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捌天
梁溪这个地方奇怪的不得了，虽然是江南，但四季极其分明。冬天冷的让东北人受不了，夏天热的非洲同胞往家跑。刚过五一，气温像烈火烹油一样，一下子升了上去，用一秒入夏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夏季到梁溪，吃什么，龙虾自然少不了。吃龙虾，哪里去？湖滨路上美食街。一听到这个宣传语，李诺就想笑，这和蓝翔一个套路的广告语也真是人才才能想的出。不过效果好的不得了。还没到龙虾节，美食街上已经是虾壳遍地了。
太阳刚刚落山，路灯都还没有亮起来的时候，李诺和大头就在一个大排档里坐着了，桌上摆了一大盆蒜蓉龙虾。脚边还放了一箱冰啤。
“大头，你说爱情值多少钱？”
“爱情？”
“这玩意能用钱衡量吗？”
“你以为在买龙虾呢？给我来两百块钱的？”
最近几天，李诺的情绪一直不高，耳边始终回荡着同学聚会时的欢声笑语，还有那道倩影。实在有些受不了了，一下班就拉上大头到大排档买醉来了。
大头是隔壁办公室的曹斌，和李诺同一天进的教育局。同是外来户，关系不错。曹斌的脑袋比较大，李诺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大头。
“我就把爱情给卖了，五块钱，一顿包子钱。”
“嗯？”
“没听你唠叨过呢，说说看，卖给谁了？”
“老二，我们宿舍的老二。”
就着啤酒的泡沫，李诺陷入了回忆之中。
那是一个美丽的下午，尽管九月份的阳光有些刺眼，绿皮的火车里，人头涌动，吵吵嚷嚷。但这丝毫影响不了李诺愉快的心情，他在去大学报到的路上，坐火车去的。
其实从家里到煤城州来只有一百多公里，不到三百里路的样子。火车还没有汽车跑的快些呢。但是，几乎没有坐过火车的他坚持要坐火车去上学。大学都不是坐火车去的，显然是很近的学校，没啥意思。在李诺的心里，火车几乎可以和远方画上等号。
高考报志愿的时候，他报的大学都是离家千里以外的，没成想，差点落榜。好在勾了服从调剂分配的选项，这才有了个大学生的名头。当然，他也可以去复读一年再考，兴许能考的好一点，谁知道呢。
李诺是不愿意复读的，高三的经历，有过一次就行了，那种整天埋身书海暗无天日的生活，经历了也就行了，可不想再来个回炉。所以，尽管是个二流本科，他还是决定上，尽管离家只有不到三百公里，他还是决定坐火车去。
说起来，有些可笑。这是他第一次去出这么远的门，心情愉快地把眼睛放在窗外向后飞驰的田野、村庄、河流……不经意间还会时不时地飘向对面的座位。
那里坐着一个女孩，和她的父亲。父亲经常抬头看看头顶行李架上的旅行箱。在这个开学的季节，很有可能和自己一样。这条线路，前方是顺昌、州来、庐阳，会是哪个城市呢？哪个城市都不止一所院校，会是哪个学校呢？
李诺禁不住问了句话。
“你是去上大学？”
“嗯。”女孩有些不情愿地答道。
“哪里的学校？”
“州来工业学院。”
“什么专业？”
“电子信息工程”
“啊，太巧了。我也是。我们还真是有缘啊。”
女孩显然被李诺的连番追问有些莫名的担心起来，微微蹙眉，转头看了看父亲的脸庞。
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似乎对李诺的套近乎没有什么反感。
“老家哪里？”
“萧邑。”
“萧邑什么地方？”
“你查户口啊？问这么多？”女孩更加不耐烦了。
“哦，不是，不是，我也是萧邑的。我朱寨中学的?你呢？”
“黄庄。”
“哦，我还差点去到黄庄中学了呢。因为家里不同意去那么远，就选择了朱寨。黄庄中学比我们那个破学校好多了。”
女孩没有说话，她父亲接了话头。
“嗯，朱寨中学也不算远，有三十多里路吧。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叔叔，我叫李诺。”
“李诺？这名字不错。到了外地，你们是正宗的老乡，要相互照应。”
李诺看了看女孩，答应着说，“是的呢。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都乡里乡亲的，有事我找我，我照顾你。”
