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远处隐隐传来乐曲声。
说不上名字的乐器,曲调也极为陌生,呜呜咽咽的像是鬼哭一般凄迷。
怎么回事?
待到反应过来时,苏琳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灰蒙蒙的地方。
四周空无人烟,光线也昏暗不已,只能看清前方的道路纵向延伸着,不知通往何地。
一切都古怪的令她不安。
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儿?
苏琳努力地调取记忆,试图回忆起前因后果。可不管她怎么集中精神,脑子里都像被塞进一团白雾,模模糊糊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到底怎么了!?
情绪开始有些焦躁,苏琳头痛的摁着太阳穴,同时敏锐地发觉那幽怨的乐曲离她越来越近,眼看就要到身边。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不敢动弹。这种堪比《迷雾》的氛围分分钟勾起人对未知环境的恐慌,谁知道来的会是什么?
如果是某种不该看到的东西……
苏琳死死的捂住眼睛,无法再想象下去。
“喂,你是苏琳吧?”伴随乐曲而来的,是一道清亮的男声。
嗯?忍不住挪开手,首先映入苏琳眼帘的便是一个身穿白衣的男人——手中小巧的便携式播放器。
察觉到她的视线,白衣男人也低下头,顿时明了的伸手关掉播放器,音乐立刻停掉。
“……”苏琳不知该如何开口。
还是陌生男人率先打破沉默,问道:“你还没回答我,你是不是苏琳?”
“是我。”
“你出生于19XX年X月X日,对吗?”
……这个对话模式似乎有种熟悉的既视感,苏琳一边点点头,一边上下打量眼前的男人,好像缺了点什么?
——然后她马上就得到了答案。
“好,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白洲,是个冥差。”男人从衣兜里掏出一张证件,在苏琳面前晃了晃,“这是我的工作证,如假包换!”
不等苏琳消化完他的发言,白洲又紧接着扔下一枚重磅炸弹:“既然能见到我,也就说明你现在已经魂魄离体,不在阳间了。”
什、什么!?
苏琳当然能听明白他说的内容,但正是因为明白才更加的不可置信,她——死了!?
这怎么可能!?
“你……你是白无常?”颤抖地说出那个名字,苏琳总算想起来缺了什么,黑无常呢?他们不是搭档吗?
白洲笑着说:“那只是统称而已,冥差那么多,总不能大家共用一个名字吧?多乱呐!”
嗯,说得也挺有道理……唉不对!重点才不是这个好不好!
“我、我怎么就突然死了呢?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啊!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苏琳真的很蒙圈。
“你不记得了?”白洲倒也不是特别惊讶,他习以为常的解释道,“魂魄骤然离体,带来暂时性的失忆错乱是正常的,待会就恢复了。”
见苏琳仍盯着他不放,白洲只好撤下高深的姿态,耸耸肩给出提示:“你为了救自家的宠物狗被车给撞了,有印象吗?”
宠物狗?……苏小黑?我家小黑!?
“那什么,你在路上慢慢回忆哈,现在先跟我走,那边还有人等你呢!别耽误时间了!”察觉出苏琳的满腔疑问,白洲直接打断她的话头,拉着她沿路疾走,苏琳几乎跟不上他的脚步。
极速前进的过程中,苏琳原本模糊的记忆也渐渐复苏,她想起来了,当她看见小黑居然意外地跑到马路中间时,立即头脑发热的冲上去抱住它,完全无视自身的安危……
如此,即便她出现在这里,也算不得冤枉。
说起来,为了自家的宠物而奋不顾身,她这是真爱无疑啊。
尽管有些对不起老家的父母,但就算重来一次,想必苏琳还是会行动快过理智,做出相同的选择。
毕竟她对狗这种生物的某种偏执,从幼时起就可见一斑了。
识字卡片里认识最快的就是“狗”,因为经常捏在手里,最后连纸片都被揉烂了。
学生时代,最大的愿望是能够养一只汪汪,看它一天天长大,做自己最好的朋友,那将是多么快乐的事啊!
