恶意灌水。以目前的证据，想要证明他或者他们造谣诬陷，还不太充分。”
江攀龙再次扭过头，看向两名工作人员的背影。他抬起手，轻轻地揉自己的眼皮和下巴，抑制住自己的倦意。
几分钟之后，两名工作人员先后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
“浪子哥，我们都弄好了。”
“行，”燕海浪点点头，随即重新坐到电脑桌之前，“你们先回去吧。现在应该没有别的事。再过几分钟，我和林鹏也会回去的。”
“好的。”
两名工作人员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披上外套，随即先后离开公司。从厕所中走出来的林鹏重新回到自己原本所坐的工位之前，把自己摆放在桌子上的几样东西收到自己的挎包里，并把自己的手机从插排上的充电线上取下来。
“你还没吃饭吧，龙皇？”燕海浪转过身，面向江攀龙，“如果方便的话，咱们一起去吃饭吧？”
“行。”
江攀龙微微点头，再次转过身，看向仍然大门紧闭的经理室，随即掏出自己的手机，开始发消息。一连串新消息从他的手机屏幕上跳出来。每一条消息，都来自不同的人。
三个人同时离开公司，乘坐电梯间正中央位置的一部电梯，下到一楼大堂。大堂中的人明显减少很多，只有少数几个人在大门和电梯间之间来来往往。镇守在大门口的保安伸出宽大的双手，把披在自己身上的大衣拉紧，继续在大门里外转来转去。“呜呜”的风声从大门外的夜空传进来。
燕海浪走在最前方，带着江攀龙和林鹏，沿着几栋写字楼之间交错的几条步行街往前走，钻过高大的摩天写字楼中间的缝隙，来到一片介于正圆形和五边形之间的中心广场。这片中心广场是几条步行街的交汇点，其中一个方向通往一家规模较大的百货商场，另外几个方向则都是开在写字楼周边的商铺。商铺的种类比较丰富，有咖啡馆，有快餐店，也有规模适中的酒吧和便利店，还有一家KTV。其中两栋写字楼之间还有横跨步行街上空的玻璃通道，并且有直接通往地面的扶梯和楼梯。正因为如此，比起商业区外围和各大写字楼的周边区域，这一带的人流量明显要多得多，时不时会有刚下班的上班族三五成群地出入某一家灯火通明的店铺。
燕海浪的脚步停留在一家专卖牛肉饭的快餐店门口。从外侧的玻璃墙往里看，这家店的装潢相对比较简洁，整体的风格就是常见的中式快餐店的风格。雪白的墙壁，光洁的瓷砖，一尘不染的柜台，足以带给大多数路过的人还不错的第一印象。坐在店里用餐的食客们，几乎全都是标准的上班族打扮，每个人都在大口大口地吞咽自己碗中的食物，连头都不抬。
“浪子哥，还在这儿吃吗？”
林鹏抬起头，看向悬挂在店门上方的宽阔招牌，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很明显，他不太愿意到这一家餐馆吃饭。
“要不然呢？”燕海浪笑笑，随即把目光投向江攀龙，“这里出餐的速度快，味道也很正宗。最重要的是，他们的饭，分量足够。宁可涨价，也不会偷工减料。”
“哈哈。”
江攀龙忍不住发出两声干笑。他抬起头，看向一个坐在玻璃墙边缘的高脚凳上狼吞虎咽的食客。这个大胖子和吴国坤有点像，只不过脑袋上的头发更多一些。他正在把一大碗牛肉饭扒进嘴里，三口两口便将一碗饭全部吞咽干净。
三个人走进快餐店里，到柜台前去点菜。江攀龙和燕海浪点的都是大份的牛肉饭套餐配饮料，林鹏点的则是普通的中份牛肉饭。
几分钟后，三个人分别端起自己的饭，走到靠近玻璃窗的位置，坐下。
江攀龙和燕海浪都已经饥肠辘辘，二话没说，直接抓起自己的勺子，几次眨眼之间便将半碗牛肉饭吞咽下去。林鹏一边慢条斯理地吃自己的那份饭，一边打量自己身边的这两个像是饿死鬼投胎一般的人。
“龙皇。”
燕海浪把一勺饭咽下去，又抓起餐盘边缘的塑料杯，喝下一大口饮料，才抬起头，看向江攀龙的脸。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这件事，是超神在找你的茬？”
江攀龙正在把一大片牛肉往嗓子里咽。听到燕海浪的话，他差一点被这一片牛肉噎着，忍不住连续咳嗽两声。林鹏立刻抓起放在自己手边的餐巾纸，递过去。
“我……我都还没说那个王八蛋呢，你是怎么猜到的？”
“和你有矛盾的人，除了他，还有谁啊？”燕海浪忍不住笑起来，把自己手中的勺子平放到自己的饭碗边缘。
“切！有的是！”
江攀龙一巴掌拍在桌子的边缘，抓起自己的那一杯可乐，喝下一大口。他把带有几丝凉意的可乐咽到肚子里，抬起自己的右手，挥舞自己的食指和中指。
“只不过，那些人现在大都不玩桌游啦！就剩下那个混账王八蛋还死赖着不滚蛋！”
“哈哈。”
燕海浪忍不住再次发出两声干笑。他拾起自己的筷子，夹起一口小菜，吃下去。
“你就那么恨他啊？”
“也不是恨！只是讨厌！”江攀龙重新拾起自己的勺子，继续大口吃饭。