“谁要你照顾？”女孩红着脸生气地道。
“小伙子，记住你说的话。”女孩的父亲倒没有反感李诺的大放厥词。“虽然不是很远，也是离家了，有个相互照应是好的。”像是对两个人说的一样。
“你们到还真是有缘。”看着已经有些迷离的李诺，大头一本正经地说。
“谁说不是呢。告诉你，我们还在一个班呢。”
“你捣鼓的？系里有熟人”
“屁，还没入学，哪来的熟人。就是分的，到报到点一看，她笑了。我没骗她，我也在土木工程98-2班。”
“后来呢？”
“你不知道，还是绝了，她居然叫吴言！”
“吴言怎了？”
“我叫李诺，她叫吴言。诺言，懂不懂？”
“靠，真球巧。”
“这叫缘分，懂不懂，什么是巧？亏你还大学生？”
“后来呢？”
李诺絮絮叨叨的说，大头满嘴流油的听，时不时搭上一句，绝对是个好听众。放说相声里，那就是捧哏。
说实话，那时的吴言不是很漂亮。没有长发飘飘，没有纤细的腰肢，没有白腻的皮肤，甚至都不会撒娇，戴着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只有腼腆的笑。我倒也没有怎么要一定和她谈恋爱的感觉。
我们那是工科院校，女生本来就少。只要不是恐龙级别的，一般找个自信还是很容易的。我们班有6个女孩子，算是多的了。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开学不久，大家就差不多包圆了。
吴言和她的名字一样少言寡语，不爱说话。但对我不一样，有着老乡这层关系，开学的第一个星期的周末。我就把她带到了龙湖公园的游船上，花了五块钱买了票，两个人划着脚蹬船围着一个小湖转来钻去，一个下午也没有嫌无聊，快到公园关门才回学校。
刚进宿舍，上铺的兄弟就挤眉弄眼说，“李诺，你这上手够快的。辅导员找了你一天，你倒好，跑去约会了。”
那时候要找个人，还真不容易。又没有手机，辅导员到我们大二的时候，才买了个寻呼机，整天挂在腰带上显摆。
后来才知道，辅导员找我是因为我的档案里有高中时班长职务的记录。开学了，班里的班委还没有定呢。辅导员就想着找几个原来当过班干部的先顶着，半年以后再进行选举。
我和吴言的故事就这样开始了。
其实，我对她没有来电的感觉。但因为一来我们两个是老乡，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人本能地会选择熟悉的对象来交流，有个老乡能说上几句话，自然而然多了几句话，但还不至于有恋爱的感觉。二来，我们班还有个长发飘飘的圆脸女孩童丹丹，两个酒窝特迷人，说话有点嗲，就是江南水乡妹子的那种感觉。那个是我的菜，没多久我就锁定了目标。尽管上次因为周末划船的事情，让吴言的身上似乎贴上了我的标签。
但同宿舍的兄弟自然相互之间是知晓的。宿舍里十三个兄弟，我们自号“工院十三太保”。根据大家的年龄和出生日期排了个序，我是老四。吴言虽然不是我的菜，但却是老二贺正的梦中情人。
其实老三特搞笑，总说丹丹是他老乡。其实他和丹丹只是隔壁县，到外省说是老乡，还有点道理。这大学就是在本省，应贴上去说是老乡，丹丹倒也没有反对。女孩子嘛，一般都比较宽容。老三看出我对丹丹有想法，更是在我耳边嘀咕，我们潜川山美水美人更美。你看你的眼光多好。看中的就是我们潜川的一朵花。
二食堂的小餐厅特别多，其中不少还有包厢。军训过后，接着庆祝解放的机会，十三太保在二食堂的冯燕餐厅里搞了次聚餐。就是这次聚餐，老二借着酒劲向我说明的了他喜欢吴言的想法。还特别要我帮助他送情书，给他创造机会。
我开玩笑地说，那要看你的诚意了。
老二忙不迭的答应，今个算我的。本来说好的大家凑份子的，现在好了，不要大家出钱了。
那你请的是兄弟们，不是我。
那你说，怎么样才算有诚意？
我说看你的表现吧。
其实我心底还是有些舍不得的。和吴言聊天挺愉快的，尽管没有谈恋爱的感觉。她是一个绝佳的听众，从不多言。
后来老二听说我喜欢吃包子，每天早上起来去给我买二食堂的大包子，五块钱一份。
都是兄弟，唉，看在五块钱包子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了老二的要求。
