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2006年10月6日,農曆八月十五中秋節。
下班回到家,我看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一個長髮年輕女孩子,一看到她,我就知道她是誰,我沒有感到一點意外。
她叫中秋,大衛早已告訴我她今天會搬進來住。
看見我推門進來,她對我拘謹地笑了笑。
小卡正坐在女孩子身邊津津有味看宮崎駿的動畫片,大衛正在廚房忙,今天他放假。
聽見我回來的聲音,大衛馬上從廚房出來,他對女孩子說:“中秋,她是馬格麗。”
然後示意女孩子叫我。
女孩子猶疑了一陣,叫道:“馬……大姐……”
她看上去是一個普通女孩子,并不特別漂亮和豔麗,五官端正、眉目清秀,皮膚細膩光滑,若非要找出她特別的地方,就是特別青春,這實在已經夠了。
我不能不感嘆女孩子青春的魅力,從每一個毛孔發出讓人無法抵擋的美和魅力。
一個女人,就算擁有再多的才華、再高的學歷、再多的財富或再尊貴的地位,對男人來說,這都比不上一個女孩子的青春。
很多擁有地位和成功的強勢女人,卻被一個除了青春之外、一無所有的年輕女孩搶走了男人。
她長著一張帶著孩子氣的圓臉,眉眼間還有沒褪盡的鄉村味道,但身上留下了曾混跡於城市的明顯痕跡:染成了栗色的頭髮,涂了粉紅色指甲油的腳趾,手腕上的各種金屬飾物,手指上的金戒指和頸項上的金項鏈-我自然聯想到這是大衛送給她的禮物。
我留意到她左邊手臂上紋了一朵玫瑰花,從短袖裡露出來半朵。
她坐在那裡,就像客廳突然擺了一株盛開的茶花樹,正開著鮮豔欲滴的花朵。
若這是一場戲劇,作為大衛前妻的我,此刻我也不知該以什麼樣的表情和裝束出場,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台辭,我想我當時可能什麼也沒說。
看到這個女孩子,我的心裡極其平靜,這種平靜出乎我自己的意料,讓我無法解釋,看到她,我心裡也沒有絲毫恨意。
也許是因為她太年輕,也許是因為她帶著孩子氣的臉,也許是她眉眼間有我所熟悉的鄉村味道,也許是我想起我吃過她托大衛送給我的香腸和薰腊肉,也許是她當時正坐在小卡身邊一起聚精會神看動畫片,令我恍惚間有一種錯覺:家裡來了一個女孩子,是兒子小卡的朋友,他們正在我們家一起看動畫片。
她今年才21歲,比大衛小二十五歲,比我小十六歲,若在早年的中國鄉村,我已勉強可以作她的母親了,大衛完全可以作她的父親,她比我們的兒子小卡也不過大十二歲而已。
大衛提起過她來自西南省份的某個地方,那個地名很難記,很拗口,我沒有記住。聽大衛說,她十四歲就跟著表姐從家鄉出來到廣東打工了。
一個女孩子,從那么偏遠的地方,現在居然到了我們這裡,也許是老天的安排吧。
02
中秋節的晚飯大衛煮了很隆重的一桌子菜,是典型的廣東傳統節日菜式:脆皮燒鴨,栗子燜雞,白灼蝦,蚝豉冬菇髮菜,蒸石斑,腰果炒瘦肉,糖醋排骨,還特地煲了一煲鳥雞瘦肉花膠湯-女人的滋陰養顏湯。
四個人在略有些拘謹的氣氛中吃完了豐盛的晚餐,除了小卡搞來搞去,我們三個人都沒有說話。
吃完飯,我剛放下碗,中秋已快快收拾了桌子,然後她馬上開始洗碗,好像生怕我把碗洗了,原本這些事情都是我做的。
看來大衛已交待過她要做些什麼,肯定還提醒過她要和我好好相處,就像他曾勸我要“多多忍耐、取得双贏局面”一樣。
待中秋收拾好桌子,大衛又擺上中秋節應節的月餅、柚子、芋頭。
這樣的氣氛,也許讓大衛感到很滿足。他是一個很喜歡家庭生活的男人,喜歡一家人熱熱閙閙坐在一起吃飯、聊天,喜歡有人陪伴他,他是一個很怕寂寞的人。
過去的這些年,自從我開始在香港上班,我們連在一起吃飯的機會也很少。做房間服務員時,我太累了;調到酒店旅遊部後,我太忙了,常常加班,晚上我回到家,常常是大衛和小卡都睡了;當早上他們醒來,我已經上班去了。
