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董梦
窗外浠浠沥沥地下着雨,一阵风透过打开的窗户吹进来,吹在江海靠窗的左手上,他感觉有一丝冷,他站起来想关窗户,风吹乱了他的白发,沙子吹进了他的眼睛,费了好大劲,他才把窗户关上。
换了一件长袖睡衣,继续坐回靠窗的写字台前的木椅,这是一张70年代老式的写字台,大部份漆已经脱落,露出原木的颜色,左上角也已经缺了,五十年来他搬过几次家,每次都当宝贝一样带在身边。
写字台右上角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是亡妻与自己金婚的合影,他拿过相框,手有些轻微的抖动,他慢慢地将里面的相片取出来放在桌面上,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发黄的相册,将相片放在了最后一页。他从第一页里取出一张二寸黑白照片,照片里是二个十八九岁的年轻男女,他将照片放进那个相框,十寸的相框装这张二寸的相片显得太不合适,但他嘴角露出微笑,掷重的将相框放在了写字台的正中央,突然,他感觉胸闷,紧接着后背和左肩都巨痛,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按下了写字台左上角那个平安钟,随后失去知觉…….。
江海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三天清晨,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儿子正趴在自己床头睡着。他轻轻地用手摸着儿子花白的头发,儿子醒来。
“爸,你终于醒了!”儿子疲惫的脸上露了一丝微笑。
“小峰,我的照片呢?”江海急切的问。
江小峰从病房抽屉里取出了那个老式相框,相框里正是那张他视如生命的黑白照片:“爸,你那张太小了,我拿去照相馆把它放大成十寸了,你看,刚好装进这个相框。”
江海颤抖着用手指轻轻抚摸着照片里的那个年轻女孩:“在就好,我再不能把你丢了。”
江小峰:“爸,妈刚走,你就把你们的合影换成了这张,是不是有点太……妈妈在天之灵怕是会伤心的……。”
“小峰,我陪你妈一起生活了五十年,没有对不起她,可是,这相片里的女人,我只陪了他一年,却负了她一辈子……”说到这儿,老人的眼角涌出一行热泪。
江小峰赶紧扶父亲坐起来,倒了杯水递给他:“爸,别激动,你刚醒来,三天没吃了,你想吃点什么,我去帮你买。”
江海望着儿子,好一会儿接着说“小峰啊,有件事,我今天必须得告诉你,再不说我怕以后没有机会说了,其实照片里的这个女人才是你的亲生母亲……。”说完又晕了过去。
江小峰跑出病房,一边跑一边喊:“医生,医生,快救我爸…….”
一个月后的傍晚,窗外又下着雨,江海仍坐在那张旧写字台前的轮椅里,手里拿着那本发黄的相册,他从相册第二页抽出一张二寸黑白照片,拍的是一个年轻女人抱着一个婴儿。
江海微笑着:“小峰,你看,这是你的满月照,你母亲和你的唯一一张相片。”
江小峰拿过相片仔细端祥,照片里的年轻女人脸上有着淡淡的忧伤,拍照的背景正是父亲那张旧写字台,照片左上角空白处写着“早春”二字。
江小峰点着一根香烟坐在父亲对面的沙发上:“爸,给我讲讲你和我生母的故事吧。”
江海望着照片陷入回忆里:“五十二年前,我和同学们响应国家号召下放到黑龙江农村插队,被分到你母亲所在的屯子里,虽然已是初春,但黑龙江仍是冰天雪地,异常寒冷,我非常不适应,就在到达的第三天夜里就发起高烧,烧到四十度,你母亲知道后,连夜走了二十里地为我请医生,我得已捡回一条命。我们就这样认识了,在随后的一年里,活泼开朗的她深深地吸引了我,我们恋爱了,一年后你的母亲怀上了你,恰逢我们插队日期结束了,大多数知青都回了城,我也带上你母亲回到了家。我被安排进了建行工作,并向单位和你爷爷申请与你母亲结婚,但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无奈之下,我在外面为你母亲租了间房子,半年后,她在那间出租屋里生下了你。你满月那天,单位安排我到深圳出差,你的奶奶带着人强行将你抢走,还将你母亲打晕后送上了火车。待我出差回来之时,你奶奶以死相逼,我如果再去找你母亲,她就抱着你一起撞死在我眼前,那时,你哭得撕心裂肺,我终于不得不同意不去找你的母亲。一年后,在你奶奶的安排下,我也结了婚,就是刚去逝的你的继母,她是我单位行长的女儿……。”
三年后,我回黑龙江找过你母亲,那时候,她又生了一个儿子,农村的生活虽然苦些,但看得出,她过得还不错。我们约定不再打搅彼此的生活,但如果双方配偶都离世,我们要找到彼此共度余生…….。
江小峰的眼眶浸满泪水,他强忍着没让它们流出来。
窗外的雨停了,江海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又是暮春了,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
第二天,江小峰告诉父亲,他要出一趟差。
一周后,江海和那张老式写字台一起出现在当年他插队的那个屯子一座二层小楼前,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依偎在他身旁,江小峰为他们拍下了合影,照片冲洗出来之后,江小峰在左上角空白出写上了暮春二字。
从此,屯子里常常会看见二个白发老人一同散步的身影……。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