可惜妈妈对动物毛发过敏,苏琳只能在街上过过眼瘾,默默地计算她已经见过多少品种的狗。赶巧的话,还能在卖狗人那儿多摸几只,毛茸茸的柔软触感足以令她高兴上好几天。
苏琳知道自己对狗有种与生俱来的亲近感,就连她的左手腕处,也有一个形似动物齿痕的胎记,她曾玩笑似的想,或许正是某只汪在她上辈子留下的纪念呢!
苏小黑的到来,从很大程度上缓解了苏琳身处异乡的漂泊感,她有了最忠实的朋友,内心也得到少许安慰。
可她依然不觉得满足,那种仿佛源自于灵魂深处的缺失时常令她感到惆怅,她抚摸着小黑的背脊,呆呆的盯着它乌黑的皮毛,却怎么也抓不住那缕愁思的源头。
算了,反正对自己的生活也没什么影响,就先别在意了吧。
第十次提醒自己的苏琳万万没想到,她再也等不到说第十一次的机会了。
唉……不知道小黑有没有事,害不害怕,动物的魂魄也会落入冥间吗?不,它一定要活着才好啊!
“呼……终于赶到了!”走至某处时,白洲猛地停下脚步,半转过身长出一口气,对苏琳介绍道:“看,这就是你们凡人常说的地府。我们现在位于秦广王的一殿,里面有人在等你。别害怕,我跟你一起进去。”
苏琳抬眼一瞧,跟古装剧里相差不多的雄伟大殿,复杂的飞檐斗拱,大门匾额上书着“秦广王”三个大字,单看着就陡生一股肃然之气。
好紧张……究竟是谁在等我?不会是秦广王本人吧?
战战兢兢地跟随白洲踏进殿内,出乎苏琳意料的是,想象中阎王端坐高台、底下齐刷刷站立两排鬼差的场景并没有发生,相反,空旷的大殿里只有两个人在。
一个儒雅大叔和一个年轻男人。
这又是什么情况?
“白洲,你又耽搁时间了。”
大叔的语气淡淡的,毫无责备之意,但白洲却硬生生打了个颤,陪笑道:“崔大人,您是知道的,要给她们这些新来的魂魄讲清楚情况,特别费时间啊!不然出现意外怎么办?您说呢?”
“行了,我还不知道你,少给我扯闲的。”崔姓大叔笑骂一句,转头看了看苏琳,说:“今天确实赶巧,有人在这儿查询你的生死簿,想找到你;你却偏偏在同一天遭遇车祸,自己跑来了。这真是命数啊,想不承认都不行。”
苏琳听得满头雾水,也忘记了害怕,她好奇地问:“是谁要找我?你?”她指向没说话的那个年轻男人。
对方点头以示确定,对她说:“我是人间姻缘救急所的员工,叫我易宵就可以。我来找你是受人委托,需要你多加配合。”
“……那个你能解释一下吗?”苏琳完全没听懂。
易宵的脾气显然比较急,几句话就打发了苏琳:“简单讲就是月老跑路了,他的徒弟又是笨蛋,总把红线牵错惹出事端。所以我们组成一个联合单位,专门负责六界的姻缘问题。而你,恰好就在‘人界科’的业务范围之内。”
“……”总觉得再问一遍会很不妙,苏琳决定挑出重点来表示自己听懂了。“你说你是受人所托,那个人是谁呢?”
“这个嘛……”易宵扭头示意崔大人,“你看过镜子自然就知道了。”
崔大人伸手做个“请”的姿势,带领苏琳前往左后方的偏殿。
四个人共同走进去,苏琳惊讶的发现,一面巨大的圆镜就正对着她摆放在中央,除此之外,四周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这是什么?传说中的业镜?”要开始审判她了吗?
崔大人微笑着,否决了苏琳的举例:“业镜放在正殿,有需要时才会显现出来。这个是‘溯昔镜’,可以从中看到一个人的前世。”
“所以,你们搞得神神秘秘的事儿跟我上辈子有关喽。”
“不错,等你搞清楚自己的前生,就会明白所有原委了。”
苏琳瞄了眼白洲,见他乖乖地站在崔大人身后,一个劲使着眼色。
她只好来到镜子前面站定,试探性的与镜中的自己对视。
呃,什么也没有啊?莫非镜子失效了?
