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上班，一进单位就看见两辆警车闪着警灯停在停尸房，王阳推着运尸车，给我使了个眼色：“猜猜阿Sir是来干嘛的？”
“还用问，你推个推车当然是有遗体！”
“那你猜猜是谁的遗体？”
我打量了一下车上的尸体，遗体上盖着白布，从白布凸起的轮廓能看得出来是个小孩儿。
“不会是前两天……”
“真没劲，一下就被你猜到了，刚才阿Sir说了，他们那里有了新案子，这个尸体没地方放，先放我们这里！”
“哦，那就放吧！”我心想反正小孩的魂魄已经被黑白无常带走了，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王阳推着车去了停尸房。
灵堂那边突然响起阵阵争吵声，我顺着声音寻去……
“你出钱就该你出钱！”
“你不是他亲生的？”
“我都嫁出去了，我不出！”
只见灵堂前一男一女吵得不可开交，中间的业务员杨娟左右为难，不停地劝说：“这也没多少钱，没必要吵架。”
女人不依不饶：“让她儿子出，她把钱都给他儿子了，我一分没捞着，我没钱。”
“怎么，你不是她生的？”
“你还知道我是她生的，我出嫁时她要了一大笔彩礼给谁了？嫁妆一毛没给，你知道我在婆家受了多少气吗？”
“那我不管，那是她的事，你是女儿就要平分！”
“平分？遗产怎么不平分？全给你这个宝贝儿子？”
说罢女人坐在众人堆中，双手拍着大腿哭喊起来：“我的命好苦啊！我的命好苦啊！”
其实殡仪馆费用不高，存尸、灵堂租借、火化、骨灰盒、服务费没多少，两人一平分并不多，但很多时候并不是钱的事，而是气不过老人偏心，这儿子得了便宜还卖乖，不愿吃亏。这种事在殡仪馆其实不多，毕竟那么多人看着挺丢人。
久病床前无孝子，我见过太多太多因为老人看病、分遗产、殡葬费闹得不可开交的情况。
我们一同上去帮忙才把两人分开，这种事可扯不清，我还是躲远一点儿，便跑去找王阳，
王洋正准备将那小孩的尸体放进冷柜，我靠在冷柜上给他使了个眼色：“拉开看看！”
王阳吞吞吐吐地回答：“啊，不好吧！”
“你都尿人头上了，你怕啥？”
“那……那我不是不知道么，我也不想尿他身上呀！”
见他有些迟疑，我便将他挤到一旁，亲自掀开遗体身上的白布，我很好奇，这孩子为什么怨气这么大，拉开小孩身上的白布，小孩的遗体映入眼帘，尸体已经开始腐败，臭气扑面而来，尸体呈现出微微的青绿色，应该在那个沟里两三天了，身上乌青的伤痕到处都是，还有烟头的烫伤，利器的划痕还有满身的淤青……
这孩子很明显是被打死的，能没怨气吗！
“我去，这孩子浑身没有好地方了，谁这么狠？诶……你看完了吧？我推进去了！”王阳急忙将遗体推进冷柜。
“推吧推吧，什么时候这么胆小？”
“我就是觉得邪门，那天尿完尿吃个面差点给噎死，我都怀疑是他害的！”说着王阳用手指了指男孩的遗体。
我笑了笑，并不是嘲笑他，而是觉得他终于聪明了一回。
“走吧，去拉货！”
“我？我不去，我早上还要火化呢，叫老刘去吧！”说着，王阳脸上笑开了花。
我只好去叫老刘一起开车去接尸。
我和老刘相差二十多岁，平时交流不多，在车上没什么可聊的，我就主动找话说：“老刘呀，女儿婚礼办的怎么样？”
“嘿嘿……”老刘显得有些尴尬：“还……还可以！”
老刘有些瘦，显得有点贼眉鼠眼，人太精了，就让人讨厌。我还是喜欢和王阳一起出车，虽然人看着像个混混，但心并不坏。
到了目的地，老刘没有下车，在车上抽起烟来，我自己拎着工具箱走进了服务对象家，房子里人不多，均围在床边，我正准备找个主事的问问情况，旁边一男的指着棺材就说：“你直接问她吧！”
我一听，让我去问死人？我的心砰砰猛跳起来，难道我有阴阳眼的事暴露了？被他看出来了？
我心虚地往棺材上看了一眼，只见棺材里躺着一穿着寿衣的老太太，那老太太睁着眼睛正看着我！
“她……她……”我瞪大眼睛，嘴里惊讶的说不出话。
这时一个中年男人跑了过来急忙解释：“是这样的，我们老家的习俗是老人要在咽气前进到棺材里面，要在棺材里走，我妈现在还在呢！刚才我妈气都喘不上来，以为不行了，我们就把她抬进了棺材，等着咽气，结果菩萨保佑，我娘又缓过来了，还没来得及通知你们，你们就到了。”
这还是我职业生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我在他们的道歉声中回到了车上，经验丰富的老刘一听事情经过立马不愿意了，急忙下车找他们理论。
“你们谁是她儿子？”
中年男人急忙答道：“我，是我！”
老刘朝地上吐了口口水：“我们这车可不能白跑，工钱油钱还是要给的！”
中年男人连忙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500块！”
“500块？”中年男人有点意外居然要这么多。
“500已经很少了，我们两个人浪费了一上午，误工费一人200，这车的油钱100不多吧？”
男人一听，立马让身边的女人去拿钱，老刘拿着钱高兴地上了车，拿出100抵到我面前。我盯着面前挥动的100块钱，又看了看笑开花的老刘，并没有接过来，他见我没拿钱就都装进了口袋。
“跟什么作对，也别跟钱作对。”说罢得意地看了看我。
我不屑拿这100块钱，我们很少跑空车，收费也是有标准的，针对不同的遗体入殓师的收费是不同的，尸体腐败越严重，收费越高，遇到有传染病的收费更高，这种跑空趟的一百足矣，接尸人的收费和殡葬车捆绑着，与车的档次和距离挂钩。