于是，在我和吴言聊了那么几次，几乎都没有正式约会的时候，就被五块钱的包子给出卖了。
这是我大学时做出的最后悔的决定。
Y楼，也就是女生楼的管家婆是位真真切切的中年女汉子，没有特殊的合乎情理的借口，那道门对于男生来说是绝难逾越的鸿沟。老二像个纯情小处男一样，不敢去，也不敢喊。
每天晚上，Y楼下门口的路两旁，站满了求偶的男生，有的还捧上一束花，或者带点零食。都说礼多人不怪，谈恋爱也是这样。空着手站在那里，你只能是傻站。
那之后，老二就黏上了我。整天小恩小惠地怂恿我去女生楼找吴言。
吴言生日那天晚上，我终于被老二给磨的没脾气了。决定演一下媒婆的角色。我也带了礼物，一本书。当然，里面夹着老二的情书，还他妈是我修改的。
大一的时候，宿舍里还没有安装电话，想找个人，只能是靠着喉咙喊。
站在Y楼的背后，抬起头，我大声地喊着“512吴言”。听到是我的声音，吴言伸头朝楼下看了看，让我等下。
几分钟后，昏黄的路灯下，吴言从门里快步走了出来，到我跟前的时候，还有点喘。她住在五楼，没有电梯，这么快就下来了，估计是小跑下来的。
毕竟是送情书，尽管不是我的，还是有些紧张的。我说，送你本书作为生日礼物。吴言抬头看了看我，用几乎蚊子的声音说，谢谢。有似乎突然间有了勇气一样，接过书后要我陪她走走。我有些心虚，撒谎说，回去还有点事。我不敢看她的眼睛，我知道她误会了，她肯定以为我对她有意思。
我赶紧转身快步离开。不知道背后的她怎么样，第二天，我被团支书蒋倩给拉到一边狠狠地说，你昨天怎么回事？大家本来高兴地给吴言庆祝生日呢，你一句话把她喊了下去。结果，回来后她就没了兴致。你搞什么啊？
我说，送了她一本书作生日礼物。蒋倩显然不相信，只是一个礼物这么简单。
还有就是里面有一封别人写给她的情书，托我带给吴言。
你个混球！蒋倩骂了我一句，转身离开了。
我懵逼了。看来是做好事没有做成，惹来了后遗症了。
那之后很多天，吴言都不理我。直到我过生日的那天。
身为班级的学习委员，我人缘还不错，过生日那天，除了我们十三太保还有就是联谊的女生寝室512的全体女生都接受了我的邀请。二食堂里最大的包厢里，十九个人的大桌子，坐满了我们。
开始的时候，大家还都很高兴，吃吃喝喝聊聊。尤其是老二，看到吴言，眼睛几乎要放绿光了。
都说酒壮怂人胆，一点不假。就是因为酒搞的有点多，大家都不是很愉快。因为，老二这个混球喝多了，当场表达了对吴言的爱慕之意。吴言没有回话，看看我，又闷着头喝饮料。一下子冷场了，搞的老二很尴尬。
我也喝多了，拉着童丹丹的手不松开，一个劲的说自己怎么样怎么样，就像一个疯狂展示自己力量的色狼。
好在大姐大蒋倩很给力，帮着圆场，就这样散了。
那以后，也许是吴言知道了我的真实想法，又开始了我们之间的正常交往。偶尔我也会找她打打羽毛球、乒乓球之类的，她都欣然到场。
有一次，她从图书馆刚回来。路上刚好碰见我和老三拿着羽毛球拍准备去体育馆打球。我客气的邀请了一句，她却答应了。老三很知趣的说自己忘了件事情，让我们先去。自然，后来就我和吴言去了体育馆。她穿着皮鞋打球，我还真怕扭着她的脚，特意把球的落点控制在她的周围。
但是怕什么来什么。一个不留神，还是摔倒在地。捂着脚脖子，疼的直蹙眉。我本想找个自行车推她去校医院，但急切间哪里找寻的见。又担心时间长了，对脚脖子不好。索性背起她朝校医院跑去，羞的她脸红的像苹果。
好在没什么大问题，用了几个冰块敷一下，休息了一会，也就一瘸一拐地回了宿舍。
大一放暑假的时候，我们一起回的老家。没有买到邻座的车票，吴言和别人换了票也要坐到我跟前。听着铁轨上传来的有节奏的咣叽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象，还有对面的女孩。我突然想到了开学来的时候的情景。
就这样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上几句话。
也就是在那趟火车上，我进一步了解了这个内秀的女孩。但也仅仅是了解，我还是没有想进一步的想法。