苏琳刚想扭头询问崔大人,眼角就迅速瞥到一抹异常--镜中的倒影在对她微笑!
那腼腆的笑意吸引住苏琳的全部心神,她不知不觉的靠近圆镜,伸手触碰镜面,然后整个人跨进镜子里,消失在大殿中。
……
云织是一个孤女,独自居住在村子的角落。
她生性孤僻,平日里跟村人的接触不多,自己处理日常起居,从不轻易寻求他人的帮助。
时间久了,大家都觉得云织性情古怪,对她格外疏远,就连小孩都不在她的门前玩耍,她由此成为一个异类,遭到所有人的排斥。
云织对此毫不为意,毕竟当她的父母惨死在盗贼刀下,全村却没有一人愿意伸出援手时,她就已经放弃将这些披着人皮的生物当做同胞来看待了。
若不是留恋双亲残存的痕迹,云织根本无法忍受这里的一草一木。她懒得去面对那些伪善的面孔,固执地封存了自己所有的快乐,像个行尸走肉似的,例行重复着每日的行程。
直到那一天……
云织在去河边浣衣时,意外碰见一只小黑狗在水中挣扎,微弱的哀鸣声不绝,听上去可怜极了。
她素来喜爱小动物,见状更是被挑动了恻隐之心,赶忙跨进河里把它抱回岸边:“别怕,小狗,我在这儿呢。别怕哦,有我在……”
衣服湿淋淋的贴在身上很不舒服,但怀中颤抖的小狗更让云织感到心疼。几年前横遭厄运的自己,也如同这小东西此刻的模样,连眼神中都充满了无助啊。
“小狗,你也没有家人了吗?那我带你回去,我们一起生活好不好?”云织轻柔地抚摸着小狗,头一次对未来产生了期望。
云织为小狗取名叫“鸣玄”,将它当做家人一般照顾着,为它梳洗、烹食,和它一起玩。
同时,许多沉积在心底的话语也终于找到合适的倾听者,她抱着鸣玄说了大半个下午,温热的眼泪淌满脸颊,而鸣玄也异常安静地卧在她的双肘间,不曾出声打断她。
就是从那天起,云织隐约觉察出她的新家人不同于寻常犬类,它拥有灵性,懂得顾及自己的情绪。
她并不因此觉得害怕,反而更加的喜爱鸣玄。
三年过去,鸣玄成长为一只矫健的大狗,云织已经抱不动它了。
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带鸣玄去山林散步,一人一犬在草地上尽情的玩追逐游戏。
偶尔,鸣玄会消失一阵,然后乐颠颠的叼着兔子或山鸡跑回来,放在云织面前,再用爪子向前推一推,满脸都是求表扬的自豪神情。
云织好笑的摸摸它的脑袋,夸奖它几句,鸣玄便又扑倒云织,在她的脸颊和脖颈处蹭来蹭去(它知道自己的嘴刚咬过猎物),直到云织笑骂它两声才肯停下。
快乐的时光永远不嫌多,和鸣玄在一起太幸福了,幸福到云织几乎忘记她身处于一个怎样的村子里。
那个残酷的午后,云织和鸣玄照常在草坡玩游戏,她被鸣玄扑倒,后者立在她的身体上方,正欢快地舔着她的脖子。
云织觉察到自己的领口有些松散,因为肩膀被舔抵的触感太明显了,她还未曾来得及伸手整理,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叫。
扭头看过去,一个村妇正吃惊地瞧着这边,然后她飞快的转身跑远,就好像后面有狼撵她似的。
简直莫名其妙。
本来云织只觉得被人打扰很扫兴,没有在意这个小插曲,谁知几天后,她跟鸣玄的“风月艳史”就迅速传遍了全村。
“我说那丫头整天关在屋子里不出来,这么奇怪,原来她竟跟……啧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就是,一个姑娘家天天跟狗待在一起,也不找个夫婿,肯定有问题!”
“她自己不要脸,我们还要呢!这种腌臜事听着都污耳朵!”