我们一路无语，回到殡仪馆，老刘拿出200块去交帐，我便去找王阳看他忙完没。
“就是你吧！”身后突然有人在叫我。
我转身一看，是昨天那个女死者的老公，他一把将我推开，我险些被推倒在地。
“就是你说我媳妇是被毒死的吧？”男人涨红着脸，两眼恶狠狠地盯着我。
“我……我只是猜测！”我心中有些担心，万一这男人和我鱼死网破，我可怎么办。
“猜测？你是法医吗？一个搬死人的，有什么能力猜测，你是个什么东西？”男人步步紧逼，我被迫不停后退。
“我……我……”我被气的说不出话。
“怎么了？怎么啦？”王阳从火化室闻声赶了过来，用自己结实的身体挡在我面前喊道：“你想干什么？还动手打人！”说着回头看了我一眼。
武力值几乎为零的我在这种场合下还是有些害怕的，毕竟长这么大从来没打过架。我站在王阳身后，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让我的心不再慌。
男人见到王阳明显气势弱了下来：“他……他冤枉我毒死我媳妇儿！”
我从王阳身后露出头说道：“我没说是你，我只是说她可能是被毒死的！”说完急忙把头缩了回去。
王阳一听惊讶地扭头看着我，好像在说你怎么能这么说？
王阳又转过头看着男人：“他……他可是我们这儿的高材生，正儿八经的殡葬专业，学得多，懂得多，他绝不会胡说！”
“你……你……我要找你们馆长！”男人涨红着脸正准备去馆长办公室。
“你个王八蛋，还敢来闹事！”女死者的妈妈赶了过来，穿过看热闹的人群，用手不停拍打着男人，男人抱着头急忙躲闪。
我一下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定是这阿姨拿我说的话去质问男人，男人才气急败坏的找我！
我在王阳的保护下躲到了办公室，懊悔的抱着头坐在椅子上发呆。
王阳在我面前不停地转圈：“你怎么想的？真以为你是法医啊？居然怀疑起死者的死因，你知道后果吗？”
我说不出话，只能听他叨叨个没完。
“那男人要是闹上去，你工作可要不保了！”
“我……”
“你什么你，那个女人要真是如你所说是被毒死的，那还好说，如果不是呢？你呀你！”
王阳在办公室转圈圈，看着发呆的我欲言又止，又转了一圈终于忍不住发问：“你……你确定死者是被毒死的？”
“我……”
还没等我说出口，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我，果不其然，馆长打电话让我去他办公室。
“还是我跟你一起吧，万一那男人又跑出来找你麻烦，像你这瘦弱的身板可顶不住！”
说着，我在王阳的护送下到了馆长办公室。
王阳用手拍着我的肩膀：“我在门口等你啊，态度好一点，不管馆长怎么说只管道歉，兴许不追究你的责任了！”
我深吸一口气低着头进了办公室，馆长拍着桌子将我一顿臭骂。
“你上了几天学就牛起来了，谁让你胡乱猜测死者死因的？你是法医吗？你知道这件事传出去有多大的影响吗？”
“那女人死的绝对有问题！”
“闭嘴，女人家属要告你，你停职回家反省吧，回去写个检查，等通知吧！”
我灰头土脸的从办公室出来，王阳急忙问：“怎么样？馆长说什么？我怎么听馆长拍桌子了？”
我没说话，径直往办公室走。
“哎呀，你快点说！”我没理他，他急地在我面前来回转圈。
“急死我了，你快说呀！”
我到了办公室就开始忙着收拾东西。
“你……你收拾东西干嘛？不会把你辞退了吧？”
我继续收拾东西，他一把将我的东西夺走
“不行，你不能走，我去找馆长！”说着便往门外走去。
我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
他一听我笑了，又立马扭头拐了回来急忙问：“你笑什么？”
“我没被辞退，让我回家休息几天！”
“休息？不可能，馆长怎么可能这么好，还让你休息？”
“馆长让我停职回家反思，如果这事没什么问题再回来，要是那男人不依不饶，估计我就要再找工作喽！”
“那怎么能叫休息呢？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
“告诉你吧，那男人一定有问题，女人一定是毒死的，不信咱们打赌！”
“我不跟你打赌，我相信你！真好，还能休息，你真的这么有把握？”
我抱着东西往外走，“不出一个礼拜准把我叫回来！”
“还嘴硬！”
我抱着东西出了殡仪馆，身后又传来女人的哭声。
“对……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我停下脚步，转身看见那女鬼在哭：“你哭什么？是我的处理的方式不太对，没考虑清楚。”
“我妈她太莽撞了，害你丢了工作。”
“没事，刚好我可以休息几天去看看奶奶，平时工作太忙，好久没去见她了，正好这是个机会。”
我耸耸肩正准备走，又想起什么：“哦，你的事可以放心了，你妈和那个男人这么一闹，一定会去做死亡鉴定，到时候就水落石出了，你可以放心走了，我也可以回来上班，你可别再附他的身去闯祸了，免得你不能转世！”
女人哭着点头，飘向了殡仪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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