酒店是輪休制,他周未周日放假的日子我多數在上班,而在節假日,他放假,而我多數在上班。待我放假的日子,他卻在上班。
這些年,住在同一間屋子、睡在同一張床上,我們常常几天都沒見著對方。
我知道他因此寂寞。而那年非典,我帶著兒子避沙士疫症,回娘家一住三個月,他很寂寞,同事約他一起去深圳玩,我想他就是那個時候認識了中秋。
我猜想一開始,他無意離婚,只想逢場作戲,但後來越陷越深,而我,絲毫不曾察覺,他沒有遇到任何阻力,就這樣墮入和一個年輕女孩子的婚外情,難以自拔。
如果換作我是大衛,一個結婚十几年的寂寞中年男人,遇到一個年輕的女孩子,也同樣抵不住青春和情欲的誘惑吧。
現在,他終於可以再不寂寞了,有人可以天天陪他一起吃晚飯,陪他在每個星期四晚上去打保齡球,在他周末周日放假的時候陪伴著他。
他要的就是這樣一種溫柔陪伴。
我也可以作陪伴他的女人,只是我為了賺錢和他撐起這個家,每天早出晚歸又忙又累,結果,我成了他不要的女人。
從前住在深圳我不工作,天天只打麻將,只陪他吃喝玩樂,他卻寵愛著我。
想一想,真是悲憤和憤恨。
03
吃完飯,沖完涼,我就馬上進到我和兒子的房間,在双層床的下鋪躺下睡了。
我不想看著曾和我同床共枕十多年的男人,我曾經的丈夫,和另一個女孩子一起走進睡房,然後當著我的面把房門關上。
雖然我知道事實就是如此,可我不愿看見,不忍去想。
他們睡的那張床是我以前和大衛睡的,大衛除了和女孩子領了一張結婚證,連床也沒有買一張新的,也沒有請家人吃飯來宣布他的再婚。
在床上我突然想起,今天是中秋節,而那個女孩子叫中秋,原來今天是那個女孩子的生日,怪不得大衛特意做了那么多菜,原來是為了給她庆祝生日。
我馬上察覺到自己心裡涌出一絲極其不快的感覺,我想我是在嫉妒了。
我馬上對自己說,不要去理會這些生活的細枝未節,要盯著生活的大方向,生活的一切并沒有改變, 房子,兒子,上班,下班,惟一的不同就是有一個年輕女孩子睡了我的床。
至於大衛這個男人,不要也罷。雖然是他先提出離婚,他先不要我,但現在我也不要他了,從心裡不要他。
男人,并不是生活的必需品,既然他在生活中給我制造了痛苦的感覺,我就從心底扔掉他,把他從生活中割掉,像切割子宮一樣,從身體、從感情、從心靈上切掉他,雖然某一刻會很痛苦,但總不至於死,痛苦總會過去的。
這樣的切割手術會讓我們變得堅強,傷口會好的,痛楚會消失的,呼吸會繼續的,我們會活下去的。
至於中秋已經來到了我們家,既然已成事實,無法改變,就算了吧,希望大家能盡量和平相處,把生活過下去。這樣的局面,於我是難,於她,想一想,不也是難嗎?和一個男人結婚了,卻要和他的前妻和孩子一起生活,若不是逼不得已,誰會接受。
若說我可悲,那么她也可憐,她肯定也有她處境上的逼不得已,所以,我沒有恨她的理由,我們其實是同病相憐的處境。
算了吧,過一天算一天吧 ,今天晚上,她不是幫我收好了碗筷、還幫我洗了碗嗎?以後兒子小卡放學後回到家,不是有一個人陪伴他嗎?
結婚五年後,這個女孩子就可以拿到香港身份証,到時她就可以在香港工作了,那時她有了經濟收入,小卡也十四歲了,上讀初中了,不需要人照顧,大衛就可以和她搬出去住了。
到時我就可以帶著小卡獨立生活了。
只要忍耐五年,五年很快就會過去的,現在一切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把小卡養大,把樓供完,以後我和兒子在香港有個穩定的居所。
我這樣想東想西想了一陣,疲憊如潮水蓋過來,我又像平時一樣很快就睡去了。
网友评论
想一想,真是悲憤和憤恨。”
生活是多么残酷,简直就是血淋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