“阿弥陀佛,咱们村里怎么能出现这种丑事……”
不用好奇云织是如何得知的,呵,人家都故意站在她门口大声的议论了,她再耳背也该听个清楚了吧!
讽笑着安抚躁动的鸣玄,云织心里清楚,他们其实并不需要她的辩白。
普通乡村里陡然冒出这么一桩“奇闻”,正好为那些生活枯燥的人平添半年谈资,既然聊天时有了新的话题,谁还会傻得去探究真假?
反正那丫头本来就够怪异了,再多一两个癖好也无所谓吧——他们肯定是这样想的。
话又说回来,她对鸣玄究竟怀抱着怎样的感情?
本来把它当做家人、当做某个沉默的倾听者、是永远也不会背叛她的知交、彼此相依为命的伙伴。
那么,难道是鸣玄先对她……?
联想到以往的相处模式,云织顿时又好气又好笑,气鸣玄竟对她起了心思,笑自己居然没能发现它的心意。
她一直笑得眼泪流个不停,心仿佛快要碎裂般疼痛。事到如今,云织终于迟钝的承认,她也喜欢鸣玄,无论是狗是人,它都牢牢占据着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位置,是她此生的挚爱。
或许她确实自甘堕落,但鸣玄比那些自诩为人的家伙要好上千百倍!她不后悔!
接下来的日子并不好过,云织一出门就会被指指点点,每天都有人向她的屋子扔石块,在鸣玄差点咬死某个偷袭者后,村人对她的排挤也到达了顶峰。
小屋被那群手持棍棒、口喊“妖孽”的村民们一把火烧得干净,她狼狈地逃出去,彻底失去了容身之所。
所幸鸣玄一直都忠诚的陪在她身边,短暂的流浪旅程中,云织就依靠它去捕猎来勉强维持生机。
心情抑郁加上恶劣的环境,云织很快病倒了。
她躺在一座破庙里,听着鸣玄悲伤的呜咽声,轻轻地笑道:“别难过,你的生命……一定还很长,我不过是个过客,你还会遇到更多的人,足以抚平你的心伤……”
鸣玄拼命摇头,看似滑稽的动作却叫云织不忍得闭上双眼,违心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对不起,不能再陪着你了……
“你就是云织?我是地府的冥差,前来接你了。”陌生的男声传入耳畔。
啊啊,来了吗?
鸣玄低伏起身体,充满威胁的咆哮着。
“嗯?你能看见我?怎么,舍不得你的主人?”冥差想了想,说,“那你跟我们一起走吧,我自有办法帮你。”
从秦广王的一殿被发放至转轮王的十殿,鸣玄紧紧跟随着云织的脚步,片刻也不离身。
云织问管事的府君,能否让她在三生石上写下名字?府君严肃的表示,从没有先例让狗写名字,不允。
她跪倒在地哭着哀求,鸣玄也卧在身旁,眼泪打湿皮毛,一时间场面分外凄切,倒显得府君无情了。
“那个,我有个主意。”负责接引的冥差插话道。
“说!”府君瞪他一眼,怪他说得太迟。
“云织的寿命已经到头,必须进入轮回,而鸣玄还活着。我看它颇有灵性,不如去修习妖术,等到成了妖,再去轮回中寻找云织岂不是更加方便?”
鸣玄眼前一亮,激动地站起身冲冥差摇尾巴。
“咳,没错,你可以在自己身上留下印记,以待将来相认啊。”府君摸摸自己的小胡子,又瞪了眼冥差。
“太好了,鸣玄……”云织喜悦地擦掉眼泪,想了想,将左手腕伸至鸣玄的嘴边,“咬我吧,然后牢牢记住这个印记,即使来生我忘记了,你也一定要找到我,让我重新想起你……”
利齿切入肌肤的感觉很痛,原来魂魄也能流血么?
