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小楼等人逃跑的时候,在山上就已看见山下的浓烟。他情知不妙,却也只能往山上跑。一路奔命,直至畲寨。来至黄芒等人住的畲寮,众人心里这才安定下来。
是夜,万籁无声,只有沉默的黑暗将他们团团围着。夜色的昏沉黑暗,和举行葬礼的时候一样地凄惨。整个的自然界都好象穿着丧服。月亮和星星,都叫乌云遮得一点儿也不漏,好像它们都完全消失了一般。畲寮里的气氛显得有些沉闷,洪老船和冯秀儿都被救出来了,但是黄小楼心里却高兴不起来。山下冒出的浓烟像一条邪恶的巨蟒一直紧紧的缠绕着他的心脏,令他呼吸困难,浑身不舒服。
黄芒老娘和冯秀儿在厨房里忙碌着,不一会便传出了诱人的饭菜香。黄小楼已经几天没有好好吃一顿正经的饭菜了。香味令他紧张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黄芒娘将饭菜端出来,便招呼大家吃饭。
洪老船身上的伤已经过了处理,脖子上缠着一圈棉布,里面包着草药。黄小楼的腿上亦包缠着畲民给的草药。众人围着一个简陋的木桌子,一盏昏黄的油灯下,几样菜蔬泛着油光,还有几个畲民赠的肉菜,在这么一个临时避难的地方显得十分难得。
“大家吃呀!”黄芒老娘招呼着大家,冯秀儿坐在她身边显得有些腼腆。大家还是没有动筷子,黄芒笑了笑第一个伸出了手。黄芒娘用筷子在其手上敲了一下,说道:“没礼数,长辈都还没动筷子。”
整个桌上黄老盖年纪最长,他已经听闻了山下的浓烟,心情自然沉重。见黄芒老娘这么一说,他举起手中的筷子说了声:“大伙先吃饭,有啥事吃完饭再说。”说罢,第一个伸手吃了起来。众人这才纷纷动手。黄芒娘见秀儿一扫之前痴呆的模样,一副俊俏腼腆的样子,心中十分欢喜。夹了块肉放在她碗中说道:“小楼媳妇,你吃肉。”这一声唤出来,秀儿的脸腾的一下顿时红到了脖子根,恨不得将脸埋进饭碗中。黄小楼也全身一震,手一松碗筷都差一点都掉了。他用力将口中饭菜咽下,局促的说道:“婶子,别...别那么叫。之前都是漕帮的人骗大家的,人家秀儿还...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以...以后千万不能这么叫了。”
秀儿头都不敢抬,只是一个劲头的扒饭,幸好油灯昏黄没人注意她脸红的窘态。“哦...,是哦。秀儿姑娘别在意,婶子我叫顺口了,刚才叫错了。以后呀,我就叫你秀儿。”
秀儿听黄芒娘这么说,这才轻声说道:“婶子,没事。”
黄芒灵机一动说道:“说不定以后还得那么叫,不如就这么叫吧。小漏你说是不是?”
“芒伢子,别胡说!”黄小楼瞪了黄芒一眼。黄芒作了个鬼脸,不在言语。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大家只顾埋头吃饭,气氛显得有些沉重。
一阵风卷残云,黄芒娘和秀儿收拾碗筷的时候,蓝辉走了进来。黄小楼知道他肯定带来了山下的消息,赶忙迎上去将蓝辉让了进来。蓝辉屁股刚沾凳子,黄小楼便问道:“蓝辉,山下村里怎么样了?”
