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掌事的要我相信她是大家闺秀出身,我嘴上不说,但绝对怀疑。她平常的表现,完全是老农民后代的腔调。且不说会拿针线缝缝补补,还喜欢在灶头前烧饭烧菜,单就农家谚语熟练运用,她就足以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传人了。
譬如去年冬至,她顺口一句“晴冬至,烂年边”,不争气的“年边”果然就烂得七荤八素。老天用实际行动捍卫了我家掌事的老农民后代的精准预测,接连阴沉着脸,涕泪滂沱的还捎带着下了两天雪,一直到年初三。
估计老天有点累了,想喘口气再哭,结果运气了我们。
我家掌事的掐指一算,说接下来的两三天里可以过一把“肚饱带饭,天晴带伞”的乜节。天要晴了?全家一阵兴奋,立马说动就动,赶迟不如赶早,趁着立春好兆头,还没想好去哪儿就先发动了车,义无反顾的冲出家门。惶惶似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
掌事的说五云路很幽静,就到那里去走走,也让家里新买的跑步机休息一下,省得它到时一不高兴了玩起罢工。掌事的话一直是绝对真理,毋庸置疑的,今天到五云路去肯定是最正确的选择。
从之江路拐入五云路,弯弯曲曲的上坡接下坡的路,人不多,一面是茂密的毛竹林,一面是气派的别墅群。有资深游客说“这一片的房子很像上海武康路的西班牙别墅,黄色墙体与彩色的树搭配。”我实在看不出来,就请教我家掌事的。她居然选择性耳聋。也难怪,她最远到过祥符桥。知道日本有个大板牙,吃葡萄要用葡萄牙已经够了不起了,西班牙不知道很正常。
我是厚道人,平时是被掌事的捏牢做的。她装没听到,我又不敢追问的,哪怕求知欲爆棚。结果她把话题扯开了,说前面有幢别墅,是镛先生的,一直没有来住过,也没有装修过,我们去看看。
反正看看不要钱,去就去,谁怕谁?
镛先生我知道,是有大学问的人,好像写过很多书,连起来是副对联,叫“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说来惭愧,我一本都没读过,连封面也没看到过。
在一处杂草丛生的路边,果然看到一幢别墅。虽然灰头土脸,但一副身子骨还是很硬朗的,看得出先天营养底子不错。稍远看去,发觉大门洞开。我恍惚自己是大人物,有管家已事先开门恭候了。很爽!走到近前才发觉,是门欲关而锁不置,门锁烂得尸骨全无。
既然镛先生可以“夜不闭户”,我们肯定要做到“路不拾遗”。不过,这栋建筑面积453.35平方的别墅,除了垃圾,好像没有贼眼看得上的东西。只是里面的宽敞布局可圈可点,如果排个合唱估计没问题。至于室外,花园面积约1800平方米。如果给我,一定会种点瓜果蔬菜,养点鸡鸭猪鹅,自给自足还可以兼顾外卖贴补家用。
有学问好,有学问的名人更好,有钱有学问的名人镛先生更更好。他在杭州有两处私宅,都是自己掏钱的哦。(此处快点赞)
一处是西湖和北高峰之间的“梅庄”,典型江南庭院风格。光是装修就化了镛先生千万多元人民币。镛先生大手笔,觉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视金钱如粪土,结果就把此“粪土”无偿捐赠给了杭州市。
第二处就是这里。二十多年前,据说镛先生在此地“远眺浩浩荡荡的钱塘江,遥望满目青翠的五云山”,当即拍板,用了上百万元人民币买了下来。
我真是鼠目寸光,在此处根本看不到钱塘江,镛先生为什么那么干脆就拍板了?我家掌事的启发我“立春晴,一春晴;立春下,一春下”。我实在听不懂,尽管我对掌事的真知灼见佩服得五体投地,但宁可相信原因是别墅隔壁住着海宁的亲戚“木瓜”女士。
现在多说无益,镛先生已经不来住了,托人要把它卖了。
我猛的心里一激灵。这么说,我今天的身份是这栋别墅的潜在客户?好让人飘飘然哦。不过理智告诉我,还是先要打听一下价格。万一我是个“路人甲”,只轮得到看一看就可以领盒饭了呢?心好悬啊。
果然一打听,单价15万一方。我的心总算彻底落地了。事实证明:我除了那个“万一”,其他的“九千九百九十九”也是“路人甲”。
掌事的怂恿我发个朋友圈,挂张照片,吐吐槽,非常“银杏花”:
“今天看房。这套是六千多万。‘多’不是问题。问题是我只有‘多’,没有六千万。咋办?”
一个问号让许多两肋插刀的朋友不甘寂寞,提出了许多金点子:有让我“打张欠条”的;有让我交涉商家“去掉千”的;最仗义的是准备借我“六千”,只让我自费“多万”的......
我家掌事的不甘人后,留言“果断拿下”。
这位准“农民谚语非物质文化遗产传人”不忘一句“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已全然不顾家中买个跑步机都差点要闹亏空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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