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星星
那是2015年10月,成都正值秋冬之交,我去参加第六届华语星云奖,在全国闻风而来的极客摊位和科幻迷中晕头转向。一边听着谜语般的宅男暗号,一边四处翻看花花绿绿的杂志、海报。突然,人群开始骚动,我的目光也循声找到穿着道服信步而来的人。
从围观群众言语中得出,此人正是“网红道长”梁兴扬。
来者约莫三十五、六,衣摆随步履晃晃荡荡,走在帝国风暴兵中间,玩得不亦乐乎。面对各式问题,便吐出爆红网络的那句“不要迷信”,笑得高深莫测。
而今我再见他,已是在终南山的金仙观中,那袭普蓝长袍穿梭在子午峪重山中不再违和。传说子午道,又称荔枝道,起因杨贵妃爱吃荔枝,玄宗便命人整修了从涪陵到长安的道路,便于快马运输鲜果,于是年年“飞骑弛进,七日七夜至京”。斗转星移,今朝登高愿望,不免令人联想起旧朝遗韵。
八月西安夏日可畏,山上却是凉爽,峪口有一口神泉,当地人说用此水泡茶异常清香。果然,泉边许多游客慕名而来,用大小瓶罐接水。若是秋天过来,山中还会结出野柿子、野板栗。
除了自然风光,终南山为道教发祥地之一,如今仍有众多信徒在此隐居、辟谷,远离尘世喧嚣,与清风为邻。梁道长曾经也是被这里浓郁的道教气氛吸引,来到此处。我怎么也想不到,创建云南大学科幻协会的会长会和道教联系起来。谈及出家,梁道长笑了笑,说起当年的乌龙事件。
他用带有一点陕西腔的口音说着:“小时候就想好好学习,干这干那,做个科学家甚么的,谁也不会想到长大之后自己当个道士么,对不dei呀~”
年少的梁兴扬从课本中读到《聊斋》,亦或是,躲在被子里看《射雕英雄传》时,并没有想到自己未来会成为真正的全真道士。当时他对大多数人一样,对道教的印象仅仅是武侠小说中的配角,除了那一身道袍便再没存在感了。
随后如常按部就班,和每位考生一般日不暇给,到了大学才能喘一口气儿,也是在这时创建了云南科幻协会。走到青年档口的道长,在凝视夜空时是否已嗅到未来的讯息我们无从而知,但与道的缘分悄然而至。
和执着斩断“前尘”的修道人不同,梁道长很坦然提到他在成为道士之前的创业路,正是因为玉石生意,他才开始接触道教、了解道教。
那年,他跑到金仙观想当个居士感受下时,却因分不清道士和居士的差别穿错的道袍,被师傅错认成了另位想要出家的道友,如此误打误撞出了家。
每每提起这件事,梁道长总说自己是祖师爷的一脚“乌龙球”。
可能,拨开环境,人与自己之间也存在密码,答案无从知晓,解码方式千变万化,只等时机到达。
你所知道却不了解的事
金仙观始建于汉,兴于唐,李白杜甫之友元丹丘隐于此,新罗进士金可记于此修道登仙,故为韩国道教祖庭。入山门第一眼见到的就是“净心”二字。
大多数人,了解金仙观的历史后,脑海中浮现出的想必是影视剧中云缠雾绕的人间仙境,但肃穆的道馆中却因有许多来往自如的山猫而生动不已。
不仅是好道之仕心之所向,另有各地猫奴慕名而至。
道长与猫▶
金仙猫观,鼎鼎大名。
梁道长曾为老猫写下《纪念那只成仙猫》的文章,文中那只因大雪封山而被捡来的野猫,俨然成了猫中的修行者。不知是不是其他山猫听到了风声,打它这开始,越来越多猫咪涌进观中,现在还有网友将别处捡来的猫仔送来。
除了捡剩饭剩菜,更有游人投喂。它们随意地来,随意地吃,没有名字更不需要名字,只自在穿行在终南山的婆娑树影间。
梁道长打趣说,金仙观容得下人修行,自然也容得下猫修行,或许它们比要坦然,比我们更近乎道。
除爱猫以外,梁道长的其他行为,也别具一格。
从开设微博和网友互动开始,他就颇受争议。道教长期的避世心态造成了“不食人间烟花”的刻板印象,逍遥自在背后仍有“传道”的微妙心理。
