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程奕说她要去上海出差的时候,没人想到她会死在那里。程奕住的酒店对街有一家星巴克,她穿过那条三五步便可跨过的街道时,一辆从左侧驶来的英菲尼迪分秒不差地要了她的命。
2.
这件事情发生一周后,我、萧琪和她男朋友展鸿约在了亚运村附近的一家素食餐厅吃饭。餐厅在一条绿树掩映的偏街上,室内布置得很优雅,有很多古色古香的陈设,空气中弥漫着焚香的淡淡香气。餐馆是展鸿定的,一向不太在意吃什么的展鸿这次执意要来这里,倒是令我们颇感意外。我在服务员的指引下,踩着吱咯作响的木楼梯来到二楼时,展鸿正坐在靠窗的桌子旁,凝神望着窗外,萧琪坐在他对面低头看手机,见我来了,忙站起身招呼我坐下。
我不是素食主义者,又从未来过这里,便让展鸿做主。展鸿接过菜单,熟练地向服务员报出一串我们不熟悉的菜名,又点了三扎德国麦芽黑啤。萧琪有些惊讶地望着展鸿,没得到回应便将目光移开,最后停到了墙上那副表示“止语”的挂画上。
3.
番茄浓汤和黑啤的出现适时打破了尴尬的沉默。“昨天上午我发微信给程奕,问她有没有空出来聚聚,她一直没有回应,我只好给她打电话,是一个男人接的。那个男人声音沙哑地告诉我程奕死了,在上海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超速闯红灯的英菲尼迪撞死了。我当时就傻了,上海她去过不知道多少次了,怎么这次却再也回不来了,该死的司机。”萧琪声音有些哽咽,鼻子一酸两行泪水落了下来,我赶忙递给她一张纸巾。“那个男人是谁?程奕的男朋友吗?”我好奇地问。萧琪看了看展鸿没有说话。展鸿举起黑啤,又猛喝了一大口。
“为什么死的人会是程奕?她还不到30岁,年轻健康,没做过什么坏事,就是过马路买杯咖啡,招谁惹谁了?”我愤愤不平地说。展鸿又喝了一大口啤酒,“我去抽根烟,”说完捏着烟和打火机走了出去。
4.
昨天接到萧琪的电话后,我一下子懵了,整个下午一直呆坐在沙发上,突然发现这个世界原来这么不靠谱,一个跟程奕无冤无仇的不靠谱的陌生人,这么轻易地就结束了她这么靠谱的人的生命。这太残酷了。
在我的印象中,程奕就像一只奋力织网的蜘蛛,即使她的网被风雨无情地摧毁了,她也不抱怨,不放弃。她很少提自己的事,只有一次她说读高中的时候父亲得了重病,花光了家里的积蓄还负债累累,当时她差一点辍学,她说这些的时候那么轻描淡写,仿佛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大学期间,程奕将精力都献给了图书馆和家教中心。我将眼泪献给了言情小说和韩剧,而萧琪则流连于英俊的师哥师弟之间。
大学毕业后,我进了一家小出版社做儿童图书编辑,得过且过。萧琪在家人的安排下做了中学语文老师,轻松安稳,一年前在朋友的聚会上认识了做美术老师的展鸿,迅速坠入爱河。而程奕进了杂志社,一路吃风喝土、摸爬滚打,半年前升职做了“旅行专栏”的副主编,身边追求者众多,但没人能俘获她的芳心。圈子不同,我们的生活也渐行渐远,只是偶尔会找个机会聚一聚。
“你和展鸿还好吗?”我小心翼翼地问萧琪。“半年前就分了。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跟你说。”“我们是和平分手,各有新欢。”不等我安慰,萧琪洒脱地说。
5.
服务员端来了新的菜品,一个扬帆的小船,船身是用挖空的莲藕做的,里面盛放五颜六色的蔬菜丁,船头立着苏打饼做的船帆,放在铺了一层淡黄色蔬菜碎的白色磁盘中,颇有新意,但此时此刻它却显得不合时宜。展鸿抽完烟回来重新坐下。他的样子像极了野火燃过的荒原。他身体向椅背靠了靠,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说道:“这是程奕最喜欢的菜。”我和萧琪面面相觑。“先听我讲个故事。”展鸿接着说。“一个旅行杂志的女编辑去上海出差,路过星巴克的时候,看到靠窗的桌子旁坐着一个男人,他正端详着自己抬起的左手,柔和的灯光洒在男人的手上和侧脸上。窗外雾气氤氲令窗内多了几分温馨,她忍不住想进去打声招呼,但要赶飞机已经来不及停留,只好拿起相机拍下了那个瞬间。后来那张照片印在了当期的杂志中,她希望照片中的人能看到。”
6.
有时候越是虚无缥缈的东西越让人着迷,二十八岁的程奕还像大学时候一样,对身边的众多追求者无动于衷,但每每想到那个来不及结识的陌生人却总能令她心潮起伏。对待爱情,她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等待着以最美丽的姿势绽放。她按下的快门就像是蝴蝶舞动的翅膀,在经过一连串的反应之后,终于在她二十八岁的生日聚会上,借由萧琪的手把展鸿送到了她的身边。世界上最幸运的事莫过于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也对你相见恨晚。
“萧琪,对不起,我们本打算从上海回来便向大家说明的……”展鸿用手捂着脸痛苦地哭了起来。
“我早已经猜到了,你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看彼此的眼神都是发光的。”
7.
程奕经过漫长的黑夜,迎来了破茧而出的那一瞬,她看到了展鸿手捧鲜红的玫瑰在街对面笑着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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