蓝辉摇了摇头,说道:“知府何大人和千总万大福带了好几百绿营兵进了村子,还有漕帮和捕快。你家房子被烧了,秀才公和黄木根挨了棒子现在估计还被绑在你们村口的大樟树下。何大人说,三日之内没人招出你的下落,州邬村所有人都按勾结叛党问罪。”
蓝辉带来的情况和黄小楼料想的差不多。石无忌一直在旁默默的听着,一副若有所思之状。黄老盖一听自家房子被烧,家没了,顿时呜咽起来:“完了,完了,现在连个窝都没了......”父亲的哭泣令黄小楼内心更乱,他起身来至门口,门外混沌般的一片黑暗中,一丝光明也没有。
蓝辉嘴巴嗫嚅了半天,一副欲言又止之状,见屋内众人皆表情沉重,终于还是没有将话说出口。沉默片刻,他起身告辞。石无忌将他送至门外。黄小楼送走蓝辉,回至屋内。冯秀儿从厨房出来坐在洪老船身边,她已经回复了往日泼辣伶俐的模样,脆声说:“当官的没一个好人,都是是非不分的坏蛋。明明都是漕帮在杀人,偏说我们是叛党。我爹和我娘......”秀儿说到这里,眼睛里泛红,突然说不下去。
洪老船表情痛苦,拍了拍秀儿的肩膀,秀儿抓着洪老船的胳膊哭了起来。
“得赶紧想法子。”黄小楼叹了口气,“畲寨也不是长久之地,我只怕待久了会连累蓝辉和寨民们。”
秀儿的哭声渐渐止住,屋内静得连众人呼吸的声音也听得见。一切都默默地躺在半明半暗里。空气中充满了火塘里炭火燃烧的烟火味道。畲寨已经沉睡了。北风阵阵的吹着,除了偶然一声两声狗的吠叫,天地之间是寂静无声的。
桂月容和李福生没有离开州邬村,他们在黄芒家的空屋中住了下来。州邬村外围的空地上战马嘶鸣,篝火点点,何大人的军帐似一朵巨大的蘑菇,被一众小蘑菇簇拥着,蘑菇的缝隙之间不时有手握刀枪的兵勇经过。老秀才和黄老笨还被绑在樟树下的木桩上,水米未进,奄奄一息。州邬村已无半点宁静,村民们内心煎熬,如同身处炼狱。
李福生胸前的剑伤上了创药,经过包扎之后已无大碍。倒是桂月容,白天尚且无事,到了晚饭时分,开始心烦作闷、坐立不安、全身疼痛。桂月容的样子分明就是被下了码子的模样。李福生心中一惊,暗道不好。他吩咐门外漕帮弟子小心护卫住处,自己随即前往面见鲁大行。身处军帐的鲁大行没有给李福生任何点子,除了加派人手照顾桂月容,一点办法也没有。
李福生回到住处时,桂月容已是坐卧不宁。她强忍痛楚对李福生道:“福生哥,月容要先你而去了。那黄小楼死门之术已到阎王层级,竟可隔空以药施术,日后见着他,你千万当心。”
“容妹......”李福生痛不欲生,紧握着桂月容的玉手说道:“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痛苦的,我要去找黄小楼,去算翻遍这大山的每一个角落,我也要想法子找到他。”
“找到了又如何?生死门人伤在你我手上的不在少数,他难道还能救我?”
“我不管,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都不会放弃。就算拿我自己的命换,我也在所不惜。”
桂月容挣扎着坐起,靠在李福生胸前,喃喃说道:“别说傻话。事到如今,我只后悔没能与你成婚,没能......”
“别说了!”李福生打断桂月容,“能与你长相厮守,李福生此生足矣。”
桂月容心有所感,两眼含泪,忍痛抬头凝望着李福生。李福生俯首,对着那娇艳欲滴的红唇深情一吻。突如其来的亲吻像暴风雨一般,香津浓滑在缠绕的舌间摩挲,桂月容脑中一片空白,伤痛也在瞬间消失。她什么也不想了,只是顺从的闭上眼睛。他的气息近在咫尺,让她的心弦颤动不已。纤臂自他腰侧穿过,紧紧扣在一起,感官中充满了幸福。她忘了思考也不想思考,只是本能的抱紧他,紧些,在紧些。突然她感觉心上人的手臂滑到了自己颈脖处,随之自己脑中一片空白,幸福也罢,痛苦也好,一切都从她身上消失。
李福生望着失去知觉的桂月容,将她在床上躺平,帮她盖好被子。下一刻,他站起身,对着床上的心上人,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容妹,你在这里安心等我。就算翻遍这大山的每一个角落,我也要找到黄小楼。我要用我的命换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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