虽是中国传统宗教,并对中国人风骨影响至深,但因为历史原因,道教在很长一段时期里几乎消失在人们的日常中,现在的处境有些尴尬。
“烧纸钱等等很多习俗其实源于道教,道教其实从未远离我们生活。”
为了打破世人隔阂,道长做了许多努力。
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南海风水”事件,当年时任美国助理国务卿的丹尼尔·拉塞尔发表言论称中国的南海造岛破坏周围风水之事沸沸扬扬。梁道长随即写文力诤,“南海风水”是好的,且只适合中国人,并开玩笑称美方盗用我大道教知识,随后的“南海贴符”事件更是让人对这位道长又火了一把。
在年轻人眼中,照片中这位喜欢吃棒棒糖的道长,不仅不是一幅避世高人的姿态,反而很接地气。
无论喜不喜欢,至少印象深刻。
为了加深这份印象,梁道长顺应潮流做起了表情包、开上了淘宝店,甚至连终南山的特长也要出点力。
要知道,梁道长有“柿饼少主”的诨号,只因曾经村中柿子滞销,他忙前忙后想了很多办法,后来还进驻B站,打趣称“难道我们要变成龙门吃货门派了么?”
在种类繁多的流行文化中,《晴空万里的大理吃终南山柿饼》的投稿简直是一股奇特的吃播清流,隔着屏幕似乎都能闻到香甜味。
很多粉丝上了终南山,第一件事就是大啖柿饼!糖霜裹上绵软的柿肉,边吃边望,什么日常琐碎、恩怨情仇统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被问及这些被人“诟病”的小周边,他的坦诚中还夹杂小小自豪——或许是和出家前摸爬滚打的经历有关,他对自己的信仰多了几分思考与理智。
梁道长自知这些东西不够成熟,想法也有些幼稚。但不可否认确实有很多人因此对其产生了好奇,再由此接触到了一些道教文化。新奇的小玩意、小花招减少了长期包裹道教的神秘感,让人开始愿意尝试了解、理解这份文化,哪怕是只有零星的碎片、微弱的光芒,那这份尝试也是值得的。
他想用出世的心态做入世的事。
提出“不迷信”是他另一个引人注目的主张,都说得道真人,他觉得这个“真人”不是指仙人,而是返璞归真、逍遥自在的心态,此为落地神仙。
那什么又是“道”呢,该如何修“道”呢?
梁道长说每天都有人问这个问题,他认为长期的神秘感和仪式感钝化了我们对“道”的认识。“道教”虽是宗教,但更是一种文化和处事方式,宗教信仰不应该是迷信,它应该为我们提供解决问题的方式和思路,而不是需要跪拜。
他希望大家不要过多为形式所累,光想着如何抄写经书。信仰源于正确认识自己,是求知之路,不是逃避现实的借口。
每个人的心灵世界不尽相同,道也就不同。
师傅再好,也无法帮人找到自我,道是摆脱迷惑找到真正的自己。
当然,在山中生活规律可有更多时间思考,不过谁说在闹市中不可找到属于自己的宁静呢?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自古道教便从未远离人们的生活,如今更不该高高在上。
“我认为道教门槛不高,低头便入。”
把生活当做一种修行,人人都可以尝试,道文化的精髓人人都可以随己运用,不在于我们在哪里,无论深山老林还是繁华都市都是仙境乐土,最重要的是找到自己的道。
群山之间
对于看了本篇文章后产生好奇之心的读者,除了去道教气氛浓郁的终南山一游,道长还说将计划以后在自己的道观里开展一些体验课程,让更多人能了解道,以更加纯粹的目光审视自己。
提到将在大理开始复建的道观,道长语气有些兴奋,如何弘扬道教文化,如何把传统文化带出来,他还想尝试更多方法。
他欢迎大家都来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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