燕海浪和林鹏也没有再接茬，只是继续吃自己的饭。
直到三个人面前的饭碗全都变成空碗，燕海浪才将自己手里的勺子重新放下，并把自己的双臂平放在桌子的边缘。
江攀龙和林鹏也随之坐正身体。他们两人都知道，燕海浪又要开始说正事。
“龙皇，我觉得，如果没有确切的证据，你最好还是不要把这件事扣到他身上为好。”
“我没有把这事往他身上扣啊？”江攀龙摊开双手，随即转过头，看向林鹏，“林鹏，你说，我说那个家伙了吗？”
林鹏没有说什么，只是摇摇头，随即掏出自己的手机，低头看手机上的信息。
“我只是提醒你一下，”燕海浪继续说，“如果，你还是当年的你，你无论怎么和别人吵架，甚至大闹起来，那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但是，你现在是官方认证的卡店的店主。”
“我当然知道啊，”江攀龙点头，“我还知道，那个王八蛋不仅没有拿到正版代理权，还把卡店搬到很偏僻的郊区去了。”
燕海浪和林鹏同时微微点头。他们自然也听说过这件事，但不是很在意。
“我还知道，那个家伙卖盗版卡，”江攀龙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这件事，你们两个都该都不清楚吧？”
“什么？”燕海浪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江攀龙抬起手，轻轻地敲桌子的边缘。他故意露出一副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
“你们不是听我说过那个不懂事的小屁孩的事吗？他自己亲口和我们说过，他和他那个朋友的盗版卡，都是那个王八蛋卖给他们的。当时，所有在我店里的人，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燕海浪和林鹏对视一眼，同时呼出一口气。
“你们说，这个家伙，还用得着我去专门说他吗？”江攀龙露出轻松的表情，抓起自己的饮料杯，再次喝下一大口可乐。
“但是，你应该明白，有很多玩家，尤其是中小学生，其实根本就不在乎正版卡和盗版卡。”
江攀龙忍不住瞪大眼睛，再次坐正自己的身体，看向燕海浪的脸。
“你应该明白，很多中学生玩家，比如Blake、小曹这样的，他们的消费能力其实是不高的。他们心甘情愿来你这里玩，心甘情愿买你的货，从很大程度上来看，是看中你这个人。”
燕海浪把自己杯中的饮料喝光，随即把空着的饮料杯摆放到桌边。
“同时，在来你这里玩的过程中，他们已经建立起对你的信任。因此，他们不会轻易相信其他人对你的负面评价，更不会相信无关的人对你的抹黑。但是，其他和你关系不太密切的玩家，以及与你完全无关的路人，可不会这样。”
江攀龙眉毛一扬，想要说什么，却又没有立刻说出来，只是露出认真倾听的样子。
“很多人根本就不在乎与他无关的事情的真相，”燕海浪放慢语速，“如果谣言令他们更加感兴趣，他们宁可相信谣言。哪怕那个谣言只要一推敲，便可以知道，它有多么荒谬。更何况，网络时代的事，从来都是‘造谣动动嘴，辟谣跑断腿’。”
“那……照你这个意思，我们刚才做的事都是毫无意义的呗？”江攀龙笑着调侃。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燕海浪摇头，“我们当然应该去做我们该做的事。我想说的是，即使我们及时地做出应该做的补救措施，这件事仍然有可能会对你和你的店铺带来影响。而且，我感觉，这件事还没完。因它而起的连锁反应，更是不会轻易完结。”
江攀龙和林鹏同时瞪大眼睛。正要离开快餐店的另外两名食客忍不住停下脚步，转过身，去看一脸严肃的燕海浪。
离开快餐店之后，三个人重新往星火公司所在的大楼走去。这一次，他们没有走正门，而是向位于大楼另一侧的地下车库门走去。
“不想搭个便车吗？今天，我们两个人刚好要一起回宿舍去。”
燕海浪在车库门口停下，抬起手，向宽阔的车库入口一指。一连串明亮的灯光将通往地下车库的通道照得明如白昼。
“你明明知道，我和你们是不顺路的。”江攀龙笑着摊开手。
“好吧。早点回家休息吧。别太担心什么。”
燕海浪笑着摆摆手，随即沿着车库通道的边缘往里走。林鹏跟在后面。
直到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通道中，江攀龙才转过身，向自己停放摩托车的地方走。他把自己的外套拉链拉开，任由凉风吹拂自己的胸膛。
2019.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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