开学回来，我把我了解的情况又敲诈了老二几顿饭。可是老二还是没能得到吴言的青睐。学生会组织交谊舞培训，报名的时候要自己找舞伴。好不容易要来的名额，结果童丹丹不给面子。为了不让名额浪费，我一边约了吴言，另外一边敲诈了老二一顿饭。结果吴言到场一看是老二去了，转头就走了。
就媒婆而言，李诺是尽力了，尽管没有什么效果。
反而吴言在多个场合劝李诺，要追童丹丹就用点心。
就这样，我和吴言的故事，有个美丽的开始，没有过程，更没有结尾。
吴言的成绩一直很好，年年都拿奖学金。我虽然是学习委员，但一直秉持着六十分万岁，多一分都是浪费的想法。自然成绩也好不到哪里去。后来，吴言留校了，我没有，吴言保送研究生，我还是没有。
大学毕业，各奔东西的前一天晚上，全班聚会。大姐大蒋倩在老师们先行撤离后，端起酒杯提议道，明个大家就各奔东西了，有的人这辈子都不一定能再见一面。今天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抱怨，有情的表白，捉对厮杀，都不要放过，过了今天就没有机会了。
本来坐在女生一桌的吴言，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我的跟前。端着杯酒，满满的白酒。红扑扑的脸上尽是悲壮的色彩，“李诺，我敬你一杯酒。为了你这个不守诺言的混蛋。四年前，在来上学的路上，你就说要照顾我。结果呢？没几天，五块钱的包子就把我给卖了。你个骗子。你不配叫李诺。我恨死你了，你个混蛋！”说完一仰脖子，半两白酒下肚，捂着嘴巴冲向了洗手间。
没等我反应过来，童丹丹又过来了。“李诺，你还真是个混蛋。你都不知道吴言对你有多好，多少次都是她偷偷的帮着你，默默地念叨着你。你还反过来把她给卖了，撮合她给别人。你这个混蛋，不喜欢她，你招惹她干嘛？”
“嗯？我……我……”
“你什么你？你就是一个混蛋，吴言说的一点都不错。我知道你喜欢我，可是我能接受你嘛？吴言是我最好的闺蜜。她喜欢的人，我怎么能答应你？我也恨你！白痴混蛋！”
酒宴就像末日来临一样，一群人哭哭笑笑，不明所以。十几个男生围着六个女生，争相表白。
原本在跟老三拼酒的老二看到大家都出手了，赶紧去寻吴言。没成想，不知道什么时候吴言已经离席了。抓起一瓶啤酒递给我，“要么对瓶吹了它，要么还我五块钱的包子！”
我日，都什么时候了，这货居然还记得他请我吃包子的事情。
我自然是不承认还他包子的事情。撮合他们的事情，我努力过很多次的。老二其实也很努力，一直想着能更靠近一点吴言。可是没有成功。吴言保送研究生的消息确定后，老二选择了远走他乡，到边疆服兵役去了。
“后来呢？”
“后来，我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各奔东西，天南海北了。”
“我是说，后来吴言呢？”
“后来，她研究生毕业，留校任教，结婚生子。老公也是学校的教授，很恩爱，过上了幸福甜蜜的生活。”
“那你什么情况？为什么情绪那么低落？”
“因为聚会的时候，她告诉我一句话。”
“什么话？”
“李诺，我要让你后悔一辈子。五块钱就把我卖了。”
“看来这事还真无解。你什么感觉？后悔了吗？”
“不知道。十多年不见，这次同学聚会，我见到她的第一眼。那是惊艳的感觉。都说女大十八变，可那是小女孩。我们上大学的时候，都已经十八岁了，成人了。怎么还能那么大变化呢？”
“变成啥样了？”
“长发飘飘，纤细的身腰，白腻的皮肤，原先那个沉默寡言的女孩已经变成了州来工业学院的女神。”
“嗯，这变化够大的，看来她属于晚熟品种。“
“都说爱一个人，就让他幸福。看见她幸福，我高兴。”
”屁，你这叫高兴。李诺，你别不承认，你就是矫情。要我说，你也是个混蛋。当时看人家不怎么漂亮，不喜欢人家，把人家对你的好浑不在意。现在呢？看人家成了女神了。你在这里又心神不宁了。”
“嗯，也许是吧。”
“都说，没事开开同学会，拆散一对是一对。你要小心了。不要太矫情，矫情也是一种病，得治！”
“是得治！明天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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