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中的显陵

寒气袭人，雾霭弥漫，冬日的显陵孤冷、凄清、神秘。

1566年，朱厚熜举全国之力修了47年的显陵终于建成。这座占地180.3公顷、拥有223间宫殿、1593间卫房的陵园耗资之巨无法统计，仅重修旧邸就花费白银48万余两，约合当时40万农民一年的口粮钱。显陵“左有从岵之山，右有阳春之台，汉水朝宗，不偏不倚，佳气所萃，蕴灵含章，兴隆之区。”金瓶型外罗城、九曲回环的御河、龙形神道、圆形内外明塘将“陵墓多与山水相称”的中国风水理论发挥到了极致；依山就势、错落有致的设计完成了一件建筑艺术与环境美学相结合的天才杰作；华表、石像、云龙丹陛、螭首散水、琉璃琼花、神道石雕则代表了明建筑和雕刻的最高水准。

一个真番王假皇帝的陵墓修出如此规模，让人瞠目结舌。嘉靖这样阐释显陵：“显者，光也，若日月之照临。”显陵越奢华越反衬出嘉靖的昏庸、腐朽。除抗倭小有功绩外，嘉靖一生几乎无可圈可点之处，“忽智忽愚，忽功忽罪。”功臣、直臣多遭杀戮贬黜；迷信方士，崇尚道教，营建繁兴，斋醮不断；政事荒怠，20多年不上朝，权奸当国，政治腐败，兵备废弛，币藏枯竭；东南有倭寇侵扰，北方有俺答汗入掠，内部起义不断，内忧外患，民不聊生。故有“明朝衰亡，始于嘉靖”之说。

这是一座有悖于封建礼制的皇陵，是嘉靖初年“礼仪门事件”的产物。荒淫荒唐的武宗暴死于豹房后，由于既无兄弟又无子嗣，按“兄终弟及”的原则，最近支的堂弟朱厚熜被选中继承皇位。这是旁系，类似于妾的庶出。心理学上，这样的人有一种顽固的补偿心理，维权意识亢进。当十五岁的嘉靖进京后被要求从东安门进、住文华殿时，他勃然大怒：“我不是来当皇太子的，我是来当皇帝的。”最后还是大臣们让了步，走大明门，进奉天殿。连其母也进中门，谒太庙。其后，为了追尊其父帝号和修皇陵问题，廷杖了敢于忤逆其旨意的群臣134人，当场打死16人，被投狱、夺俸、贬官、戍边者580多人，嘉靖以强权获得了最后的胜利。血溅左顺门使少年嘉靖过早体味到了皇权的威力和杀戮的快乐，形成了他玩弄权术、嗜杀成性的意识根基。

嘉靖无疑是一位工于心计的皇帝，就像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神仙一样，参透权力玄机的他居高临下地操纵着臣子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就像观斗鸡一样。用奸臣打压忠臣，由忠臣参劾奸臣，忠臣之间互相猜疑，奸臣之间互相倾轧……复套、议和互市，严嵩流放了夏言，杀了曾铣；参劾严嵩五奸十大罪，杨继盛被杀，海瑞被投狱；抗倭，朱纨、王抒、张经被赵文华加害；献秘方，严嵩参劾赵文华致仕、死亡；徐阶精心设计，严世番被杀，严嵩被削籍为民，被抄家……即使在闭目诵经时嘉靖也有一只眼睛是睁着的。

嘉靖无疑是一位孝子，没当过一天皇帝的父亲不仅被追封为恭睿献皇帝，还冒天下之大不韪修建了最有争议的皇陵。而后为葬其母，仅南下钟祥考察就往返1月余，护驾8000多人，马3000匹，耗费白银20万两。母后梓棺引发离京，自通州登舟，经汉口至钟祥，前后三月余，耗费亦没法计算。

嘉靖无疑是一位求仙寻道痴迷者，全国的数十位方士道士争相献方邀宠，无论秘方偏方，嘉靖统统笑纳并潜心服食。用清晨的露水制药，宫女因不堪其累而谋杀之；用少女的天癸入药，宫内豢养了300余名童女……其实，嘉靖想得道成仙有两大障碍，即嗜杀成性和色欲熏心，嘉靖一生杀过多少人恐怕无法统计，其荒淫无耻也绝不亚于武宗。年将耳顺的嘉靖坐诵经偈时本应清心寡欲，却一时情魔搅扰临幸13岁的尚美人，其好色而淫可见一斑。由于长期劳倦斫伤，阴液耗竭，元气日涸，又服食金石燥烈之剂，更伤阴液，以致阴竭阳衰。阴阳离绝，生命乃绝。真所谓“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方士完全不懂阳中求阴，阴中求阳，不懂阴阳互根，孤阴不长，孤阳不生。

雾中的显陵时隐时现，充满了神秘。历史告诉我们，贤明的君主因体恤民情，吝惜国力，一般不会大兴土木。凡历史上留下浩大工程的大多是昏君暴君，秦始皇之于长城、隋炀帝之于大运河即如此，但总的来说他们都是为国家社稷的，而嘉靖糜费如此，仅是为了一己私心，为了争得名份和面子，这是不足称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