她最后一次拥抱鸣玄,亲吻它的双眼,然后义无反顾的喝掉孟婆汤,径直走向轮回之井。
无视身后悲恸的哀嚎声,云织强忍住回头的冲动,只怕她再多看上一眼,就会立即失去前行的勇气。
我等你,鸣玄。
不管百年、千年,只要你还记得云织,我就会长长久久的等下去。
这份刻骨的情感将深深融进我的灵魂,流转于轮回中,直至你找寻到我为止。
很抱歉没能说出口,我是那么的爱你……
……
“喂,纸巾给你,擦擦吧。”
晕眩感缓缓退去,苏琳机械式的接过纸巾,这才发觉自己满面都是湿意。
“……我……”想说的话太多,汇聚在嘴边却又化作一阵难挨的沉默。
错杂的记忆充斥脑海,她从遥远的过往中脱身而出,可那份属于云织的悲伤却迟迟不肯消散。苏琳擦着脸,努力消化这绵延至今的因缘。
她真的需要冷静。
“所以……是鸣玄委托你来找我的?”半晌过后,苏琳镇定的问。
“对啊!”易宵见总算可以说话了,语速都快了不少,“自从他二十五年前修成人身,一直都在寻找你。只是人海茫茫,哪有那么好找?亏得他打听到我们人间姻缘救急所成立的消息,特地来请我们帮助他。”
易宵自豪的笑笑:“有我们出手,事情自然容易许多,你瞧,我们这不就见着你了吗?”
“这大概就叫命中注定吧,你在我们需要的时刻恰好出现,省去了不少程序,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白洲接着补充道。
“可我似乎已经死了。”苏琳指出问题所在。
白洲轻巧地一挥手,说:“你的寿命还长着呢,带你来只是为了让你搞清楚前世的纠葛,完了自然会送你回去,你不用担心。”
“我说,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那鸣玄那儿……是不是该他给个答复?”易宵着急的在旁边提醒。
“你想要什么答复?”苏琳偏过视线,盯着角落的某根立柱,“云织是我的前世,她爱鸣玄没错,可我之前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事,你们突然叫我去接受一个陌生人,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哈!?”易宵傻眼了,他压根没想过这事儿会有皆大欢喜以外的选项。
不满的横了苏琳一眼,他声调越讲越高:“你以为自己演《犬夜叉》呢?你是戈薇,云织是桔梗?我跟鸣玄是同类,所以才要替他多说几句。这百年间他为你一句请求吃了多少苦!别忘了,当初是你要他找你的!结果你可倒好,一转身就把自己推得干干净净?你当鸣玄是什么?被你哄着玩的傻子吗!?”
“行了,你少说两句,别逼我用禁言咒!”崔大人拦住易宵,制止后者愈发激烈的言辞。
他温和的看向苏琳,提议道:“这件事对你而言确实有些复杂了,你一时接受不了也都在情理之中。你别担心,我们不会强迫你做什么,只是想听听你的看法,希望可以帮到你。”
苏琳木木地收回视线,语气中充满不知所措:“我对鸣玄并没有恶意,只是想到他还记得我,我却忘了他……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毕竟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完整的云织了,他还会需要这样陌生的我吗?”
崔大人摇了摇头,说:“你不去尝试,又怎能得知他的想法?说不定你们挺合得来呢?给彼此一个机会不是很好?况且,若是他执意搞什么替身梗的话,相信易宵和他的同事们自有应急方案,我说得没错吧?”
易宵板着一张俊脸,不情不愿的点头。
“……那,我就试试看好了。”话说到这个份上,苏琳也打定主意去会一会那个痴情犬妖。“你们什么时候让我回去?”
“嗨,早就等着你这句话了!”充当大半天背景板的白洲跳出来,抓住苏琳的手腕,“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走!”
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隐约记得是崔大人的声音:“那么就后会有期了,苏琳……”
喂喂,才不要那么快又见到你呢大叔,我会哭的。
再次睁开眼睛,是在某间弥漫着消毒水味儿的病房里。
隔壁床位都空着,只有某只脾气暴躁的犬妖居高临下的盯着她,磨牙道:“你可算醒了。”
不等苏琳张嘴,他便抢先把所有情况都介绍完毕:“你昏迷了好几天,刚从ICU转到普通病房,医药费除过肇事司机垫付了一部分,剩下全都是鸣玄掏的钱,你有异议就自己跟他说去吧!哦还有,你的宠物狗也没事,就在后院的保安室里!”
说罢,易宵就飞快的打开房门走出去,换做一个满脸忐忑不安的男人慢慢挪进病房。
哦,他的模样看上去比苏琳还要小几岁!
“苏、苏琳……”该感谢他没有叫错自己的名字吗?“我是鸣玄,我终于找到你了……”瞧这双目湿润的小模样,简直神似她家苏小黑!
内心一刹那的悸动几乎遮掩不住,肯定是云织在喜极而泣吧?
等待了百年的人,终于如约回到她身旁,携带着始终不渝的深情。
证明彼此交付的痴心都是值得的。
多么羡慕你呀,云织。
苏琳无法自控的红了眼眶,那澎湃的情感层层堆积在胸口,只觉得灵魂瞬间完整了,大脑中有道声音在不停地呼喊着:鸣玄!鸣玄!
——不,还不可以,再等等,我还有话要说。
苏琳定定神,刻意表情冷淡的说:“我想,你肯定已经发现,我跟你的云织不再是同一个人了。”
“我知道!你是云织的转世,自然跟她不再相像,这我都懂的!”鸣玄紧张的回答着,生怕苏琳由此误会什么,“我寻找的不是云织的外貌,而是你们相通的灵魂。你和云织本身既为一体又相互独立,从今生的角度讲,你就是你自己,不需要过多的考虑前世!”
“就像飞蓬和景天,还有谢衣和初七……”苏琳喃喃自语道。
“什么?” 咳,她有没有说过,鸣玄迷茫的样子也好可爱……
“没什么。”想着改天给他普及一下仙剑、古剑系列的游戏,苏琳提出最现实的那个问题,“你现在是妖,我是人,人类的寿命怎么能跟妖比呢?到头来,只怕你又得在轮回中找我了。”楼哥就是个极好的例子啊!
“这个不要紧!我修习妖术本就是为了找你,如今目的达成,这身妖力也自然没了用处。我愿意废去修为做一个普通人,这样,我们可以一起变老,等到下辈子再继续寻找对方,你说好不好?”
鸣玄向往的微笑着,完全没留意自己的话落在苏琳心底引发了多大的震撼。
这家伙真是……从很久以前就这样,轻而易举拨动我的心弦,让我每天都更爱他一点,不断累积到这身躯与灵魂再也离不开他的程度。
——败给你了。苏琳在内心轻笑着。
而明面上,她则始终一言不发,神色难辨,似是在考量鸣玄的心意。
“呜~~苏琳?”过于寂静的氛围显然让鸣玄觉得不安,他喉咙里发出呜呜声,低低地呼叫苏琳的名字。
苏琳又撑了几秒,眼见鸣玄的情绪愈发低落,脑袋也无力的垂下来,整个人都快要陷入消沉时,她再也忍耐不住,郑重的笑答道:“让你久等了,鸣玄。”
鸣玄傻愣愣的盯着她,然后突然明白了什么,他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嘴巴也慢慢咧开,表情快乐得像个拿到礼物的孩子:“苏琳!苏琳!”
他本想给心上人一个热烈的拥抱,以解自己这百余年来的相思之苦,但他好歹还存有几分理智,知道苏琳正躺在病床上,自己不能伤害到她。
所以鸣玄半跪在地,用脸颊使劲去蹭苏琳自由的那只手,就像很多年前,某只默默表达爱意的黑犬对云织做过的那样。
“……所以,你们这就算HE了?”不知何时返回病房的易宵斜靠在墙边,挑眉道。
“易宵,谢谢你!”鸣玄由衷的感谢他这位同类,“多谢你帮我找到苏琳!”
“这就是我们姻缘救急所存在的意义,也是我的职责,记得到时候请我喝喜酒啊!”确认过后,易宵坏笑着挥手作别,“不打扰你们秀恩爱了!”
苏琳悠闲地欣赏着某只犬妖脸红的场面,对自己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真是一点也没有变呢,这可爱的家伙。
耳边似乎传来轻柔的笑声,苏琳知道,她得到了一份遥远的祝福。这场穿越轮回的姻缘,也将在她手中经久的延续下去。
永远都爱你哦,我的小黑狗。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